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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落下来了,钩钩岩阵地静寂了下来。但此刻,设置在那间破庙里的七十四军军部却并不寂静。电讯兵、通讯兵忙碌地接电译电。副官们进进出出传达命令。军参谋长刘益章在作战室凝视墙上的作战地图。
一个报务员进来:“报告参谋长!七十三军施中诚电话说,洞口、江口敌军有部分向我缴械投降。据俘兵称,被围后,粮弹无法补给,官兵已有3天未进饮食,兵无斗志,连日遭空军轰炸,死伤甚重。”
又一电报员进来汇报:“100军、74军方面先后来电说汇报:他们所部分别包围之敌军阵地经派人劝降后,缴械来归者日渐增多。原进攻新化、安化之敌,有一部向邵阳方向转移,已通知18军注意防范。”
另一报务员又进来报告:“总司令部发来动态简报,说6月20日,重庆各界代表莫德惠、邓文仪等一行12人携带慰劳品来到芷江,待战局结束,将第一时间前往第一线犒军。”
“好啊,好啊。也许这一场残酷的战事终于就会结束了!”参谋长刘益章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疲倦地坐在一把破旧的摇晃躺椅上,睡着了。
午夜时分,突然一声“报告”把刘益章惊醒。
刘益章揉了揉困倦的眼,问:“有什么事?”
报务员:“王司令,王耀武将军来电话。”
“哦。”刘益章急忙跟着他走近话务室。
刘益章拿过电话:“王司令,我是刘益章。”
电话里送来王司令的声音:“刘参谋长,我告诉你,虽然我方反攻十分顺利,但是前方战事仍未结束,何总司令很着急。”
“司令,我们明白。”刘益章说,“我们知道,只要日军还有一个鬼子没有投降,这场战斗就不能算是结束。所以,施军长已经亲自赶到前线指挥围剿敌军去了。我们绝不会让一个鬼子从雪峰山逃跑……”
“好。你仔细听我说。”王耀武司令打断了刘益章的话,说:“老刘,你听着。因为中央已确定日期召开四中全会,委座来电催何总指挥回重庆,亲自向大会报告湘西大捷经过。何总司令说,战斗仍在继续,他去报告大捷,前方后方岂不矛盾。刚才何总司令来电话,要我同你研究一下,如何早日结束这场战争。”
一听王耀武提到“早日结束这场战争”这句话,刘益章猜测好像是让自己草草收兵的意思,心中掠过一丝黑云。他想,抗战八年,打的败仗多、胜仗少,这次将士们流血牺牲,眼看只要坚持一周最多也不过10天,就是一次胜利的会战,此时收兵,如何向国人交待。
想到这里,刘益章说:“司令,你要我考虑早日结束战争的事,我已经考虑过。为了善始善终结束这场会战,估计最快也得5天左右。”
“不行!”王耀武说,“何总后天清早就要飞回重庆,在他动身以前要设法解决战局。”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作战也得一仗一仗的打。”刘益章反问一句,说:“你同何总商讨过没有啊?你们的腹案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电话里好一阵没有声音,后来王耀武终于露出了底牌,说:“我们是这样盘算的:只要你们在正面包围圈放开一个小小的缺口,这样战局就可以提早结束了。”
“放开一个缺口?!”刘益章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于是又反问了一句,“下面部队的长官们能同意这样干吗?这样干,对整个战局又有什么好处呢?”
“那你看着办吧!”王耀武竟然有些生气,接着又说,“我看就在洞口公路附近放开个口子就行了。”
刘益章突然发起火来:“王司令,我们这样做将来会不会成为日本人的功臣,中国人的罪人啊?”
王耀武有一阵没有回答,后来说:“老刘,我奉了上面的命令,你奉了我的命令,此事与你没有关系。”
刘益章说:“我当然要负责任。放开口子,最后还是我的命令。如此看来,我们这些人,都将是民族的罪人。”
王耀武说:“将来如何评说,那是将来的事。你要紧的是想好眼下的事!”
看来他们的决心早已下定,再说也无用,刘益章无可奈何地说:“如果你们真要这样干,我作为参谋长,利害得失我不能隐瞒,就算接受军法处置,我也要说这样的命令我不能执行。若要执行,请司令直接打电话告诉部队行动。”
刘益章愤怒地放下了话筒。
但是隔了不久,话务员又说司令部有电话来了。
“司令,我的意见已经表述的很清楚了……”刘益章继续发火,突然感觉对方的声音不对,急忙说,“哦,对不起,何总司令……”
刘益章没有想到,这一次的电话竟然是总司令何应钦亲自打来的。
电话里,总司令何应钦的话,语调平静。他说:“老刘,我后天清早就要回重庆了。王司令同你谈的问题,希望你全面考虑一下。你得明白军事总归要服从政治的道理!”
将被围的敌军放出去,这是什么政治!刘益章还是想不通。但是他还能跟总司令发火吗?而且,何总司令没让他申辩便把话筒扔下了。
刘益章放下电话,还是觉得不知如何开口,便坐在椅子上发呆。
没过一会儿,电话铃声又响起——是王耀武的电话又追过来了。
“喂,哦,王司令……”刘益章去接电话,“对对对,何应钦总司令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知道,这是政治。好,好,我就通知下去……”
刘益章放心话筒,对旁边的军官说:“孙副参谋长,你去通知51师师长吧。”
副参谋长也犹豫,说:“覃飞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
刘益章不耐烦地:“行行行,这个电话,我亲自打吧。”
天空曙色初现,日军109联队便向钩钩岩发起了猛烈突击。
小山炮的炮弹倾斜而下。同时,109联队电报请示133联队给予炮火支援。133联队的炮队的大炮一个,又一个扬起粗大的炮口……山脚下,上百敢死队战士咬牙怒目,手举马刀列队等待着。炮口红光一闪:咚!接着红光又一闪:咚!
黛色天空背景下,中藤少佐歇斯底里舞动指挥刀:“突围,就从这里突围。杀——。”中藤少佐带着上百武士刀队,手持武士刀,气势汹汹向前冲去……爆炸声——战壕被轰平。爆炸声,——几个嗅枪队员被炸飞。
“打!”朱鹤大声下令。
嗅枪队员们一齐开枪。双方激烈交火。钩钩岩阵地,一片燃烧的火海,一片飞扬的尘土,一片惨死的游击队士兵。爆炸渐渐平息,烟尘遮天蔽日,什么也看不清楚。日军先头队伍的士兵不停地趴下射击,又站起冲锋。震天撼地的杀声从后面传来。眼看日军越靠越近,越来越多,持长枪,背砍刀的覃啸天从一处斜坡飞快滚进战壕,大喊一声蹿了出去:“上!同鬼子拼刺刀!”。
此时,似乎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无数中国士兵。“杀!”朱鹤举着长刀,率领着士兵上前就和日军厮杀起来。“杀!”孙平率领着守护左翼的民兵也冲杀过来。喊声震天,血影刀光,斜斜的草坡上开始了肉搏混战。中国士兵脚穿草鞋,草坡有些湿滑,脚蹬麻耳草鞋的游击队员行动敏捷轻便,日军的大头靴在泥泞里显得格外沉重,不少日军士兵被削掉脑袋,阵地血肉横飞。一些日军开始退缩。
“呯——”督阵中藤举枪便朝一个撅着屁股后退的士兵开了一枪,大声吼道,“往前冲!退缩者死了死了的!”
退缩的士兵于是又疯狂往前冲。到底是临战经验相对不足,孙平举着刀往前走,手不免有些哆嗦。“八格——”一个日本士兵拿着刺刀就照着孙平冲过来。孙平抖着胆和他拼起刺刀来,只是明显处于下风。周旋几招后,孙平抡着马刀死命砍去,日本兵闪身避开,尔后挥动向他猛力回刺。孙平大惊,一下呆住了。这时旁边的朱鹤见状,举刀便冲了过来,一刀就削掉日本兵半个脑袋。日本兵刺刀在孙平肚皮前一寸处陡然定住,随后像一块湿柴般重重地倒地身亡。
孙平感激地:“朱先生,谢,多谢。没想到您竟有如此好身手。”
“看你像个文弱书生,其实真是好样的。”朱鹤说罢又挥舞着马刀向前冲去。
看着朱鹤左劈右砍,英勇无敌,孙平的壮了起来。他咬着牙,举着刀再次向日本兵冲去。然而这一次,他碰到的可不是个普通的日本兵,而是临时受命领军的中藤少佐。中藤冲过来和孙平对刀,招招凶狠。几个回合,他发现对方的剑术十分稚嫩,心想索性一刀置之于死地。谁知对方竟然能沉着应战,轻便自如。
“杀啊!”覃啸天领着一些民兵杀将过来。
中藤大惊,掏出枪来一阵乱射,转身就逃。
“冲啊!”覃啸天率领民兵往下追击。游击队员们便分散开来向山下扑去。
“轰轰轰——”一排炮弹突然打来。覃啸天被炮弹掀起的泥土完全掩埋。
过了好一阵,一块泥土动了一下,泥土中渐渐昂起覃啸天的头颅。覃啸天从土里拖出来一把长枪,把枪顺到眼前,正视前方。风儿徐来,烟尘渐散,战场突然变得十分静寂。
覃啸天松了一口气。但突然似乎感觉还是有声音的:噗,噗,噗,噗,……那是日军的脚步响啊?!啸天抬头,看见日军排成散兵线呈扇面阔步橐橐走来,一排,两排,三排,四排……。
“砰!”覃啸天扣下扳机。枪口里喷出火光。但没有打中,日军依然阔步踏踏而来。“砰!”覃啸天又放了第二枪。日军照旧前行,毫无反应。
覃啸天现在没有把握了,心颤了,手软了,他咬下牙,抱着必死的决心放了第三枪:砰!一个前进中的日军应声倒地。可其他人依旧前进。
覃啸天恐惧了。他慌忙拉下枪栓,把子弹推上枪膛。就在此时,他听到稍远处“砰”的一响,一个前进中的日军应声倒地。
覃啸天一愣,忙循着枪响的方向看过去。稍远处,一个从泥里钻出来的全身挂彩的人打出了顽强的一枪:砰!覃啸天顿时一震。就在这时,另一侧又响起清脆的一枪:砰!覃啸天急忙转头看去。另一侧,又一个竿军士兵从泥土里冒出来顽强射击。覃啸天又是一震。砰!砰!砰!在覃啸天身前身后,在覃啸天军阻击阵地里,若干依然活着的竿军士兵从残破的阵地上,从炮火烧焦的土地里,向着冲过来的敌人做殊死的抵抗。
覃啸天的眼睛潮湿了。他瞄准敌人,想要再打,但那枪已经不响了。覃啸天拉开枪栓,子弹空了。日军呈扇面向覃啸天包围过来。炮弹呼啸而至,轰隆一声,在覃啸天附近炸响了。覃啸天居然像没听见一般,眼睛依然直立,雕像般久久不动。
覃啸天抖落掉一身泥土,拄着枪,准备与敌人做最后一搏。日军在前进。覃啸天在等待。就在这时,一个令人心悸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抗拒不能阻挡的力量,在烟尘里,从天际间飘过来:“啸天——我们来了!”
“孙平?!”啸天一愣。他看见滚滚泥尘中,孙平领着一队人马赶到了。
“啸天,给!”孙平从腰间掏出自己最心爱的那支勃朗宁手枪一把扔过去。
啸天一把接住,微微冲孙平一笑。
“杀呀——”孙平率领民兵冲进了厮杀的阵地。
日军溃兵如潮,心胆俱裂往回逃。“砰砰砰——”中藤少佐的手枪响了。他还想用淫威来阻挡溃兵后退:“混蛋!混蛋!给我往回冲,往回冲!”几个溃兵被打死,可依然制止不了如涛如潮的溃兵往回跑。
中藤绝望了,忙回转身,跟在溃兵屁股后头往回逃命。但他突然愣住了——面前的小土岗上立着横眉立目、举着长枪的啸天。
中藤少佐便乞求、讨好、尴尬地笑笑。
覃啸天本能地犹豫了一下,放下手枪。可中藤少佐的手枪却趁机举起来。啪——,手枪枪口喷出火光。啸天胸口中弹,踉跄一下站住,瞪大疑惑的眼睛看着中藤少佐。
中藤少佐还要补射时背后却有枪声响起了。
“啪啪啪啪啪……”中藤少脑袋中弹,一股污血流出来。他歪歪斜斜地倒下了,露出了站在他身后嗅枪枪口还在冒着余烟的孙平。
“孙平……”覃啸天捂住流血的胸口,轻轻唤了一声。“啸天——”孙平惊呼着啸天的名字奔跑过去。啸天却仰天躺到了。孙平努力将啸天抱起来。但黑压压的日本兵有围过来了。
像是步入了无人之境,孙平抱着啸天艰难地往前一步一步走。突然一刻炮弹落下,孙平受伤,但仍旧努力抱着啸天。
日军黑压压地围过来了。抱着啸天的孙平慢慢地停住了。除了听到日军“笃笃笃笃”越来越响的脚步声,孙平似乎还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这声音起先有些沉闷,甚至有些诡异,尔后便渐渐清晰起来。
“小黄沙——小王杀;大黄沙——大王杀;龙形桥——龙胜桥;神龙潭,日寇夭!”
喊声中,孙平突然看见无数举着刀叉和棍棒的山民队伍过来了。他们排着虽不规整,但错落有致,疏密得当的队形,人人视死如归,个个面色淡定往前冲。
“小黄沙——小王杀;大黄沙——大王杀;龙形桥——龙胜桥;神龙潭,日寇夭!”
喊声中,孙平接着就看见了一面被烧掉一角的“湘西抗日嗅枪大队”旗帜。他竟然突然看见了自己的妻子——萱萱。旗帜下,萱萱带领着游击队员和大批山民。他们手中提着各种各样的杂色武器:鸟铳、柴刀、烧火棍子,镰刀,斧头,人人视死如归,个个面色淡定。
日军害怕了,又一次退却了。但“轰隆”一声巨响,又一颗炮弹落下。滚滚烟尘中,萱萱看见抱着啸天的孙平努力强撑着身体,不想让它倒下,但终归还是倒下了。
“啸天!孙平!”
萱萱大声嚎哭奔扑过去。她眼见孙平和啸天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地上。仰躺着,但俩人的手还紧紧握着。
师长覃飞带领着大部队赶过来了。日军丢盔弃甲,退回到山脚下去。弥漫着硝烟的阵地上,尸体,尸体,还是尸体,到处都是湘西儿女的尸体,尸横遍野。
战场一片死寂。覃飞蹲在地上,看着啸天和孙平的尸体,老泪纵横。
他用一只手抖抖地拉扯着军用毛毯把啸天和孙平的脸覆盖了。
“传我的命令,所有援军立刻投入进攻!”覃飞猛地冲着站了起来,“老子亲自打头阵!要把那些乌龟王八蛋们一个不剩地统统给我杀干净!”
“杀!”在场军官齐声大喊。杀声震天。
覃飞领着部队疯狂地往山脚下冲。覃飞正呼喊奔走时,参谋长戴涛骑着马突然斜插过来,挡在前面。
覃飞红着眼:“老戴,娘卖的,挡老子的马,你要干什么?”
“报告师长,军部急电。”戴涛跳下马,把一封电报递上。
覃飞吼道:“没时间跟他们啰嗦。念!”
戴涛念道:“军部急电,命令我部立刻停止追击,让开一条路!”
“你说什么?”覃飞跳下马,一把揪住戴涛,狂怒咆哮,“给****的鬼子们让开一条路?老戴呀,你可是参谋长啊。你假传军令,老子这就毙了你!”
戴涛扬了扬手中的电报,心情沉痛地:“没办法。师长,军部的电报说,日军总司令已经致电蒋委员长,他们决定投降。”
“你说什么?!”覃飞诧异。
戴涛含着眼泪,说:“日军总司令已经通电全国,日本投降了!师长,漫长艰苦的战斗终于要结束了!”
但覃飞却一点惊喜都没有。他一把抢过电报,“唰唰唰”几下撕得粉碎。
“娘卖的!他想早日休战,好向上头邀功,可是,我们为了抗战战死了这么多的湘西子弟怎么算?啊?他们算什么?!算什么——”覃飞将电报纸屑狠狠地扔了出去,无比愤概地大声咆哮,“弟兄们,加快速度,追!多打死几个算几个。”
夜,有弯弯细长的峨眉月。寨墙上,一个帽子后垂着帕子的日军哨兵在巡弋。
手冢带领的109残部联队没能从钩钩岩突围,仓皇退回龙形桥。日军占据了一片山地,派部队分兵死守。他们还抢夺了个山地上的石头寨子作为手冢的临时指挥部。
覃飞的51师迅速赶来对山地实行了大包围。朱鹤带领的一支国军、游击队混合编队则趁夜悄悄围住了这个手冢所在的石头寨子。
“今夜一定要攻进寨子,不能让手冢跑了。”
朱鹤给士兵们交待了任务后,没一会儿就带着猫头就摸到了寨子的石头围子脚下。朱鹤用手往远处指点着。猫头便沿着寨墙脚下绕到栅栏门边,突然冒起,一手捂住那个哨兵的嘴,一手就把匕首捅进他的胸脯。朱鹤和另两个游击队员随即冲进了栅栏门,攀上了堡子楼,撮着嘴学猫头鹰叫。
“上!”朱鹤把长刀一挥——月光下那长刀寒光猛然一闪。
一群起伏的黑影急速靠近了这座日军占领的寨子。前进中,突然一个栅栏上的暗堡喷射出火光,一个游击队员中弹,众急忙趴下。猫头极迅速地把四五颗手榴弹取下来捆成一束齐拉火线,忍痛撑起身子把手榴弹从栅栏门顶上的空隙塞了进去。手榴弹在栅栏里的空坪里“嗤嗤“冒烟,里边一阵巨大的混乱,接着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响。一片嚎叫声中,暗堡塌坍了半边,厚实的栅栏门炸得个稀巴烂,长根短截的门柱飞上半空“忽喇喇“往下落。
“冲,立即强攻!”
朱鹤的脑袋从一处掩体里冒了出来。一支后续部队立即往上冲去……
日军临时指挥部设在小山寨的一个石堡里。手冢省三瘸着腿勉力来到石堡的瞭望孔。他拿着望远镜透过瞭望孔往外观察。远处炮声隆隆,炮弹爆炸的闪光映红天际。
参谋长岩井拄着根拐杖,一身尘土、一脸硝烟奔跑进来:“大佐!不好了,支那兵攻到指挥部来了。”
“什么?”手冢有些惊慌失措,大声命令:“加强火力,一定要顶住!”
“嗨!”岩井一挥手带着一批日军残兵往栅栏卡子支援。
由于卡子狭窄,日军居高临下,游击队几次冲锋未果,只得暂时退回。
不久,天色微明,岩井又慌忙跑回指挥所:“大佐,敌人攻势太猛,正准备组织第二次进攻。”
“先全力守住石头卡子。”手冢说,“实在不行,我们就退守到后山二中队的阵地去。”
“不行啊,大佐。”岩井说,“昨天,二大队的阵地一直遭受强攻,恐怕马上就会落入敌手了。”
手冢省三哑然:“那四中队那边呢?……”
“四中队的麂子坳阵地也不妙。阵地多处被敌突破,反复争夺,数度易手,部队伤亡极大,刚刚来电请求支援。”
“增援?哪儿还有部队可以增援?”手冢省三大声说,“你赶紧去那边督战。就是打剩下一个人,那地方也要守住!”
“嗨。”岩井回答。
手冢深情地看着岩井:“参谋长,拜托了!你知道,麂子坳那儿是唯一的生路,我们最后全是要从他们那里突围的。”
“人在阵地在,大佐放心吧!”两个人握握手,使劲拥抱一下。
岩井便拄着拐杖一跛一拐地匆匆离去了……
不久,远处麂子坳方向便炮声隆隆,枪声不断。石堡上的石头眼孔冒出一架望远镜,一个日本士兵在向麂子坳观察。望远镜里有些寂寥,枪炮声渐渐稀疏。
一个日军军官到士兵身边,问:“麂子坳那边情况怎样?”
士兵继续观察没有做声。军官又问了一次。
士兵放下望远镜,说:“龟田少佐。看来情况有些不妙,枪声停了,麂子坳也许又丢掉了。”
“是吗?”龟田急忙拿过望远镜看,放下说,“看来的确不妙。我得赶紧去向大佐报告。”
“司令部有没有什么消息。援兵何时能到?”日军临时指挥所的石堡里,手冢一直在催问通讯兵。回答却总是“没有”、“没有”。手冢气急败坏,挥动着手冢的拐杖棍子在地上胡乱叩打。
突然通讯兵兴奋地大喊:“大佐,有电报来了。”
手冢十分兴奋:“快,赶紧译报。”
“是。”没一会儿,通讯兵把电报送上了。
手冢吩咐:“念。”
通讯兵念译稿:“菱田司令发出的命令是:杀开一条血路撤退!”
“混账!”手冢扯过电报一把撕得粉碎,“这样的屁话,还要你们发电报?”
这时,龟田进到指挥所。手冢便急急地问:“有没有参谋长岩井的消息?”龟田良久不吱声。
手冢急了:“怎么啦?说呀!”
龟田思忖着,说:“大佐,麂子坳那边起初交火声异常激烈,但后来就完全停歇了。所以我判断,阵地也许已经失守,看来,参谋长他……凶多吉少了。”果然,一阵寂静过后,不久就从麂子坳那边传来了大军逼近的嗡嗡喊杀声,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麂子坳丢了?!丢了?!”手冢眼睛迷离茫然。他发疯般揪住龟田的领口,“麂子坳丢了,你知道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
龟田喃喃着:“明、明白的,大佐。”
手冢问:“你说说,意味着什么?”
龟田说:“意味着最后的退路被掐断了。”
”“哈哈哈哈……最后的退路被掐断了。”手冢突然狂笑后突然变得狰狞,“也意味着我们杀身成仁的光荣时刻到来了,你们知道吗?”
“嗨,明白。”站在旁边的几个副官回答。
手冢大声吼叫:“既然明白,还愣在那儿干什么?”
“嗨!”龟田等几个副官回答着,并急忙从各自的位置汇聚到手冢的面前。他们排成一排,跪倒在地上。他们抽出腰刀,举起…..
手冢不忍看,低下头。听到几声闷响,抬头是一看见面前有几具横陈的死尸。
“报务员”手冢又大声呼喊。
“大佐。到!”
“向师团长发报。”手冢思考着,尔后一字一句地说,“电报文字是:手冢愧对天皇,虽玉碎亦不足洗刷耻辱。吾死后不必尸敛,愿做孤魂野鬼自我放逐,历经劫数以赎罪。”
“大佐,这……”报务员有些发呆。
手冢大声道:“听着,就这样发报!”
“嗨!”报务员于是开始发电报。
手冢省三自觉末日已到,悲伤地向师团长发出告别电报,随即烧掉密码。准备自尽。但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孤零零的兴奋的喊声:“大佐,手冢大佐——”。
跪在地上的师长循声望去——一个传令兵手舞足蹈地跑过来,喊岔了声:“大佐,大佐,援军到了,是133联队。大佐,我们的援军到了!”
手冢眉宇间骤然一亮,兴奋起来。手冢急忙爬起,但腿脚无力,一下子就摔倒了。传令兵急忙去把他架起来。手冢在士兵的搀扶下,出了石堡,来到一处瞭望口。
传令兵用手一指:“大佐,你看那边!”
手冢循着传令兵手指的方向看————果然是关根太郎领着日军的接应部队过来了。几匹大马奔驰过来。
关根一把跳下马,问:“手冢大佐在哪里?”
门口的士兵忙说:“大佐的腿受伤了。他在楼上呢。”
关根一阵狂跑上了楼,看见木然瘫坐在地上的手冢——这个当初意气风发的汉子,如今眼窝深陷,胡子八叉,竟然像个老叫花子一般。
“手冢兄——手冢兄——”
关根大声呼喊了几次,手冢死鱼般定定的眼睛才蠕动了一下。
手冢省三连滚带爬上前,一把抱住关根,痛苦失声:“关根兄,关根兄……你,你可是我的救命菩萨啊!”
“快别说那些,时间要紧。”关根太郎说,“手冢兄,快,我们往西边突出去。”
“西边?”手冢目光茫然,“西边能突出去吗?”
“应该可以。”关根太郎说,“据侦察,支那人好像是有意识地在西边通往洞口的公路边留了一条路。”
手冢诧异地:“是嘛?”
“中国有句老话,叫穷寇莫追。”关根太郎说,“也许,他们也不想大家搞得鱼死网破吧。”
“哈哈哈哈!”手冢省三一阵狂笑,“这样就好,这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