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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水生给这回运货的船工们发薪、吃散伙饭。酒足饭饱,送船工们正打算散伙。王钩子警官过来送达了保安司令部的会议通知:洪城将召开商户联席会议。
联席会在孙家的祖庙的大殿里举行。极深极阔的大殿前,团丁排列,把守森严。
“谭司令到━━”有士兵大声呐喊。
一乘大轿在大殿前的巨大照壁下停住。孙大万等几个士绅忙上前迎接。****泛着油光的胖司令谭子由在众人陪同下,登上台阶,迈着八字步缓缓走向大殿。
“谭司令好……”
一些在大殿前恭候的老板纷纷起身点头哈腰,但更多的老板却只是冷眼旁观。
大殿里,临时摆放了几张条案,作为主席台。
孙大万毕恭毕敬:“谭司令,请上座。”
谭子由却先脱了军帽,向众人鞠躬后坐了下来。
这次会议由孙大万主持。
孙大万起身说:“各家老板,今天是洪城保安司令部召开的洪城商家联席会,有关乎各位商家以及所有洪城百姓的大事需要共同商议。下面,我们掌声有请洪城保安司令部谭子由司令做重要指示。”
众人一阵热烈的鼓掌。
“谈不上什么指示,谈不上……”谭子由站起来说,“今日惊动各位大驾,是为商议成立洪城保安总团的大事。”
“保安团?!”众商家一阵骚动。
“各位,大湘西匪患猖獗,已非一日,如今抗战爆发,一些土匪茅贼更是猖狂。就在前几天,三江的老匪首韩章就劫人劫到我们的大门口来了,其嚣张气焰,令人发指!所以,成立保安团已是迫不容缓!”
孙大万领头鼓掌,但跟着鼓掌的人不多,掌声有些稀落。
谭司令坐下来了,说:“我也不说太多了。我想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商家们一阵议论,互相推却,都不愿意带头发言。
“好吧。大家都谦虚。我就先说几句,抛砖引玉吧。”孙大万说:“国军千里迢迢进山剿匪安民,我洪城商家上为配合政府,下为保境安民,成立保安团势在必行!”
“那是……说得是啊……”有几个人附和。
萧老板站起来说:“成立保安团是好,可我有一事不明。”
谭司令问:“哦,请问,有何不明?”
“我有些奇怪,洪城本不大,不是已经有一个堂堂保安司令部了吗,干嘛还要成立什么保安团?”萧老板说。
“对,是啊,是啊。还要成立保安团,你保安司令部是干啥吃的?”许多人支持。
谭子由显然有些不悦,但没有发火,只是用眼神看了看孙大万。
孙大万会意,急忙上前一步:“各位,办保安总团嘛,据我的理解呢,原有这么几层意思……”
“孙老板,意思是什么我们都明白,”萧老板讲话很直接,“我就问问你成立保安团,征粮征饷不?”
孙大万说:“成立保安团,是为配合国军肃清匪患,那粮饷总是要征点的。”
萧老板又问:“那征不征丁?”
“征不征丁?”孙大万装傻,故意看着谭司令,“司令,您说……”
谭子由瞪着眼睛反问:“你说呢?”
孙大万忙说:“哦,没错,运粮筹饷剿匪都离不开人手,恐怕丁还是要抽一点的。”
萧老板腾地站了起来,“扯了半天,成立保安团就是来要钱要粮要命的啊!”
“什么保安团,不就是想鸡脚杆上刮油啊。”好几个老板也忿忿然地嚷了起来。反对之声,响成一片。
孙大万忙道:”各位,安静,一个一个讲……”
一名本来反对办团的廖老板一拍桌子:“不用讲了,不就是要钱吗,该出多少我出就是。”
“我家号上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见状,有几个老板也想趁机开溜。
“什么乱七八糟的!”谭司令猛一拍桌子,“不准溜号!大家都一个一个有秩序地发言!”
会议继续进行,但多数商家都在诉苦,最后谭司令干脆“霸王硬上弓”,大声说:“司令部已经草拟了一份筹款方案,”。
“各个商户该出多少也都规划好了,筹款办团,总费用预计银洋五万块,现在发给大家。各家各户仔细阅读。”
文件由专人意义派发到了各户商家代表手里。众人看过更是弄哄哄的。
孙大万一看,也吓得直吐舌头,心想:娘卖的,谭司令也太猴心了,一张嘴就是五万块,要吓死人呦!
“安静。安静。”谭司令又敲桌子,说,“大家都看过了吧?各家各户分派的数字也全在上面写清楚了。当前是抗战最困难的时期,大家要团结一心,共克时艰。着可是政治任务,没有什么价钱可讲。”
但台下却像个闹哄哄的马蜂窝。
“各位都听清楚了,所有款项必须保证按时足数交纳。”谭子由一敲桌子,“好了,就这样,散会!”
会议其实有些不欢而散。散会后,孙大万紧紧跟在谭子由后头。
“孙老板,你可是洪城商会的头,怎么一点威信都没有?”谭子由怒气冲冲地,“不是叫你先做好工作?”
孙大万说:“司令,先前各个商号的老板都答应得好好的,可一到开会就反悔了。”
谭子由:“什么一到开会就反悔?老孙,我看问题不在大家。”
“哦?”孙大万似乎不明白。
谭子由停下:“问题就出在你的脑壳里。你呀本身就鼻子不通是不是?”
孙大万忙说:“哪里会,哪里会…..”
“你别解释,反正这事不能再拖了,先筹款再办团,总费用五万块,一个都不能少!”说罢,谭司令一甩手走了。
这一回,保安司令谭子由的判断还真的没错。他对洪城首富孙大万说:“问题就出在你的脑壳里。你呀本身就鼻子不通是不是?”以往,孙大万对谭司令的话总是百依百顺,而这一回,孙大万也觉得“谭司令也太猴心了”,所以他决定阳奉阴违。
水生很忙,就由他父亲去参加保安司令部组织的会。游贵生回到家里,就跟儿子商量捐款的事。
“这钱恐怕还是打不脱。”游贵生满脸愁云。
“爹,这一回我们家一口气收购了1000多个洪油篓子,资金全押在那批洪油篓子上了。”水生说,“如今饭都不得到口,爹,我们哪来的那么多钱交?”
水生把从常德购回的货物运送到洪城后,赶上了好时候,一切物品在人满为患的小小洪城全都成了俏货,很快就脱销了。
中日战事拖延,洪油成了紧俏的军需物资,上海、汉口等地船厂大量收货。水生便及时收购了一批洪油篓子,准备择日发运到了常德。洪城的其他几个商家也全都购置了一批洪油,大家打算组织一支大船队。
“唉,我也知道这是难办。”游贵生皱着眉头抽烟,“只是你知道的,洪城这些个狗官,一拨比一拨厉害,小百姓什么时候也只是他们砧板上的肉,只能由他们胡剁乱砍。要是硬顶,日本鬼子没打进来,你弟那个小命先被他们给取走了。”
“唉,等等看再说吧。”水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说,“随大流吧。看看人家会怎么做。”
“也只能这样了。”游贵生猛力一吹,将铜壶烟袋里的烟屎吹得老远。
水生回到里屋,肩上扛着一卷缆绳出来,说:“爹,我去仓库一下,有点漏雨,那些油篓子得用油布捆盖一下,不然落大雨就麻烦大了。”
“去吧。”游贵生说,“回头,帮我去伟记带半斤烟丝回来。”
“嗯。”水生应答着打算走。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叫唤:“水生老板忙得很呐,要上哪儿去?”
水生站住,笑道:“啊,孙大老板,萧经理,真是稀客!”
孙大万和萧经理走进来。
孙大万说:“水生,莫走,我们有事想同你商量。”
“坐吧。喝茶。”水生拿出两张凳子来。
孙大万喝了一口茶,说:“水生,我和肖经理这回都感觉他谭司令太猴心了,一张嘴就是五万块,我们打算联合一些商家要求保安局减少摊派的数量。”
游贵生便插话说:“是啊,哪有这样发国难财的。”
水生说:“那么些钱的确没有几家是交得起的。只是,如果他谭司令不同意减少哪有如何办?”
“只要人心齐,我看就能成。”肖经理说,“实在不同意,大家就全拖着,拖也要把它给拖黄了。”
游贵生说:“我看着办法好。就拖死他。”
孙大万又串联了几家大商户,上书联合保安局减少摊派的数量。但洪城的摊派却在继续进行。
于是,来了一队白衣警察,挨家挨户“诓请”违抗缴纳军款的人。这包括了洪城几乎所有的大户,他们是“万景福”的孙大万,“天顺昌”的游贵生,“徐荣昌”的徐余松,“杨恒源”的杨竹秋,“庆元丰”的游雪琼,“游同庆”的游炳炫,“新昌”的邓益华等七家老板和“永兴隆”的经理萧****。这些商家大户在洪城一直被人称为“八大油号”。
洪城顿时变成了一个受惊吓的马蜂窝。
在游贵生被“诓请”进局子里后,他们家的院子里便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来打听游贵生在局子里的情况。他的妻子哭泣着,就像丈夫就此永别了一样,萱萱也赶了回来,她催促水生赶紧想办法。其余的人都一声不响地坐着。他们低垂着脑袋。妇女们都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大声地哭号。
一个人安慰大家:“别难过,也许事情会太太平平地过去。他们都会没事的。老天保佑!”
另一个人则道听途说:“****的,几个老板都被打得半死,然后就拖到庙后面的一片黑松树林子里枪毙了!”
传言像蝙蝠的黑色翅膀在洪城四处飞翔。
其实被“诓请”到保安司令部的几个老板除了被限制外出之外,日子还是过得挺消停的。司令部的花厅里每天有一桌字牌,八个老板一个大经理轮番上桌。一到晌午号的时候,照例就放下了牌,去厨房里吃种种点心。几个大老板进来时都吓得半死,以为这一回不死也得脱层皮。其实,谭司令要的是钱而不是要他们的命。而八个老板又个个都把钱看得更金贵,所以在出资上总是达不成一致的协议。
八大油商本来就是被司令部请来的,谭子由也想让他们赊财免灾,哪知道这些人都是打不碎,熬不熟的老牛筋,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没法子,谭司令就吩咐把他们软禁在司令部里不许外出,但可以自由活动。
八大油商只好在此闲居,无聊中便饮酒打牌,纵情消遣。当然一应开销都是各人自己检单。
这一天,四个老板围着小桌抹着字牌打跑和。坐在游贵生对面的杨老板正和了个“红四台带花”,游贵生正好“做梦”歇气,一手翻开那张剩余的字牌,是个大红抬字,牌上有数,单是做梦的收入就是每人光洋十六块。
游贵生哈哈大笑,一面正准备把光洋一把往兜里擀,却从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捏住五块银洋,且说:“游老板手气火得很呐,我吃点红。”
众人抬头一看,正是警局里的王钩子。
“这是怎么的了,吃红吃到梦家来了?”游贵生把手板往桌子上一罩,说:“白日行劫,真是无法无天,查查你那条款!”
口虽那么说,其实几个人也都知道阎王不怕,小鬼难缠的道理,还是让那只手把五块银元耗走了。王钩子一面把银元在荷包里弄得一阵响,一面笑着出去了。
一个长衫子先生的背影经过街道。
洪城的热闹有些怪异、畸形。内地一大批中小商家、企业,文人墨客纷至沓来。这里有了发电厂、机械厂、还有从广东、上海、山东来的纱锭棉纱一条街,市中心有文化广场,各种内地的剧种,像河北的评剧、山西晋剧,还有河南的蹦蹦戏,天津的京剧,甚至还有北平来的文明戏常常在这里上演。每天街上人潮涌涌,熙熙攘攘,有商人、农民、警察、宪兵、伤员、美国兵,修女、舞女,戏子、地痞、玩猴的、耍蛇的、变戏法的、说相声的、唱三弦大鼓的、围着圈子押宝的、扯着场子耍刀弄棍卖狗皮膏药的,真是五花八门,不可胜数。这样倒使闭塞的洪城人大开了眼界,沉闷的生活也增加了许多乐趣。
与这畸形热闹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文庙里有一处安静的木屋。每天晚上,在金老师的木楼里,都聚集着几个人在读书,大部分是外地人,讲话南腔北调有几个学生,还有龙铁匠、扎染师傅和水手。
这个着长衫的先生是朱鹤,如今化名叫朱金,职业是教师。朱鹤在永城之战中受伤,没能跟随队伍长征北上,在游击队长家里养伤,痊愈后便留在地方从事地下工作了。
朱鹤走进木屋,十几个学生已等在屋里。
“朱金老师好!”学生一齐喊。
“同学们好。”朱老师打过招呼后,拿出一本油印的小册子,“肖枚,你把这篇文章给大家念一念。”
肖枚用指尖拂了拂长长的留海,用畧带吴侬软语音调的国语念道:
“七月七日,快要到了。全民族的力量团结起来,坚持抗战,坚持统一战线,同敌人作英勇的战争,快一年了。这个战争,在东方历史上是空前的,在世界历史上也将是伟大的,全世界人民都关心这个战争。身受战争灾难、为着自己民族的生存而奋斗的每一个中国人,无日不在渴望战争的胜利。然而战争的过程究竟会要怎么样?能胜利还是不能胜利?能速胜还是不能速胜?很多人都说持久战,但是为什么是持久战?怎样进行持久战?”
那是一本叫《论持久战》的油印小册子。
肖枚继续念:“除了调动有训练的军队进行运动战之外,还要在农民中组织很多的游击队。须知东三省的抗日义勇军,仅仅是表示了全国农民所能动员抗战的潜伏力量的一小部分。中国农民有很大的潜伏力,只要组织和指挥得当,能使日本军队一天忙碌二十四小时,使之疲于奔命……”
正商议着,屋外传来了一声鸟叫。朱老师赶紧将书合上了,侧耳听听,又听到一声“桂桂阳”的叫声。
“大家请先到里屋去。”朱老师便又看着肖枚,“肖枚,你出去看看。”
肖枚回来了,后边跟着个女子——那是萱萱。
萱萱脸色发白,眼睛红肿肿的。
朱老师便问:“萱萱,怎么啦?”
未及回答,萱萱便大声哭了起来。
“萱萱,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金老师问。
“我、我爹被保安局抓起来了。”萱萱抽泣着,“金老师,你快想想办法救救他啊!”
萱萱便说起了八大商号老板全部被抓去了保安局的事。
“太无耻了!”朱老师几乎是拍案而起。他紧攥着拳头,“国难当头,他们这帮王八蛋却还在鸡脚上刮油,发国难财,简直是天理难容。”
朱鹤于是去请学校校长出面。校长姓董,中等身材,整天西装革履结着一根鲜红的领带,寡言少语,常背着手探头侧耳踱到教室窗外听任课教室讲课,很有威严。董校长去过保安司令部后,把情况告诉了朱先生。
“朱老师,情况怎么样?”那天,肖枚遇见朱鹤,就关切地问。
“气人,简直太气人了。”
“他们不肯放人?”
“他们说要放人可以,银子一钱都不能少。”
“如今打仗,河上交通断绝,商家那来的那么多钱。他们应该晓得这一点的……”
“他们就是要趁机敲诈。想他们减少捐款,真无异于与虎谋皮。”
“那,可怎么办呢?”
“我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朱老师突然说,“哎,肖枚,你的叔父不是在报社吗?”
“是的。他原先是上海《老申报》资深编辑,这次打疏散也来到了洪城,现在是边城报社的编辑。”
“那就好。”金老师问,“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
“他能帮到什么忙吗?”
“他知识渊博,见多识广,或许能够给我们点拨点拨,出点好主意。”
“要得。那我带你去找他吧。”
“不用我去。你带萱萱的哥去吧,他情况更熟悉。”
肖枚于是跟着萱萱去找到了水生。
从水生家出大街往西边走,转几道小巷,靠着山边有一处爬满爬山虎藤蔓的旧封火筒子院子,边城报社就设在这里。
肖老先生其实并不算老,也就60多岁。他叫肖楚仁。脸庞瘦削,戴金丝边眼镜,穿一件灰色的旧长衫,文质彬彬,书卷气极浓。听了水生的情况后,肖楚仁沉思了很久。
“唉,天下无益是书生呐!”老先生两眼喷发着怒火,一副要上战场的样子。
“先生,你能不能在报纸上写写文章呢?”水生说。
“是啊!”恍惚一语提醒梦中人,“我干嘛放着河水不洗船啊。对,不管它有用无用,把一定要把这件事捅出去。”
水生走后,肖楚仁开始构思,他想想觉得还是用一种群众比较通俗易懂的笔法为好,于是铺开稿子,磨墨挥毫写道:
湘西洪城不远处有一地,叫永州。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蛇虽毒却是好药,比黄金价高十倍。本人也同书中那位姓蒋的一样,捕蛇而不纳赋税已历三代。我爷爷死于捕蛇,父亲死于捕蛇,为此,我也几乎丧命好几次了。诸位问得对,问得好!列位看官一定奇怪,如此危险为何还要干下去?孔夫子言,苛政猛于虎,我虽一年里头要冒生命危险几次,却不比我的乡邻们天天有遭盘剥的危险,倒也落得快活不是!哈哈哈哈!这是一则久远的故事,但这故事却有了新编。洪城如今也产异蛇,较之永州之蛇更毒百倍。眼下外寇入侵,民众水深火热,却有昏官,以保安为名,敲诈勒索,令本已陷入困顿的洪城商户缴纳捐款,数目竟高达5万银元,无异于竭池而渔。难道也要让洪城民众冒着生命危险去捕捉毒蛇?
文章写好后,萧老便去了编辑部。他是资深老编辑,主编看都没看带上眼镜就签了字,随后便交给排字班去排字付印了。
报纸开印之前,朱老师得到消息后,专门去了报社一趟。
“朱先生,有什么事?”门卫和他很熟,但还是把他拦在了门口。
“我来买些明天的报纸。”
“喔,你不是长期订户吗?今天没给你送报?”
“送了。但我想另外再买些明天的报纸。”
“零售的话,你可以去码头的零售店,我们这里是不零卖的。”
“先生,帮个忙吧,我怕零售点不够。”
“不够?你要多少?”
“起码300份。”
“喔,那好,好好好,请问贵姓?”
门卫忙掏出笔来记录,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
朱老师拿到了报纸,把自己的几个学生叫来:“你们把这些报纸连夜派发出去。沿街每家的门缝里塞,别管他家里有人没人。特别是那些机关,什么难民收容所,保济院爱婴堂的都派。门缝塞不进就翻墙往院子里扔。”
那一夜,朱老师都没有合眼,他等待着那一声滚过地平线的春雷。
第二天一早,洪城的大小院落的人就都看到了。这条消息无疑是具有爆炸性的。那天下午,朱老师听到自己住处院墙外有闹嚷嚷的人声,还有匆忙杂乱的脚步声拍打着深深的石板巷。
朱老师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出了门。小门也没有关,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东门大街,一处板壁上挂着“学生抗日宣讲团”的字样的横幅。许多人围着听肖枚在演讲。朱鹤挤进人群中听。
肖枚演讲:“……眼下外寇入侵,民众水深火热,却有昏官,以保安为名,敲诈勒索,令本已陷入困顿的洪城商户缴纳捐款,高达五万银元,无异于竭池而渔。难道也要让洪城民众冒着生命危险去捕捉毒蛇?……”
城门洞口,宪兵队领兵从城门洞出来。王钩子把手一挥。兵弁们便冲进人群去要抓那演讲的几个学生。
着长衫的朱先生出面制止:“请问学生演讲何罪之有?你们怎能胡乱抓人?”
侦探王钩子朝他紧盯了一眼,大声喊:“蛊惑人心,统统抓起来!”
宪兵要强行抓人,群情激奋,与宪兵发生肢体冲突……
王钩子见势不妙赶紧溜出了混乱搏斗的人群。
黑压压的群众浩浩荡荡地向洪城保安司令部而去。
慌忙溜出人群的宪兵王钩子在向谭子由汇报情况:“报、报告司令,学生造反,他们向司令部围过来了!”
谭子由“啪”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废物,这么丁点事都办不好!”
司令谭子由的身影出现办公室的阳台上。他看见阳台下的街道和广场拥挤着黑压压的人群。
谭子由抓起硬檐的警官帽子,挥动着,大声说:“乡亲们,大家静一静,我——洪城保安司令部司令谭子由在这里先大家表示诚挚的道歉。学生演讲,游行示威,言论自由,都是民国大宪章规定的人民权利,警察出面干涉是错误的。”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
“好了。乡亲们,都散了吧。”天气有些寒冷,但谭子由油光的脑袋汗水直冒,“我想大家保证,一定会认真调查,并认真处理有关责任人……”
人群于是慢慢地散去了。
谭子由回到办公室,将帽子狠狠一甩,仍在办公桌上,大声命令:“赶紧查一查,带豆闹事的都是些什么人。查清楚之后就秘密抓起来!”
但《洪城报》的记者对此次事件的调查报道隔一天就上了重庆、香港等地的报纸的头条。
湖南省政府立即打来电话追问。谭子由无可奈何只好把抓起的几个学生放了。给商家摊派巨款成立所谓“保安团”的事情也搁浅了。
只是,谭子由不过是忍气吞声一时,他不打算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