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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第二十五章 据理陈辞遭反坐软禁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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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玉轩一到重庆便与张治中接上了头。
  得到陈玉轩秘闯重庆的消息,这位被长沙一把火烧得余悸尚在的前省主席吓了一跳。他知道这个老头子的倔脾气:他从不把国民党当政要人放在眼里。显然陈玉轩的突然出现是为着薛岳之事而直奔蒋委员长来的。
  这不是要虎口拔牙么?
  还在蒋桂战争期间,陈玉轩就曾联桂反蒋,这使得******大为不满。何键主湘期间******还是一直扶植陈玉轩的,乃是为了用这股地方势力“剿共”并牵制何键。陈、蒋之间的勾结是为了互相利用,因此是暂时的是权宜之计。
  由于国土大部沦丧,******如今只剩下了西南数省地盘,而湘西地处战略要地,陈玉轩却在这里拥兵自重,对蒋来说确实是个心腹大患。所以当张治中被撤后,******派来湖南省接任的便是其心腹人物薛岳。看来陈玉轩如今被逼得走头无路,实非薛岳一人之所能为,而是完全秉承蒋委员长的旨意。
  如今陈玉轩冒冒失失闯到重庆来,难道一点儿也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么?
  张治中连忙主动到陈玉轩下榻的青云山庄去同他会面。
  张治中正在为陈活动湘鄂川黔绥靖公署主任的要职,他担心这位“老统领”在重庆犯傻气,事情弄不成不说还害得自己受牵连。果然不出所料,张治中在青云山庄看到陈玉轩时第一印象是怒气冲冲打算背水一战的味道。
  “******这个人做事太毒,今后没有好的结果的。”陈玉轩一下子就犟脾气上来。他对张治中说:“临行前我就反复想过要不要把这事先告诉你老兄,想来想去还是没给你先报信。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害了你......”
  “玉公,你这说到哪里去了!”张治中见他太激动,忙接过话题,“你我深交多年,这么大的事也该给我递个信。我俩好好商量商量,还是要争取把事情办好。”
  “办好?!”陈玉轩的目光投向窗外的虚空,苦笑了一声,“张兄的心意我玉轩领了,但我确实看透了,心冷了。”
  张治中一下子也觉得没话可说了,客厅里顿时显得很冷清寂静。
  “玉公,话可不要这么说,一泡尿就能憋死个活人?”张治中几乎找不到一句更文雅的活来安慰面前那颗受伤的灵魂,只得不断改变话题。他问:“玉公,你这次赶到重庆来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是有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嘛。”陈玉轩说罢,从水竹靠椅里慢慢起了,身短而秃的手指朝张治中勾了勾。张治中把头靠近。陈玉轩神秘地轻声说:“张兄问我有什么打算,来,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张治中看见他的眼里有一丝苦痛的光。
  “又在玩什么花样?”张治中这么想。
  他起身跟着陈玉轩出了客厅,到门口时几个马弁忙围了过来。陈玉轩扬扬手吩咐他们不必尾随护驾。
  他俩穿过一座绿荫浓密的院子,夏虫在草丛树梢上鸣唱。卵石甬道上撒满了日头斑驳的影子。两人都不作声,院子里显得很是凄清寂静。穿过甬道,树荫更见浓密,路也似乎没有了。他们踏着丛生的野草向一问石屋走。那石屋亦被树荫所掩映,看来已很久无人问津,墙壁上爬满了古藤,墙基长满了绿苔。老头子古怪而神秘的举动使张治中惴惴不安。走进石屋,光线陡然变暗,一股霉味和冷飕飕的湿气直逼人面。张治中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瞳孔的放大,石屋里光线似乎明亮了许多。张治中看见面前悬挂着一块布帘。
  他正诧异“老统领”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个倒霉的地方来,陈玉轩已儿步上前,****的指头捉住布帘的一角使劲一拉。随着“哗”的一声响,张治中给弄懵了。布帘后搁着一副棺材,盖板靠在一边,里面尚是空的。
  “我这次一定要见到委员长。”陈玉轩用拳头在棺材上敲了一下,“死也要见到他。玉公,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
  “玉......玉公你......你这又何必呢!”张治中即刻便明白了这是“老统领”决心拚死一战,不留后路的表示,忙相劝慰,因害怕而有些口吃。
  “我辛辛苦苦一辈子,我的几万弟兄......全做人家刀板上的菜了,说砍就砍说剁就剁......一次又一次的......一九三年......咳咳咳......一九三九年......才几年功夫,改编、调人......给一顶空帽子戴,几万弟兄全调走了,打死了。”陈玉轩声音颤抖着,“他老蒋做事也太绝了......我活得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说说还有什么想头......咳咳咳......”他气得说不下去声音都变了调:“我这回是下决心死在这儿了......我非得找姓蒋的评个理儿。到底是听薛岳的还是听我陈玉轩一句话......是的。他哪肯听我的呢?哈哈哈哈,他们是穿连裆裤的家伙......哈哈哈哈......”
  他用拳头使劲擂着棺材的盖板。盖板是硬木的,无动于衷地回响着木讷的声音。张治中忙过去扶住老头子,连哄带骗将他拉出潮湿的石屋。
  他恭维“老统领”向来办事稳妥成熟老练,这次一定是气糊涂了。俗话说”老小老小”,陈玉轩真象个孩子,几瓢米汤一灌倒是安定平和了许多。
  “适才在张兄面前我失态了,太放肆,请兄多多包涵。”陈玉轩回到客厅时语含歉意,忙吩咐重新冲上新茶。
  “没什么。你我相交多年,彼此性情都了解。”张治中进一步作开导,“我知道你是根直肠子,肚里存不得货。有话就讲有屁就放,这才活得象个人样。”
  他开玩笑地继续说,“只是放屁也得有讲究,当公公的、当丈夫的、当女儿的当小媳妇的各各不同,特别是当小媳妇的,全家若凑在一起闻了臭准得怪小媳妇,哪怕她确实肚内无货亦难脱干系。”
  “哈哈哈哈!”陈玉轩被说得失声笑了起来,“张兄真是妙语惊人,一点没错。我陈玉轩就是他娘的当小媳妇的,里外难做人。”
  “所以当小媳妇得有她的小媳妇之道。”张治中道,“你不能老去解释,越解释越说不清;更不能争辩,争辩起来准得挨家法。你得忍着。那些当公婆的当丈夫的做小姑子的数落得不耐烦了,也就不再说了。”
  “这实在难。做小媳妇岂不要蒙冤一辈子?”
  “怎么会呢?一家人凑在一块不是一时一处而是一辈子。头一回也许是小姑子放的,但她是黄花闺女怕羞便忍着使无声手枪,若轮到当公公、当丈夫的为了显示男子气概便会无所顾忌,一次二次证据确凿,冤案也就自然昭雪于天下了。”
  “哈哈哈哈。”陈玉轩又是一阵大笑,尔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问,“依老兄之见,我这次既然来了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来了就来了嘛,既来之则安之。你这次冒冒失失闯来是坏事也是好事。我可以带你认识一些人——这些人都是当朝要员,认识了总有好处。你也不妨会会蒋委员长。往日他对你的印象全是听汇报得到的。我在未同你深交之前也是听别人的传闻来拼凑你的印象的,那时我想象你是个五大三粗的土匪头子,慢慢的我佩服你是个边地奇才,不愧儒将的雅号。你的《艽野尘梦》我读过多次爱不释手,那清秀的文字、那磅礴的气势实在难得。”
  “老兄过誉了。”陈玉轩心里这么说,心却热乎乎的忙问,“那只是旧作,幼稚得很。我不久前写了一本《军人良心论》不知老兄是否看过?”
  “已经拜读过了,写得也很不错。”张治中对该书没作过多褒奖:“这是一本论时事政治的书。玉公恕我直言,依你的性格我觉得你更适于表现情感的东西和直觉的东西。我也一样,虽在官场上摔打了大半辈子,其实并不识得其深浅。玉公,在政治问题上比起老蒋来,你我都只能望其项背啊!”
  因为张治中的话很是诚恳,陈玉轩觉得也颇有道理,他没再发火没再争辩。
  “好了,闲话少话。”张治中觉得没有必要把话扯得太远,便继续着原来的话题,“玉公,我想让你先结识一下陈诚。”
  “陈诚?他是干什么的?”虽说这是个如雷灌耳的名字,可陈玉轩确实不知道。
  张治中看着眼前这个幼稚得可爱的“老头子”,耐心给他解释:“陈诚原先是九战区的司令长官,如今当上了国民党军政部长。”
  “嗬,那不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了。”他到底没忘记自己刚被授以新六军军长的头衔。
  “是啊,你看连你自己的顶头上司都不熟不知,你还枉论什么政治?”
  “有道理!有道理!”陈玉轩虽不完全苟同对方的观点,但还是不迭地点头,“我怎样才能跟他见面呢?”
  张治中笑着站了起来:“这你就放心,我给玉公都早想好了。师出有名,一切不能做得太现形。我打算以给你这老朋友洗尘的名义,摆一桌酒席特邀这位大权在握的军政部长来赴宴。这样你们之问的桥就会搭得自然了。”
  “张兄到底想得周全。我赞成这样做。”
  张治中知陈玉轩素来个性高傲,还有些不放心,忙叮嘱道:“玉公,为了湘鄂川黔绥靖区军政长官这个有实权的要职,你在陈诚面前可要暂时委屈一下啊!”
  “知道,我知道的。”
  张治中见陈态度诚恳不象儿戏,便说:“只要陈诚对你有了好印象,蒋委员长那里不全凭他的一句话。”
  在陈玉轩的想象中,作为曾任九战区司令长官、现居国民党军政部长显赫要职的陈诚定是个难结交、城府深的家伙,故一直谋划着如何才能度过一餐难啃的洒宴。
  陈玉轩和张治中来到门首迎接。一辆黑亮的“乌龟壳”小车被几辆摩托前后簇拥着驰来。摩托车来到门前转个弯停在路边,“乌龟壳”则在门首停住了。车门打开,下来个年轻人白衬衫蓝西裤。陈玉轩想这一定是陈诚的副官或便衣保镖,殊不知站在他旁边的张治中却笑吟吟起步迎了上去。
  “陈部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张治中边走边道。
  陈玉轩弄清了眼前这个“嘴上无毛”的年轻人便是陈诚时感情很是复杂,不知是觉得失望还是侥幸。他再不必为如何应付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而步步设防处处谨慎,然而却须对一个走路没自己过桥多的孩子取仰式。
  “这位就是玉公吧。久仰!久仰!”陈诚倒是没什么官架子,笑着主动同陈玉轩打招呼。
  “哦......陈部长好。”陈玉轩上前同对方握手,机械地摇了几摇。
  陈诚同二位寒喧罢,掉转头去对司机和卫兵们大声道:“你们都回去,不要守在这儿。今儿我要跟两位老朋友好好叙谈叙谈。什么时候来接,王副官会电话通知你们的。”
  “老朋友”这词儿叫陈玉轩自然颇感亲切,但刚认识便“老朋友”上了,又不免使人对他今后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难以确认。看着他对下属盛气凌人的口吻,“老统领”凭经验判断陈诚准是个飞扬跋扈的新权贵,心想老蒋就靠这么一帮孩子护驾又怎能不被撵到重庆来当缩头乌龟呢!
  洗尘酒宴没在张氏公寓内的明德堂。菜是地道的川菜,多麻辣。好在湘川菜风味颇多接近,用来接待湘籍土著部队领袖倒很合适。只是掌勺师傅习惯于祖宗传授的烹调技艺辣子放得过重,则未免给这本是用于联络感情的酒席增加了些火辣辣的色彩。
  一张大方桌上分宾主坐定。陈玉轩同陈诚相对。张治中给二位斟满了酒。陈诚主动提议敬陈玉轩一杯。
  “玉公,一路辛苦,鞍马劳顿该先敬你一杯。”陈诚举起了杯子。
  张治中很高兴,觉得陈诚虽说年轻办事倒还周全,能主动给自己的下属敬酒、确实是肯买自己这老面子。他用眼扫了一下陈玉轩看他的反映。既然这次酒宴的宗旨早已确定在先,陈玉轩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表示一下奉承和恭维。陈玉轩似乎过于木讷。他哼嘿了几下,竟然就毫不客气地一口气把酒全干了。
  张治中心里一阵冷。
  “好好!玉公真是爽快人!”陈诚翘起拇指表示赞许,脸色却多少有些难看。
  宴会便进行得有些尴尬。
  张治中忙出来打圆场,尽量翻动三寸不烂之舌给陈诚唱了一番赞歌,又给陈玉轩讲上了一些好话。他企望左右逢源却处处捉襟见肘。到后来他感到这样的独角戏实在无法再表演下去了,忙以眼色给陈玉轩示意。陈玉轩分明是看见了那递来的眼神的,却佯装不知自顾埋头吃喝。
  “玉公。”张治中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来!我俩一起敬陈部长一杯。陈部长后生可畏,我们祝他前程无量步步高升!”
  张治中边说边站了起来。陈诚也笑着端过杯子站了起来。木讷的陈玉轩却还在座位上迟迟未动,张治中可是恼了火。他急忙忙挨近桌边迅速地暗暗地踩了一下陈玉轩的脚。陈玉轩站了起来,也未说话,脸上略略带笑,但这笑在陈诚看来很是不自然。
  洗尘酒宴就是这样草草收场了。虽说没有发生任何争执,散席时也互相热情握手道别,各人都尽量不把真情写在脸上,但实质上仍是不欢而散。
  散席后张治中自然对陈玉轩有一番数落。他们是密友关系不一般,所以讲话可以少忌讳。陈玉轩却只是”嘿嘿”地笑,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他甚至还找出了几条理由,诸如身体有些不适及不习惯于大场合下的应酬等,但当张治中为了亡羊补牢而提议他对陈诚作一次回拜时,陈玉轩的真实心态终于明白无隐晦地表达出来了。
  “算了吧,何必麻里麻烦。”陈玉轩瘪着个镂花铜水烟袋,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那么个年轻人......”
  有了这话张治中还能说什么呢!
  也莫怪陈玉轩性情古怪。这位湘西土籍部队的首领同国民党的各种要人打过不少的交道。他知道许多人戴着名目繁多的头衔其实形同虚设。他不想再费时虚与周旋,因为那支由他苦心经营起来的部队已到了性命攸关的时节,所以他要直接同天字第一号人物对话。他虽然对这种直接对话的恶果有充分准备,但也多少有点胜利的把握。因为湘西几十年的历史证明了这样一点:治理收拾这片荒蛮土地非他莫属,而在眼下这块土地已越来越变得举足轻重,它将成为中华民国的战略基地,所以老蒋再厉害也得让自己三分。由于有了这样的思想基础,陈诚“这么个年轻人”当然也就难得提起陈“老统”的神了。
  张治中怕陈玉轩再认出什么大事,只好设法联系让陈玉轩能与******见面。好在张治中人脉关系不错,陈玉轩的要求还终于获得了委员长的恩准,接见的日子也定下了。
  那天,陈玉轩起得很早,其实一整晚就没怎么睡好。倒不是因为有委员长的接见受宠若惊而兴奋,而是过细盘算着如何跟这位太上皇打嘴巴仗。他知道自己的弱点是性格内向,经过深思熟虑、舞文弄墨倒也不落人后,但当庭应对却显得木讷。
  委员长在重庆的公寓虽说没有南京总统府的阔绰、排场、豪华但肃杀、戒备森严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也许是“特殊时期”使然罢,偌大的院墙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陈玉轩觉得有些好笑。他想起有一年自己到西南来拜谒川滇黔联军总司令熊克武时的情景。这个西南军阀头子一副土皇帝的派头,见他时一条长长的卵石甬道两旁士兵以刀枪相交,一路有“鸣赞”传报如古代皇帝出巡的“报二里”,森严倒甚是森严却使人觉得有点滑稽可笑。陈玉轩没想到堂堂委员长一入川也沾濡旧习,有点落革为寇的味道。
  张治中用小车把他送到门首,从此他得开始徒步而行。下车后张治中同他握手。陈玉轩觉得张治中的手今儿尤为宽厚有力,握得是那样的紧,老久不肯放松,似乎是怕这样一松手便将永远离去。张治中终于把他的手松了,却把自己的右手掌朝对方迅速地一举。
  陈玉轩看清了那手心上写着:“忍”。
  他不得不为老友的深情厚谊所感动,但仍在心里想:“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张兄也未免办事太慎之又慎了。”他用微笑回答了老朋友的关切尔,后很潇洒地一转身走向了那朝他洞开着的神秘的大铁门。
  公寓里长满了大树,稠密的枝叶把空间挤得很是窄小。甬道长而深,给人一种压抑的窒息感。一个副官在前头引路。此人全副武装不苟言笑,陈玉轩觉得象是跟在一个影子后面走向幽冥。他倒是并不害怕,因为在山垅里走惯了,独自面对空旷的峡谷和表情冷漠的巨石那给人的威慑并不亚于此。
  他终于走到了那长长甬道的尽头,看见了一座陈旧的西式平顶红砖房。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似乎从天而降。
  陈玉轩定神看去,一个人影从西式砖房里的黑暗处走出来,踏着铺向阶基的腥红地毯。
  他愣了一下:此人并不是委员长,而是自己决意绕过去的那个“年轻人”。
  “玉公,请!”陈诚戴白手套的手往里一摊,“委员长在里边。”
  铺腥红地毯的走廊里光线极暗,脚步皆自然变得很轻,陈玉轩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一种莫可言状的紧张情绪重压在心头。他们在一扇柚木门扇前停住。陈诚同警卫人员嘀咕了几句。警卫进去作过通报,把他们延入内室。
  陈玉轩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已扣得很是齐整的风纪扣。当那扇油得发黑的柚木门大大洞开时,他看见了那位高瘦秃头的“太上皇”正襟危坐在一张真皮大沙发上。
  “哈哈......真是不错不错......我早讲过他他是会卖我的这个账的……”陈玉轩举着杯子。他一改往昔的沉默寡言话语变得多起来。他眼圈发红瞳孔里特具的几色光圈消失了全镀上了一片红。
  “应该为你祝贺。这可是我原先没有想到的。”张治中提着酒壶给陈玉轩把酒重新斟满,“唉,委员长这个人......”
  “是的,张兄,你不讲我也晓得老蒋这个人差火......往日只听得说没跟他打过照面我想他准是个魔王......没想到他人、人还随和......刀子嘴豆腐心......”
  陈玉轩对这次同******的直接对话颇为满意,故而自离开那座西式平顶建筑起便兴奋得口若悬河。
  他给张治中讲了自己先前的心情,见到******的担心和陈辞的经过。
  他说委员长总是让他把心里的话全吐出来没有打断他的意思。他于是详细说了自己经营湘西的一贯主张-——“向来武力不足恃,秦二世而亡楚百战卒败。为政之道首先在于偃武修文使民自治。”
  委员长不时点头称好且赞扬道“都说你陈玉轩是湘西土酋长,其实你墨水喝得不少。你的那本《艽野尘梦》我翻过,是一首西藏风情诗嘛!”
  陈玉轩来了兴致,索性把薛岳上台之后如何步步进逼、欺人太甚全抖落了出来,直言不讳地指出“取消湘西行署是薛岳的一个大阴谋”。
  这次接见只有军政部长陈诚在座。陈玉轩发现自己“放炮”时年轻的陈部长似乎有些耐不住,有几回都想用插话来打断,但委员长朝他扬扬手说“很有意思,听他讲下去”。
  凭着山里人的率直,陈玉轩索性又放了一把火。
  他说:“我的部队已被薛岳改编为新六军,我感谢委员长的栽培,让我来当这个军的军长。湘西地方上人都叫我老统领,我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我已年迈,这个要职只怕是担当不起。为不使党国大业受损失,我请求委员长另择人选。”
  陈玉轩把话连珠炮似地全放完了,安静了下来等候委员长的训斥。******有好一阵没有说话,用指头轻叩着光光的前额。
  “娘稀比!”委员长突然骂了一句,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陈玉轩吓了一大跳,感到厄运即将降临。然而他发现委员长似乎并不是冲他而发火,委员长接下去的话是“薛岳这像伙是怎么搞的嘛?”
  ******对陈玉轩接着作了一番安抚。他说他自己一贯就很关心湘西,因为这是个重要的战略要地。他指着放在大桌上的一厚迭毛边纸线装书说,那都是西南各省的地方志,且熟练地抽了一本出来。陈玉轩一眼就知道那正是自己那方土地的志书《凤凰厅志》。
  “屏翰楚尾、疆理黔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话吗?”******突然提问,用亮亮的眼睛盯着陈玉轩。
  “那是刻在我们那里的道台衙门东西辕门上的匾额。”陈玉轩对那方土地太熟悉了。他这么回答。但他诧异一个从没去过那山那水的人怎会对此了如指掌,忙问:”委员长怎会知道这副对联?”
  “哈哈哈哈。”******笑了笑得孩子般天真,“这就叫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嘛!”
  “你真神了!”陈玉轩脱口道。他是不轻易恭维人的。
  “这书你读过吗?”******指着那本蓝封皮的《凤凰厅志》问。
  “读过多次。”陈玉轩回答。为了证实这“多次”二字他补充说,“这部厅志共有二十卷,初撰于乾隆十八年,道光四年由湖南辰永沅靖兵备道海丰的张映蛟所增订续修。”
  “不错。”******道,“身为地方父母官当洞悉地方典籍,可你看得还不算过细。”******翻了几页,“你看这副对联就在这卷一的《城池篇》上。”
  陈玉轩陡然记起那《厅志》上确乎绘有厅城图、文庙图、试院图、镇署图、厅署图和道署图,那对联确是一字不漏地绘写在上边,于是憨憨地笑了。
  ******也笑了笑,但立即收敛了笑容极严肃地道:“如今是国难当头,作为一名军人当为民族存亡而奋争,不能再为个人意志而搞内讧。辞职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撤消湘西行署的事是有些欠妥,我也是最近才听到薛岳来报告的;不过他这也许并非恶意,因为他提议设立湘鄂川黔绥靖公署。我想这符合当前特殊局势的。大西南既然已经成为抗日总指挥部,几省地区就必须加强联系统一指挥,这相信你会理解。湘鄂川黔绥靖公署主任一职至关重要,人选也还没有最终定下来,有许多人提过你,我也正在考虑。说句实在话吧,你的竞争对手是有几个,你的优势相对地说更多些,但谁捷足先登就要看你是否努力了。”
  尽管******没有明确表态,这次长途跋涉换来的陈辞没有任何显明的结果,但陈玉轩的心里还是乐滋滋的。他发现了蕴藏在自身和那方土地上的巨大能量。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最终战胜薛岳因为“皇帝老子”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他倒是对******有了些好的印象,似乎所见与传闻相去甚远。
  尽管张治中有些不相信事情会如此轻易了结,但能有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可庆可贺的,于是在张氏公寓的明德堂内又摆出了这道丰盛的酒宴。
  “有枪就是草头王,在老蒋手下混事看来还得靠实力啊!”张治中看着喝酒喝得有些醉意的陈玉轩,在心里大发慨叹。他想到自己的傻气,只不过当了不到一年的省主席就被一把火烧下了台,如今挂着个中央设计委员会主任委员的虚衔而“冒领斋粮”。眼下是什么时候?国之不国、家之不家,只有毁灭和破坏,无任何建设可言还枉谈什么“设汁”?他觉得陈玉轩虽是个湘西土佬,但到底有其精明过人之处——他不慕虚荣,什么“司令”、“军座”,去他娘的吧。他只求当一个有实权的土酋长,哪怕是当一个寨主,只要能真真实实地指挥调度手下百十人兵便可。
  这桌酒席吃了很长的时间。酒能助兴确实不假,菜凉了热过热了又凉,他俩就在这凉凉热热中各自得到了许多东西。
  “再添些酒来!”陈玉轩脸红红地唤。
  张治中嘘着他:”玉公,我看等下次吧!”
  “怎么,怕吃穷了你?”陈玉轩把杯子倒悬在空中,“你、你下回到凤凰去我拿酒淹、淹死你......”
  张治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好吩咐:“上酒——”。
  差役没有赶到,却进来一名副官。
  副官立正报告道:“张主任,贺耀组有事求见。”
  张治中指了指狼藉的酒桌:“你看这......是不是请贺主任在客厅里稍候一会儿......”
  “贺耀组?是哪一个贺耀组?”陈玉轩却听见了,“叫他、他进来陪老子喝、喝一杯。”
  张治中被这欠礼貌的插话弄得有些发急,庆幸贺耀组尚不在场。张治中忙说:“玉公,他就是军委办公厅的大主任啊!”
  张治中以为有了这偌大的头衔便可使陈玉轩忘形的举止有所收敛,殊不知陈玉轩却连着打了一串哈哈:“嗬,长沙里手湘潭票、宁乡伢子学牛叫,就是那个宁乡佬哟!没问题,他是我的老部下,快叫他进来喝一杯!”
  张治中真被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笑着道:“既然都是老熟人,就请他进来吧!”
  其实陈玉轩酒虽醉了,却没吹牛说瞎话。这贺耀组确系宁乡人氏,是在辛亥革命前由湘督端方所招募入伍的。陈玉轩当过他的队官,贺亦确系其下属。张治中虽不甚明了这底细,但他只在心里想,纵真是这样,几十年过去如今人家姓贺的已是蒋的亲信侍从室主任,而你却还蹲在山沟里踏步踏,恐怕就不好再这样摆老资格了。
  正思想时,贺耀组已进得明德堂来。他全身戎装、神情严肃,后头跟着的几个年轻卫兵皆将锃亮钧手枪攥在手里——张治中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出了一身冷汗、连头发根也竖了起来。
  陈玉轩却似乎正在兴头上。
  他招了招手:“果然是你这个贺耀组啊!多年不见你还那么个现样子。来来来,快陪你的老队长喝、喝一杯!”
  他端起杯子踉踉跄跄地晃到贺耀组面前去。贺耀组接过陈玉轩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摔,发出一声极脆的破裂声响。陈玉轩愣了一下。
  “对不起,老统领,今天得委屈你一下。”贺耀组面无表情地丢下了几个冷冰冰的字眼,“给我拿下!”
  “什么?!”陈玉轩似乎还在梦中,继之则破口大骂,“你这个小杂种……“
  但话未落音,他便被拥上来的几个年轻军人给扭住了。这猝然而来的变故把张治中给吓懵了。他呆呆地立在一边象根木头桩子。
  贺耀祖走过去,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函头纸对他说:“张主任,这是委座的手谕。我是例行公事,请原谅让你受惊了。”
  陈玉轩平生头一次被人用力地反扭着手腕。他想起经自己亲手处决过的无数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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