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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1937年8月陈玉轩的竿军被改编,离开湘西调往宁波,赶赴淞沪嘉善作战,七天七夜血战,该师7000湘西军人牺牲了4000,损失大半,但几年之后,湘西的革屯军又给它注入了新的血液。
是时“长沙会战”已经打响,1939年10月,这支在湘西边境小城经过休整和兵源补充的部队立即就被调上抗日前线去了。整编后的湘西革屯军被编为暂五师、暂六师。覃飞任暂五师师长,覃啸天和韩章分别任第一团正副团长。
告别乡间憋屈的生活,感觉不再“报国无门”,作为团长的覃啸天容光焕发,像是被打了鸡血。
“我们革屯军打的是抗日旗号,咱们可不能叶公好龙。现在国家危难,民族危亡,正是需要我们爱国出力的时候,咱们应当服从指挥,坚决听从命令,去打日本鬼子,这才是真正的好汉!”
这事啸天的话。
只是竿军开出湘西后,几个月来他几乎没闻到什么硝药味——因为上峰一直都以“训练不成熟”为名,让部队在湖北沙市一带与日军周旋打游击。1939年9月﹐中国军队与侵华日军开始在湖南长沙地区进行第三次会战,暂五师后来好不容易调到长沙河西岳麓山。覃啸天原以为马上可以参战,殊不知几个月间依旧只是整训、继续整训。
那一年秋天的岳麓山犹显萧条凄清,满地黄叶随风飞卷。所谓“汉魏最初名胜,湖湘第一道场“的麓山寺香火冷落;相传为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的云麓宫亦人踪杳然;就是素称“道林三百众书院一千徒“被列为宋代四大书院之冠的岳麓书院亦不复闻书声朗朗、而枉悬着“唯楚有材于斯为盛“的名联在尘封的门柱之上。
覃啸天在寥落的林子里走,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他用拳头狠狠地朝一棵巨大的古银杏树上砸,希望那被树叉紧夹着的铁铸钟能发出撼天的声响,然而铸钟无声青山无语。他的双掌却变成鲜血淋淋。
整训的坏处是日子单调寂寞,好处则是部队增添了一些新的兵源。1940年10月,九战区因抗战需要,决定撤销新六军番号,暂五师编入七十三军,暂六师编入七十九军。暂五师编入七十三军后,兵源也得到了补充和调整。
覃啸天是个实打实的人,也很珍惜这个机会。他几乎为了迎接节将到来的战斗,他几乎每天都要下到了连队去。
“团长好!”士兵见覃啸天过来忙齐声喊。
中午时分士兵们或在扯谈或在玩棋。
覃啸天问:“你们排长呢?”
士兵们便笑。覃啸天问:“你们笑什么?”
一个士兵便歪着嘴往不远处的树上一指,覃啸天看见一个人象猴子一样在一棵分岔的树干上睡觉。
覃啸天说:“去把他叫下来。”
士兵们却止住了他:“为了抓集训,我们的排长已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
“我倒不是怕他睡觉,而是怕他真睡着了摔下来。”覃啸天这样解释,“马上就有大仗要打,别敌人的骚没闻到自己倒先挂了彩。”
“那倒不会。排长在老家老是在一根扁担上围觉哩。”士兵们这样替排长说话。
正说着排长已从树上跳了下来,还有些睡眼惺忪:“报、报告……团长!”
覃啸天没有回礼,竟然一下子愣住了,好一阵才说:“小佬,怎么是你?”
小佬也楞住了一会儿,说:“覃团长,对不起。”
“什么时候调过来的?”覃啸天问。
小佬说:“前天刚过来,128师解散后,你们当官的都走了,我们被编到七十军一五八师的764团,前一段搞整编,把我们调过来了。”
“当官了啊,不错。”覃啸天摸了摸小佬的臂章,又过去抬头瞄了一眼那棵高高的大树,说,“我原先子以为你只是个街坊小无赖,原来你倒是有点真本事的嘛!”
小佬讪讪地笑:“对不起,团长,出丑了。”
“没关系。湘西兵嘛,就是得有些绝活。”覃啸天说,“还有些啥绝活给我表演表演。”
小佬腼腆地:“没、没有哪,都是些坏习惯……”
一个士兵说:“我们排长上树像猴子,下河就是一条鱼。”
“他在河边长大,会游水不奇怪。”覃啸天说。
另一士兵说:“他一个猛子下去,这湘江河可以过得去。”
“是吗?我也不要你一个猛子飙过河。”覃啸天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钱往江里一扔,“去,给我捞上来。”
“排长,去,去呀!给团长露一手!”士兵们都在鼓动。
游排长便把上衣脱了,一个鹞子翻身腾空后钻进了水里,虽说河水很是浑浊,但过了一阵,游排长终于从水里冒出了头来。他手里捏着那个闪光的铜钱。
覃啸天接过那枚铜钱,说:“游排长你本事不错,好好继续练!”
游排长道:“团长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打鬼子呀?”
覃啸天道:“快了,你们加紧准备吧。这回可有很多硬仗要打,不比嘉善的仗火差。而且,我们团里也打算组织一个突击队……”
“我报名参加。”游小佬说,“团长,你知道,当年在嘉善、我就是黑煞队的。”
“好啊。”覃啸天问,“你马术怎样?”
一个士兵道:“咱排长可是有名的马上飞。”
覃啸天道:“不错,像个突进队员的样子。”
几个士兵也一齐说:“我们也要求参加突击队!”
“你们都可以报名的,但得像你们排长一样有真本事才行。”覃啸天道,“现在,你们就开始训练,让我看看你们都有什么本事。”
“好,全体集合。”小佬吹起了尖锐的哨声。他有些滑稽的的脸突然变得严肃:“按一号训练方案着装,两分钟后集合。”
队员们急忙跑到树林子里拿装具、背上沉重的弹药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集结地。
副排长整队完毕,转向小佬,说:“整队完毕,请排长训话。”
“兄弟们,现在开始训练。你们的训练不同于普通的训练,是少林寺武僧必须进行的那种。也是我们苗家黑煞队的那种特殊训练。通过这样的训练就是要让你们每一个人,无论在何种艰苦残酷的环境中都能生存下去,并进而克敌制胜。”小佬铁着脸说,“今天我们安排六个训练科目,时间从现在起一直到明天中午,如果进展顺利,中途有两个小时的休息!”
“天啦,这么长时间啊?!”队列里有人在小声嘟囔。
小佬道:“训练还没开始,觉得自己不行的打报告退出!”
队列里顿时鸦雀无声了。
小佬接着说:“好,第一个训练内容:越野急行军!时间一小时。”
一声雷鸣闪电划破长空风雨交加,全副武装的队员在山间野外越野急行军。队员们身上的背囊绳把肩膀勒出了一道道紫色的血印,他们在泥泞里爬行前进着。
跑到终点时停了雨,队员们刚想坐下歇会儿,小佬又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小佬指着山路的层层石阶:“下一个训练内容:负重体能训练,时间一小时!”
队员身背重重的背囊开始一级一级跳台阶,一个个大汗淋漓,一个叫麻冬生的队员在往上跳了数十极后无力地倒在地上,一只穿皮靴的脚踢了过来,麻冬生抬头看见覃啸天严厉的眼睛。
小佬:“起来!继续上!”
麻冬生爬起来,背起大包往上跳,他的眼角似乎有泪水。
覃啸天观看着,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打算就以小佬这个排的兵为基础来组建一支突击队。
长久的等待后,覃啸天终于有了上战斗第一线的机会。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的爆发,日寇想迅速解决这场战争,对湘北的争夺也更急切了。12月中旬﹐日军为配合其在香港地区的作战﹐阿南惟畿指挥四个师团﹑三个旅团(支队)﹐约10万人﹐以三个师团进占湘北新开塘﹑西塘﹐沿岳阳至长沙铁路进犯长沙﹐一个师团由赣北安义西犯上高﹐配合其主力第三次向长沙发起攻势。
薛岳指挥13个军﹐约17万人:十个军在湘北新墙﹑长沙地区﹐三个军在赣北武宁﹑上高地区组织防御。19日﹐湘北日军一部攻占了岳阳东南段山。24日起﹐第3﹑第6﹑第40师团先后突破新墙河﹑汨罗江防线南下。守军以一部兵力与日军保持接触﹐第37﹑第99军主力向金井以东及铁路以西地区转移。为了牵制日寇,给守城的官兵以增援,因较远的集团军调防不及,指挥司令部想到了原先扔在湘江西岸打游击的湘西兵——七十三军暂五师。
早在第二次长沙会战期间,暂五师官兵便写了请战报告要求开赴前沿卫国杀敌。但上峰一直都以“训练不成熟“为名一再拒绝,但又怕士兵哗变便调去各处打游击。偏偏这些穿苗便衣、麻耳草鞋背老套筒的“苗兵“打仗还真不赖,他们在赖家桥伏击奇袭万城攻华容、打石门皆连连得手,这次司令部终于决定试甩这支队伍了。
战前,薛总指挥的司令部也“转移“到长沙河西的岳麓山上。
那天,总指挥薛岳下来视察。覃啸天和他的父亲覃飞陪同司令长官部巡察前沿阵地。江东的长沙激战正酣,处处炮火硝烟,江边许多建筑已经飘着可恶的膏药旗。
薛岳作为此役的最高指挥官派头倒是颇足的。在前敌指挥部的掩体里薛岳指着一张军用地图,面对十数名军官口若悬河:“总结前两次长沙会战的经验教训,这一次我们将采用天炉战法。”
“天炉战法”可概括为八个字——“后退决战,争取外翼”。简单地说,“天炉”是将兵力在作战带,布成网状的据点,以伏击、诱击、侧击、尾击等方式,分段消耗敌军的兵力与士气,最后把敌军“拖”到决战地区,再采取围歼战术。
这一次日军依然采用中央突破的战术,集中优势兵力突击。由于有了第二次作战的经验,薛岳在提出“天炉”战法时决定在长沙外围与敌决战,增加了战场纵深,并且暗中聚集优势兵力于侧翼,而且不像上次一样对日军进犯长沙毫无准备,第三次会战采取重兵严阵以待的态势。
一如既往,阿南惟几的突破速度十分迅速。12月24日,日军主力强渡新墙河;27日便突破汨罗江防线,31日夜已经攻抵长沙市郊,1942年元旦,日军就开始了对长沙的总攻击,随即占领了长沙的小吴门、经武门和湘雅医院一带。
日军当时认为七十四军和第十军已经从长沙调往别处,长沙守军实力薄弱,适合一举击破。阿南本人也对战况十分乐观。不过很明显日军误判了形式,虽然强推很快,但这不过是薛岳的计谋而已。
“如今我们已经成功引诱日军主力进入浏阳河、捞刀河间地区的天炉,现在是点火炼丹的时候了。”薛总指挥大声道,“现在,我们要开始反击,要集中优势兵力进行包抄,形成一个南堵北追、东西夹击、四面合围的态势,将日军予以歼灭。”
暂五师决定从长沙河西的荣湾镇强攻渡过湘江的增援长沙守军。攻击是乘夜发起的。根据暂五师的部署,由覃啸天的第一团打响了进攻的第一枪。
布置在岳麓山的苏军火炮团阵地发起猛烈炮击。暂五师第一团则趁着几条小船从水陆洲渡河猛攻对河守军,一整夜里枪声便似乎没有间歇过,火光映红了半个天。夜色中的河边小路上,不时人影憧憧——伤亡的士兵被担架和门板抬回转移到安全地带去。看来江畔的交火很激烈、敌人的抵抗很顽固。
夜色漆黑,远处虽有一道道红光闪烁但却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靠枪声的稀密炮声的强弱以及从前线撇下的伤员来分析战场形势,覃啸天预感到这是一场艰难的战斗。他想若一味蛮攻,久攻不下,那就会变成“夹生饭“,再添火也无济于事了。
覃啸天趴在指挥部掩体,用望远镜观察,说:“师长,敌人的火力很猛。”
覃飞想了想说:“天快亮了,继续进攻。”
“师长,我军伤亡不小啊。”啸天却说:“还是暂时先撤下……”
“这时撤下损失会更大。”覃飞厉声地,“传达命令!调增援部队上!”
“是。”覃啸天于是去调增援部队。
他来到一处河边掩体。副团长韩章在生闷气,见啸天进来,忙说:“覃团长你来得正好,这样子打法如何得了?”
啸天道:“先执行命令,有什么意见打完这一仗再说。”
这时,一营长满身伤痕踉踉跄跄进来。韩章忙去扶住。一营长报告说:“团、团长,我营五次进攻都被打下来了。二连三排战士全体阵亡。”
“嗨!”韩章气急,“强攻恐怕未必能够奏效。参谋长,你说该怎么办?”
覃啸天用望远镜看了看:“那就先撤下来等待命令吧!”
韩章:“好,马上把你们营撤下来,等待命令。”
指挥部,师长覃飞在用望远镜观察,突然看见激烈的枪声停歇下来了。他有些诧异,这时覃啸天风风火火地进来。
覃飞问:“啸天,怎么回事?前方怎么哑火了?”
啸天说:“报告师长,是我让他们暂时先撤下来……”
覃飞气极,一把将手枪掏出来:“谁让你这么干的?刚开战你就敢违抗军令,老子马上毙了你!”
覃啸天没有动:“下面情况的确不好……”
“什么情况不好,我看你分明是要跟老子对着干。”
“啸天不敢。”
“那你为什么擅作主张让他们撤下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覃飞被激怒了,把枪栓一拉。
师参谋长忙去拉住他:“师长息怒!”
啸天说:“师长,枪毙我不要紧,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黑着脸的覃飞收了枪:“有屁就放!”
“如今前方伤亡确实已经不小,三营有一个整排的战士全部阵亡了。”覃啸天据理力争,“孙子兵法的精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也可以说是‘因敌制胜’,不了解敌人的情况,硬拼未必就能奏效。”
覃飞在指挥部来回踱步,突然停下来:“如果撤下来,这块硬骨头就不啃了?”
“这块骨头我们是一定要啃的。但我们可以先休整休整再组织进攻,同时考虑一下看有没有更好的攻城方法。”
师参谋长说:“师长,我看啸天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有时候,往往退一步海阔天空。”
覃飞终于退让了:“也行。你们赶紧商议一个办法交上来。”
“是。”啸天敬礼应答。
啸天赶回战地掩体,韩章恰巧从前线侦查回来。
“老韩,你出去侦察有什么新发现吗?”覃啸天问。
“河东城池坚固,强攻的确不行。”韩章说,“但他们还是有死穴的。”
“是吗?你发现他们的什么死穴了?”覃啸天很高兴地问。
韩章远远地指着河对岸:“你看,在城的西北角,那里的城墙外有一排矮房子,只要占领了那里就很容易攻上去,突破了一个缺口就好办了。”
夜色很浓,河上景象模糊。覃啸天急忙拿过望远镜往对河仔细看,河边城墙有些微灯光,仔细看,靠城墙果然有一排靠墙的破旧房子。靠河边还有一条路,路上有日军的哨兵在巡弋。
“嗯,你的观察不错,这儿倒是个不错的攻击点,只是那儿的防守好像也不松。”
“是的。他们有防备,但是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你有什么打算?”
“我观察了很久。你看他们哨兵巡视的路线是不是很呆板,很有规律……”韩章声音变成了耳语。
“好!”啸天兴奋地,“我回去给师长汇报一下,我看就这么干。”
覃啸天走了,夜也变得深沉了。
又急又躁的韩章一直狼一样地在草坡边踱步。其实他也已几夜没睡过安神觉,眼珠牵满了红蜘蛛丝,眼皮发肿发胀,但他是个急性子,没有结果,就没法合上一会眼睛。
自从开战以来,小佬带领的敢死队一直没有排上用场。他们被安排在岳麓山的一处林子里待命。那天临近天亮的时候,一匹快马急促细碎的蹄声传来。知道是有任务降临了,爬在树上睡觉的排长游小佬闻声从树上跳了下来,几乎与他同时跳下马背的是一团副团长韩章。
“全连集合!“小佬精神抖擞地喊着。
面对黑压压的队列,韩章作过简单的动员。
他的语音带着浓重的苗味:“弟兄们,我们的先头部队在前头已跟敌人拼了好几个时辰,现在该轮到我们的突击队去冲锋了。你们这个突击队苗族居多,大家要牢记祖宗的话,不到黄河心不死!往天,人家都把你们叫做苗兵排,是的,你们不光是代表苗族、也代表湘西,要杀出湘西人的威风!”
“若!”士兵们一齐用苗语高喊。
细碎的麻耳草鞋声响起。那些往日爬惯了陡峭山路的脚板叩响着湘江河畔的土地。接应部队跑步从岳麓山出发向江边而去。也许又同既往那样,他们竟用同样的声音齐唱起一支苗歌来。
韩章知道这是一首苗家的古代军歌:
别了我的姑娘
我们要到前方去打仗
不论是做人做鬼
就再也不是你的丈夫了......
晨光熹微。韩章带着小佬等来到河西江边一处灌木丛,指着河对面认真做了些交待。
小佬整理了一下行装说:“首长,那我们就出发了。”
“好的。注意安全。”韩章拍了拍小佬的肩膀,“小佬,就看你们的了!”
“团长放心。”
小佬带着两个士兵从一处隐蔽的地方跳下水。他们游了一段,便一个猛子潜进了水里。韩章趴在河边草丛用望远镜观察,好长一段时间,他终于看见小佬等在河对面的草丛边冒出头来。
小佬看见一个北军哨兵巡弋着过来,来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又转身折了回去。小佬悄悄从草丛中钻出来,跟到那哨兵身后,从背后捂住了哨兵的嘴,将他放倒。另一人上来给了他一刀。
小佬等迅速钻进一座废弃的破棚子。他们攀着屋架慢慢靠近了城墙,把着城墙缺口往里看。小佬猛地攀上了城墙,轻易地干掉了一个哨兵。敌人似乎有所警觉,一个日军哇啦哇啦叫着。许多鬼子慌乱地往城楼下跑。小佬挥了挥手,其他俩人一齐跃上了城墙。
他们布置了一个临时工事,把枪和手雷等放好。小佬吩咐:“赶紧,发信号!”
城墙上空升起了三颗红色信号弹。
韩章看到了升起的信号弹,从掩体里冲出来,朝天放了一枪。他用略带嘶哑的声音大喊:“冲啊!”。
也许儿时在湘西的大山里砍柴时打惯了吆喝,他的嗓音不大却能产生山鸣水应的回声效果。到底是山里人,他们不习惯于穿着那身笨重的军衣。那些曾驾着竹筏和木排征服过酉水、征服过沅水,用生命和智慧征服过著名青浪滩的苗家儿子们如今要洒血湘江了!随着这一声吆喝,苗族士兵们皆纷纷脱掉了衣服、光着身子赤条条往前冲。几十个光腚汉子把衣物刀枪顶在头上,冲进溪水里。他们先是在浅溪中奔跑,不久就开始划水往对岸游泳。有几个士兵扛着云梯,来到深水处,便将云梯当着“救生圈”往前推。
有炮弹在水中炸响,激起很高的水柱……掩护部队趴在江边的临时掩体里。他们的枪弹更密火力更猛。
师长覃飞在指挥所观察了一下,放下望远镜:“好啊,他们冲上去了。”
啸天说:“师长,我去带增援部队。”
覃飞语重心长:“好的。要注意安全。”
啸天突然眼中含泪:“爹,您也多保重。”
啸天指挥增援部队出击。许多艘民船从柳荫中划出来,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集结起来。兵士们正在船与船之间搁置跳板要架起一条江上的通道。
韩章从水中浮出,双手撑着船舷上了一只船。他变戏法般地摸出一支牛角号”呜呜”地吹了起来。这低沉的充满原始情调的号声与”嗷嗷”叫唤的现代化的机关枪声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久违的乡音使啸天想起那白云中的寨子那戴银冠挥五色柳巾用歌舞跳跶娱神庆贺丰年的喜乐场景。来自湘西山地的士兵大概也全是这样的吧。他们一个个从水里冒出来,全身血红有如喝足了浓烈的包谷烧酒。在牛角号召唤和平的福音下,苗族士兵们全赤着身子向江对岸冲杀拼进。前头的倒下了后头的又跟上来。他们已经没有时间说一声“对不起“,便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奔向浮桥。有的干脆直接跳进了刺骨的江水里。
河上枪弹如雨。有的士兵被击中了,水中涌出一团红浪。河上漂浮着一些黑色的衣物……有几个士兵奋力游到了岸边,他们开始射击。后面的士兵接着冲了上来……在韩章的带领下,攻坚部队攻到了城墙下。一排排云梯架设起来。
最先攀上城墙的小佬用机枪扫射街巷里来增援的日军。士兵们沿着云梯往上攀登。韩章冲上城楼,与一个日军军官长刀搏杀。韩章杀得正酣,突然一个块头很大的营兵从旁杀过来,他淬不及防,右手受伤。
“啊——”赶上城墙的覃啸天见状,大叫了一声,举着大刀便朝日军军官砍了过去。大块头躲闪了一下,但还是被一刀砍伤了肋骨。啸天感觉他手中的大刀突然遇到了阻滞。一口血从大块头日军的嘴巴里喷射了出来。
“快,把旗帜挂上!”韩章大声吩咐。
一个士兵拿了旗帜过来,韩章便取过自己去到城墙垛口,他将日军的膏药旗一脚踹掉,将一面青天白日旗悬挂在城楼。韩章韩笑地望着旗帜,但一颗流弹悄然无声地飞了来。韩章歪斜了一下,一只腿跪在了地上。长刀高举,在阳光的映射下强烈闪光。韩章的身子在摇晃着往前倾,但他竟然还在努力地把胸脯挺起来,但尔后,还是“哐嘡”一声朝天仰着倒下了。
“韩团长——”啸天扑过去,紧紧搂住他:“韩团长,你要挺住!你看,我们的队伍冲过来了!”
韩章努力睁开眼,见是啸天,喃喃说,“啸天,你不记恨我了吧?”
“怎么会?”覃啸天大声说,“那些事早都过去了。如今我们可是兄弟,为了我这个老弟,大哥,你千万要顶住……”
韩章的脸上绽放出微笑,但还是身子一挺,闭上了眼睛。
“韩章大哥——”覃啸天大声喊叫,紧紧抱着他,“报仇,我要为你报仇!”。
冲锋号响起来了。
覃啸天放下了韩章,猛地跃起握枪往前冲。几个士兵冲过来,一个个从韩章的身上踩了过去......
师长覃飞兴奋走上通往城门的临时浮桥。他看见自己的旗帜已在城头高高飘扬。战火的硝烟还在飘飞。看见脚边及船上,到处都是自己的兵士们歪斜的尸体,覃飞激动兴奋的表情立即变得无比沉重。他看见脚边一个死去的士兵还睁大着眼睛,于是缓缓蹲下了,把士兵的眼皮合上……
覃飞起身跑过浮桥,一些军官和士兵在列队在城门洞口迎接。
覃飞握着一个军官的手:“厉害,我要给你们一团记首功!”
军官说:“师长,如果要记首功,首功当给副团长和敢死队。”
覃飞:“是嘛?”
军官:“是韩章副团长领兵攻占了城墙要塞。”
覃飞:“行,就给他记首功。哎,你们的团长啸天呢?”
军官四顾,问:“团长怎么没来?”
一个军官:“他……好像还在城楼上。”
军官:“哦,我去看看。”
覃飞说:“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覃飞走上城楼,看见啸天站在城墙的一个垛口处,目光呆滞,凝望着远方。
军官带着覃飞上了城墙。
军官:“啸天,师长来看你啦!”
啸天没有回答。
覃飞走了过去:“啸天,你干得不错,都说要给你和敢死队记首功啊!”
“敢死队,敢死队…….”啸天喃嚅着,手中挥动着一个血染的箭袋,突然嚎啕大可起来,“我的敢死队,四十个汉子死了二十八个,还有韩团长…..他们全都战死了啊!”
啸天的脚边,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具敢死队员的尸体。
覃飞上前拍着啸天的肩膀:“啸天,别伤心,他们是为国牺牲,虽死犹荣!”
啸天还在哭泣:“他们把人交给了我……我回去,我……如何面对他们的亲人?”
覃飞说:“他们都是竿军的功臣和骄傲,好好安置,给他们以厚葬!”
一个通讯兵上了城来:“报告师长,据探子来报,鬼子强攻,驻守天心阁的国军撤退,鬼子大部队朝我们东门打过来了!”
覃飞一惊:“把地图拿来。”
一个副官过来把地图摊在地上。覃飞看了看:“娘卖的,调我们来增援,他们自己倒跑掉了!”
士兵来报:“师长,到处都是鬼子,我们被包围了。”
覃飞:“都不要慌。迎上去跟鬼子巷战。”
“师长,保存实力要紧。”覃啸天说,“我带一个营前去阻击。你还是安排大部队先撤走吧。”
覃飞还在犹豫。覃啸天大声喊:“一营的,跟我走!”许多士兵纷纷跟着往城楼下跑。覃飞远看着啸天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远方传来巷战的激烈交火声。巷战激烈。覃啸天跟着队伍往巷子里冲,一会儿便掉在了后面。巷子里有些黑。在一处岔路口,他判断着该向那边去。突然,一个鬼子从墙上跳下来,挥刀便朝他猛砍。覃啸天的长刀被震掉了。他有些慌乱,急忙忙往退。那人持刀进逼。覃啸天退到了一处角落,双手反按在一处菜园子的土坎上。
“哈哈哈哈!”鬼子大笑,“看你还往哪儿跑!”
那人的长刀在晨光中猛一闪亮。覃啸天感觉自己的手接触到了土坎上的一些粉末——他知道那是农家施肥用的火土灰。他急中生智,趁那人砍杀过来时,抓起一把灰照着他撒了过去。“啊——”那人大叫了一声,一时失去了方向感。覃啸天顺势给了他一脚。那人仰面翻倒在地。但那人立即爬了起来,盲目地左右乱砍,还一刀削在了覃啸天的大腿上。覃啸天疼痛难忍,坐在地上。那人又奔扑了过来。覃啸天看见了掉落在自己身边掉在地上的刀子,一把检起来。他把刀尖举着迎对着扑过来的黑影。他听到了扑哧一声,那个鬼子扑到了他的刀尖上,一股血喷了他一脸。覃啸天把刀松了,那人便歪着倒下了。
突然一声枪响,一个从一处楼廊上飞来的冷枪击中了啸天的左肩。他歪斜着,努力抽出一颗手榴弹,扔向那处楼廊。爆炸声。楼廊成了一片火海….
暂五师参与的大反攻,令日军猛然发现自己已身陷重围,急忙派遣池上旅团、青木师团南下增援,但是已经太迟了。青木师团尖兵一大队兵力到达金井时,早已埋伏好的中国军队从东、西、北三方合围,青木师团无法突出重围。等到增援部队赶来,四百名日军只剩下二十名,几乎全军覆灭,大队长和两名中队长都被击毙,至于日军池上旅团,更是消息全无,已经被彻底困阻了无法前进,且后路已断。为了避免全军覆没,阿南惟只得即刻命令部队撤退,但是薛岳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湘北地区国军展开了对第十一军的围追堵截,这个时候长沙的日军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炼狱,日军是前有兵堵,后有尾追,侧面也有打击。
1942年1月15日,日军退至新墙河北原防地,16日时候,基本上恢复了会战开始前的态势,第11军指挥所也撤回汉口。
长沙大捷后,薛岳在岳麓山召开了庆祝大会,暂五师收到了嘉奖,武器也换成了新一色的汉阳造,每连配备了9挺轻机枪,每营管辖3个步兵连和一个机枪连,战斗力大大增强。1943年3月,华容失手,暂五师奉命开赴华容配合五十三军等对日作战,遏制日军南下攻势。
某日,军参谋长刘益章赶到薛岳的官邸。
刘益章:“主席叫我来有何吩咐?”
薛岳说:“你考虑一个方案,我想把暂五师,暂六师改编打散。”
刘益章说:“暂五师,暂六师不是打得还不错吗?这次他们从河西强攻渡河,对战局的胜利其到了关键的作用啊。”
薛岳:“刘参谋长不是一直对湘西兵不感冒吗,怎么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刘益章:“主要是跟他们打交道多了,我看这些湘西竿军还是很能打仗的,何必又劳师动众。”
“正因为能打仗所以要改编。”薛岳说,“委员长说了,不久湘西就会成为重庆的西南屏障,我军就将在那里作为主要基地。这些部队都是陈玉轩的旧部,如果让竿军成建制扩充,成了大气候,那就无法收拾了。所以必须及时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