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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第十三章 难民潮涌洪城畸变小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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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德的河街是热闹的。由于抗战,大批机关学校工厂从北平、上海等大都市往内地迁移,所以作为湖南的重要水陆码头的常德市更加热闹了。
  “杨老板。”游水生在常德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来到一家金器铺前,大声喊。
  一个在忙碌加工磨制人抬起头,掀起老花眼镜:“哦,水生,货都交接完了?”
  水生说:“都交接好了。”
  “你定做的鎏金发夹我给打好了。”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发夹,“你看,漂亮吗?”
  “嘿嘿,漂亮。”水生憨憨地笑。
  “莫只顾笑。”老板问,“水生,这发夹是送给你那相好的吧?”
  在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水生还是憨憨地笑。
  老板用红布给他包好:“看你笑得这样,那姑娘准是个漂亮的仙女!”
  听着这样的赞许,水生心里甜蜜蜜的。
  重振家业,水生家在常德购置了一批日用百货,但战事爆发,水路不畅,货物一直屯集在常德的仓库里。为了及时发运货物,水生特地来到了常德督办。
  这天,一大早水生又来到码头。几条木船靠河湾泊着。七八个弄船的在河滩边抽烟扯谈。
  水生问:“各位老表,你们都是从哪儿来?”
  一个老船主说:“从岳阳洞庭湖过来。”
  “下河那边情况怎么样?”
  “麻烦大,危险得很。这一路大船都走不得,幸好我们是小船,船小好调头,才转得来。”老船主认得水生,“听讲你们洪城那边如今倒是热闹得很。”
  “是热闹得很。先是苏皖的难民,后是伤病员,还有好多武汉、长沙的机关、学校、军医院都迁过来了。”水生说,“不过,我也好一段时间没回去了,又不知那边变得怎样。”
  老船主呵呵笑,说:“那样可好,看样子我们得赶紧去你们那边看看热闹了。”
  一个伙计就说:“迁来那么多人,哪能够饭吃?”
  水生说:“你这话讲对了。如今人多,洪城也就只有个江西义园米厂,都发米票搞定量供应了。”
  “啊?!”几个弄船的顿时便全傻了眼。
  老船主便说:“看样子我们得顺便带点米过去。”
  一个伙计就说:“不如索性买它一船运过去发一笔洋财。”
  老船主说:“还是莫冒险,如今这一路上都不安全,碰到那见钱眼开的土匪,别说发财,恐怕连命都会搞脱。”
  “是的,小心驶得万年船。”水生问,“你们也是要去洪城的?”
  老船主说:“是啊,帮常德张老板运点货去洪城,只是都说路上危险。”
  “危险是危险,船多的话结伴走,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那可好啊。”老船主说,“结伴可得有人愿承头。”
  “老把式放心。我正在张罗这事,如果搞成了,你们的船就跟我们一起走。”
  “好啊,好啊。我们等你的消息。”几个弄船的都说,“困在这里,进出不得,人都烦死了。”
  这样应允了,水生更加觉得要赶紧把船开回洪城去,别错过了这个好机会。告别那几个弄船的,水生沿着河堤往下走。一处开阔的河湾里正泊着一条“巨无霸”大船——那是洪城孙大万家的船。一个船工在收拾缆绳。
  水生问:“伙计,胡经理在吗?”
  船工笑笑:“在,在。他刚才还念挂着你呢。”
  “念挂我,为什么?”
  “还能念挂啥?三缺一啊。”
  “哈哈哈哈。”水生便大笑,“你把跳板放落来。我有正经事要跟胡经理商量。”
  船工放下了一块长长的木板。踏着晃悠悠的跳板,水生上了“巨无霸”。
  一间被桐油油得光彩照人的大包房里烟雾缭绕,水生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香,便道:“胡经理好悠闲!”
  “没得事,麻将也齐不拢人,好无聊。”躺在烟榻上的胡经理翻身坐起,“游老板快请坐,上好茶!”
  “你真是个快活人!”水生便圈上了烟榻,喝了一口茶,说,“这么些货一直卡在这里,你倒是优哉游哉,稳坐钓鱼台。胡经理,我可都急死了。”
  “急有什么用?财喜不催忙人。”
  “我听讲上海那边洪油行情一路看涨,我们得赶紧把船开回洪城去,想办法早些把收好了的油篓子运出来。”
  “有什么好办法呢?唉,下河在打仗,上河闹土匪,动一步都难呐。”
  “难是难。但我看打仗倒不太要紧,下河航道其实也还算安全。我担心的是上河出啰壳。”
  “那你有什么好打算?”胡经理问。
  “我是想,我们几家合伙请些枪手押运回洪城,只要过了寡妇滩,陈老统会有部队来,那就不怕了。”水生说。
  “要得。我也正有这个打算。”胡经理扔了烟枪,“我们分头去联络一下,多找几家过来商量一下。”
  经过商量,几家人凑齐了一笔很大的保护费,又去常德找部队。常德部队的头收了款子,决定派一个连军队护送水生们的船队。
  水生租借了一只大船,请人将屯在仓库里的货全部转运装在了船上。这是一艘能运三千桶桐油的大船。船老板姓姜,沅陵人。孙经理等商家也各自租借了货船。
  大帮船从常德开航上驶,浩浩荡荡,满江都是点点帆影和嘈杂的人声,十分热闹。由于有军队的保护,水生的船队一路上十几天的行程倒是颇顺利。一越过那座名叫的佛头岭的小山口,洪城就在强烈日光下出现了。两江交汇的狭窄河谷里,船来船往,旁边的陡峭山岩上的一小块平地上,拥挤着高低不一的建筑。河湾里拥挤着大小船只,帐篷五颜六色,有的补着补巴,有的千疮百孔。
  水生下了船,沿着码头的石阶往城里走。登上最后一级石阶,水生便立即嗅到了浸润在空气中浓浓的乡情。这个小小的山城小镇,有两条条清沏的小河环抱流过。不宽的石板路两边挤满了店铺和摊子。各式各样的小吃特别多:酸萝卜、酸莴笋、酸白菜......空气中充溢着一种辣椒与河溪香醋交融的特殊香味。
  “水生,快过来歇脚喝杯茶。”水生被一个街边茶馆的老板叫住,“下河情况怎么样?”
  “麻烦。”水生说,“这边呢?”
  “也是一样,麻烦,不过倒是热闹了许多。”茶馆老板介绍说,这座规模不大的水边城市,起先是河道运输暂时的停顿,过不久就恢复了,虽然还有些零星土匪的骚扰,但在军警的管理护卫下,勉强还算得上畅顺。
  茶馆老板指着河边:“你看河码头那边多热闹,每天至少有几十只大船的军需等特种物资通过,也有成百上千的外来人疏散到这个地方落脚。”
  水生走进正街,见处处人头攒动,语音南腔北调,衣着色彩杂陈、还有呛人的汗味和脂粉味。人们行色匆匆,杂乱中有一种隐伏的惶恐。四周漾动着高声叫卖香烟、瓜子花生、盐茶鸡蛋、烤红薯的妇女和孩子们的喊叫声。
  “卖报!卖报!”一个光着脚的孩子蹚着满地甘蔗皮、瓜子壳组成的垃圾跑过来:“老板,买一份报吧!”
  洪城竟然也像大口岸一样有报纸了?!水生想着,递给孩子一个小钱,买了一份报纸,看见那标题是《洪城民报》。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水生听到有很多人在唱歌——原来是学校的抗日救亡宣传队在搞街头宣传。一个着上白下蓝裙,一头黑色的卷曲短发的漂亮的女生在指挥众人合唱。
  水生看见那是肖枚,急忙挤进去。肖枚也看见他了,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水生便把一个小花袋往头上举了一举。肖枚微微一笑。
  听说水生回来了,萱萱回到娘家看哥。
  “这可是最新的款式,妹,你试试。”水生回到家里,急忙忙扒饭。
  拿着他哥从常德给她买回的一条蓝花布裙子,萱萱去里屋换好,出来对着大镜子比试,见水生放了碗就走,便问:“哥,那么急着去哪儿?”
  水生站定,回头憨憨一笑。
  “哦,晓得了。”萱萱会意一笑,“你快去吧。”
  水生走了,萱萱便又换回原先穿的裙子,打算先头的报纸包衣服,突然看见报纸上一篇文章的标题:《给湘西几个在乡军人的信》,
  她把揉皱了的报纸压平,细心读起那篇文章。
  ——给湘西几个在乡军人的信
  ××同乡:
  一九一七年秋,我离开家乡后,就在湘西十多县来回转,受本县人所受那种“教育”。老老实实说,就是追随一个军匪不分的游击部队,这里那里流动各县各乡寄食。一九二二年,我忽然发生另外想头,觉得这样混下去不成。世界很宽广,得趁年纪青,气力壮,多见点世界。所以离开家乡,独自跑到北京,忍饥挨冻,生活再困难也不绝望。
  去年十二月,我回到长沙,有朋友请我吃饭,就被人称为“湘西土匪”。当时以为只是无意中说的笑话。后来又听几个同乡前辈说起家乡年来种种,我觉得很痛苦。
  这次抗战,湖南同乡诸勇士卫国守土精神,使人感奋。嘉善之役,本乡部队血战七日,后来者行将更有所表现,自不待言。先前他人诬湘西地方为匪区,诬湘西人士为土匪,种种不能辩、不足辩之诬蔑,湘西健儿将用对外流血来说明。
  这次一二八师全部官兵,在嘉善一带地方,用一些简单轻便武器,奉命参战。某一营官兵,藏在壕沟里,和被炮弹炸成的孔穴里,任敌人飞机大炮拚命轰炸,一天落下六百枚炸弹,还是死守阵地不退。到后一营兵士仅仅剩下十六个人,营长负伤了,连长排长死光了,这十六个同乡,见敌人前进,居然还爬出壕沟,和敌肉搏。另外一次,因为阻敌前进,必须炸毁公路上的桥梁,有三十个同乡,从公事中爬出,带了炸药、手榴弹、轻机关枪,从水田里爬到桥边去。目标被人发现后,七架飞机给三十个勇敢同乡,投下一百多枚炸弹,每人平均约三四个,附近被如土地同新耕过的田一样。三十个人死伤了二十四人,剩下六个。有两个兵士,居然爬到桥边,抛了五个手榴弹,把桥头敌人机枪阵地消灭后,终于把六十个黄色炸药包绑在桥边撑柱上,用雷信接火把桥炸毁了。这兵士一个姓滕,是黄狗冲乡下的,一个姓宋,城里人,年纪都只有十六岁。另外一次,有一个连长,在掩体内作战,腿上、手上、脸上,带了轻重三次伤,兵士要他退下,他不肯退。一连人大部分已伤亡,只剩余十一个年青兵士。这连长和十一个兵士守在一个最不利敌人同时又最重要的地点,末了工事被炮弹击中,那连长只剩下两只脚,被那唯一生还的忠勇的勤务兵抱回。连长姓陈,廖家桥乡下人。
  这类慷慨激昂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说不胜说。只要想想,一师人开到前线去,血战七昼夜,白天敌人三四十架飞机轮流来轰炸,晚上部队又得趁方便夜袭,有些同乡工事和后方隔绝了,七昼夜不吃,不睡。血战的结果,四个团长受伤,四个团附死去三个伤一个,十二个营长死去七个,伤五个,连排长死去三分之二,负伤三分之一。兵士更难计。看看这个数目,就可知道同乡在前线的牺牲如何大如何壮烈!他们为的是什么?不是爱国家,拥护全面抗战,谁能如此勇敢牺牲?这个部队向来是被人误解轻视的。总以为是土匪,是从土匪窝出来的破烂队伍。
  这些人急急忙忙跑到炮火下去,有什么好处?作官长的何尝不会在家享福?作下级军官的何尝不会在家休息?不顾大局的何尝不可以上山落草?可是战事教育了他们,他们都知道要国家存在,个人方能够存在。国家破亡,个人除了作无心肝的汉奸,狗彘不如,国一亡男的行将给成为敌人的牛马、女的不拘老幼都得受污辱。他们知道这种情形清清楚楚,不忍看中国人受苦,所以他们不顾一切,继续上前作战,他们的口号是哪怕剩一兵、一卒、一粒子弹、一只手,还是不屈服,不后退。这才象个湖南人!才象个镇竿人!他们大多数是你们的同学,同乡里街坊,有些一定还是老同事、表兄弟。他们能够这样勇敢,你们岂有不如他们的道理?你们还好意思用任何理由对国事不过问?
  同乡的性情,本质上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不畏***仗义而能济人之急,具英雄本色,且以得人敬重为荣。如今最残暴最丑恶的莫过敌寇,最需要帮助的莫过我们苦难的国家!
  我湖南辛亥以来,为革命献身诸前辈,如黄兴、蔡锷,遗风余烈,相去未远,事在人为,愿各同乡努力。
  沈从文
  萱萱把报纸折好收捡起来。
  萱萱在红漆木盆里搓衣,在虹桥上开店的游贵生边依着木板柜台往吊脚楼楼廊边看,企图从女儿的表情上寻找答案。
  女儿突然跑回了娘家,是不是又有不顺心的事?看得出女儿嫁到孙家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几年过去,她那饱满如满月的脸蛋瘦削了下来,明亮的眸子也有些晦暗。游贵生有些后悔,但木已成舟,覆水难收。萱萱也不想让父母操心,所以每每问起她在孙府的情况,她总是勉力露出笑容说“还好”,那座深深的黑营盘大院教会了她应对人生该如何隐藏自我。
  内迁的国立八中设在洪城古旧的文庙,要走一段距离。
  如今洪城的教育可真算得是繁荣,这里有省设立的省中,有几省合建的国中,还有县中,有省设的师范学校,有几所完全小学。国立八中是安徽等沦陷区的几所中学前往湘西后,合并组建的,是一所流亡中学。这所学校的校长姓董,中等身材,整天西装革履结着一根鲜红的领带,寡言少语,常背着手探头侧耳踱到教室窗外听任课教室讲课。先生和学生都很怕他。这里的学生地校服是男学生着上白下蓝,发型为刘海短发,女学生上白下蓝裙。还规定学生出校门与先生。同学见面都必须互相问好鞠躬行礼。最令学生称奇的是不论你是高年级还是新入学的学生,他都能一口叫出你的名字和是哪个班的,所以校长在这里有一种无言的威严。据说他是留美博士,抗战前是北平师范大学堂的教授。教导主任许先生清癯瘦削,狭窄的脸配着付高度近视眼镜,腋窝下老是夹着一卷报纸或厚厚的硬装书,身着中山装成天两手捧着胸,语言尖刻口齿伶俐,知识渊博知晓天下大事。
  国立八中设在古旧的文庙,要走一段距离。街道上有些混乱,一些人难民在街檐或树阴下躲避阳光,身边不时划过黄包车的身影,车夫光着脚丫在发烫的土路或石板路上奔跑。泥巴路上明亮的水洼中倒映着蓝天白云。穿出一道巷子,眼光是一片白花花的阳光,穿过日光的透明帘幕,一座古老的建筑便出现了。
  门口有小孩兜售鸽蛋和桃李及樱桃。旁边是一家酸萝卜摊子,店主永远在扑打拼命扑打苍蝇。进了大门,绕过红砂岩照壁,走过月池上的状元桥,再转过那棵硕大的桂花树,突然就听到一阵很优美、很忧伤的歌声。
  沅水荡荡,流不尽的沧凉。
  两岸高岗,野花寂寞地开放……
  声音极熟悉,应该就是肖枚的声音——有金属的质感。再往前走几步,透过槐树婆娑的树影,便看见了肖枚。肖枚在领唱,站成两排的学生们便一起合唱起来:
  当月落乌啼,山中的苗鼓敲碎了人的心坎。
  沅水的浪花在乱石间飞溅,
  从万山丛中百折不回奔波前闯。
  穿过了洞庭湖转向大江。
  从上古流到今朝,从深谷流向远方。
  呼唤出山民的忧郁和人间的优伤。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教师在伴奏,十指忙碌交错弹奏着一架古老的风琴。他应该就是朱老师,水生听肖枚说过。朱老师是上海人,面皮白净,文质彬彬,甚至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他多才多艺,口才也很好,极富感染力。这应该就是朱老师写的歌。
  风萧萧,沅水寒,
  侧身东望,关山阻隔路茫茫。
  我的心我的泪,一齐随着沅水流到大江之南,
  我热望着故乡。
  啊,沅水,你知道我的故乡被强盗侵占,
  我在你的照看中度过流亡时光。
  我爱沅水,我更爱我的故乡。
  江南的田园,昼夜在我的心头荡漾。
  我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必须从强盗手里夺回那生我的养我的爱我的故乡,
  我亲爱的故乡!
  听着听着,水生似乎也被感染了。他呆在槐树下,眼眶有些湿润。这是一首优美而伤感的歌,记叙了一个民族无奈的迁徙。可也正是因为有这次的迁徙,两个素昧平生的人才得以相识相知。
  一个星期天,水生经过文庙,文庙里正在举办国立八中与教会女子学校的网球友谊赛。水生从没见过打网球,便停了下来,渐渐便入了迷。先是看球,看黄色的有弹性的球在空中和地面上划出的精妙绝伦的美妙弧线,而后便开始看打球的人,被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迷住了。那女孩就是肖枚。肖枚那天一身白色的运动上装,白色的运动裙裤,白袜白运动球鞋。一头黑色的卷曲短发,丰润白皙的脸庞镶着一双明镜般的双眸。高挑的个子,匀称而苗条,矫健秀美洋溢着少女青春的魅力。水生看得发呆,回到家里便缠着母亲要去提亲。母亲和父亲商量过,便延请媒人去提亲。肖枚的母亲倒是很喜欢水生,只是说,定亲可以,但肖枚还得继续完成学业,毕业后再完婚。肖枚还真是个才女,她是学生会的妇女部长,美术画得好,刺绣也漂亮。她先在白缎子上描花,然后配线,山水虫鸟无不栩栩如生。还有一手好的烹调技艺,学校的比赛总是头三名。
  水生往歌声处走,一个从背后过来的人却把他的眼蒙住了。
  水生说:“肖枚,我晓得是你。”
  肖枚便放了手,发出银铃般的笑。
  萱萱搓洗完一脚盆衣,背起背篓,出门下到河边去漂洗衣服。她挥动着棒槌,一点也没有力气。她还在回想起那张报纸透露的恐怖信息。孙平给家里来过几次信。每次都说自己在部队很好,很安全。因为他是在军部服务,所以相对应该会安全些;而啸天就很难说了,他是在前线直接面对日本鬼子的。
  “他们的口号是哪怕剩一兵、一卒、一粒子弹、一只手,还是不屈服,不后退。这才象个湖南人!才象个镇竿人!”这是多么豪迈的勇气,但作为他们的亲人,谁又能承受这种豪迈?
  水光潋滟,河边树荫下,水生把镯子给肖枚戴上,问:“怎么样?”
  肖枚说:“大小正合适,看你不出,还挺心细的。”
  水生隔了好一阵,突然说:“肖枚,你晓得吗?我娘已经去你们家提亲去了。”
  肖枚害羞地:“晓得的。”
  水生急切地问:“那你娘同意了吗?”
  “我娘说……”
  “说什么呀?
  “我娘说,定亲可以,但…..”
  “好啊!”水生一下子便高兴得蹦跳起来。
  肖枚说:“急着高兴些啥,后面还有但是呢。”
  “啊?!还有但是?”水生苦着脸,“她但是什么嘛?”
  肖枚说:“但是还得等我继续完成学业,毕业后再完婚。”
  “哦,是这样。”水生放心了,拍着心口,“这应该,应该。嗨,你可吓死我了。”
  肖枚趁机就在水生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起身撒腿就跑。水生急忙去追……
  无声地下到在溪坎边抖衣的萱萱瞧见了那幸福的一对,又想念起覃啸天来。
  她还清晰地记得啸天离别时的话语:“会的。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想着,她的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泪滴重重地滴落在河面,泛起了涟漪……
  游贵生在柜台边忙碌,突然发现柜台前站着个着黑衣警服的人:瘦脸,一口黑牙,腰间挎着个盒子炮。
  游贵生认得他,忙笑道:“钩子警官,有事啊?稀客,快进屋喝杯茶。”
  “没事,顺便看看。”钩子警官刚吃完下午茶,用竹签子剔着牙,“游老板,你们家生意还红火得很嘛!”
  “哪里,这年头,能混口饭吃就要得。”
  “别那么谦虚,怕我跟你借钱?”
  “看你说哪儿去了。来,别老站着,进屋坐坐,喝杯茶,板凳上又没有刺?”
  “不哪,今日公务缠身,改日再登门叙谈。”钩子还了个礼,立地一转身,嘴里发出“哧哧哧”的吼叫声。
  随着钩子奇怪的吼叫,一阵军号声雄壮地响起。两排黑衣警卫从东门城门洞口变戏法似的涌了出来。后面是马队,马队过后是一顶轿子,上面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那就是驻洪城公署专员兼保安司令部司令谭子由。
  抗日战争爆发,陈统领的竿军被调出了湘西,省府何健的势力便轻易地掌控了洪城,保安司令谭子由成了地方最高的军政首脑。谭子由是民国的保安司令,却偏爱清朝县太爷的排场:每逢出巡,都喜欢摆排场,前头都会有警员老远的喊叫“报二里”。谭司令出巡,十分扰民,不论居民商户,贩夫走卒都得退到街边“回避”。这玩意,连土的掉渣的乡旮旯里的农民都看不过去。
  折腾了好一阵,军号队、兵弁马队、司令的大轿陆续过了虹桥。浩荡的队伍从虹桥曲折而下,才留下一天尘土远去了。游贵生很看不惯这些搜刮民脂民膏的军阀,朝远去的队伍狠狠“啐”了一口。
  “游老板发财。”过了一会儿,进来了两个客人,年纪一老一小,衣服一长一短。他们是恒庆德的萧老板和永兴隆的王经理。
  “啊,两位老板来了,好,快请进里边喝茶。”游贵生急忙把客人请到后院喝茶议事。
  葡萄架下一张四方小桌子,摆放着茶具。游贵生忙让伙计冲水泡茶。接着,又陆续来了几个人。儿子水生也回来了。
  “游老板,对不住。迟到了。”一个老板忙拱手作揖,“谭胖子那架势,嗨,堵路堵了一个多时辰。”
  “没事。我们住在这儿早都习惯了。来来来,喝茶!”游贵生说:“今天把各位邀过来,是要商量一下囤在仓库里的那些油篓子的事。”
  “是啊说,我们家的货也囤得不少。”萧老板说。
  王经理说:“是啊,这批货是早早的便跟上海商户定过了合同的,一点都耽搁不得。得赶紧安排发运才是。”
  水生说:“各位老板很急,我爹更急。只是下河地方风声不太好,各处又都在加紧调兵遣将。”
  “其实呢,打仗好啊!”萧老板发表怪论,说:“你看,一打仗,洋船大木头船要造得多,那用的油漆就多,洪油就要得多。往天一坡一岭烂在坡上土里,只好烧桐壳灰做土碱浓田做肥料,如今很快就会变成金子。”
  “也是,对我们商家来说确实是机会难得。”游贵生说,“只是,一打仗,治安就不好,如今听讲下河地方风声不太好,所以我们必须赶紧把油发到常德去,油篓子屯在常德,起码就不会被地方部队封船了。”
  “游老把式讲得在理。”萧老板说,“但我们光讲不练不成,这样的碰头会我们也开过好多回了,还是赶紧做个决定才行。”
  王经理说:“萧老板讲得对。我看游老把式经验最丰富,不如就请游家承头。你们家先拿出个方案,到时各个商户该出钱就出钱,该出力就出力。”
  “好好好。要得。”众人一齐表态赞成。
  事不宜迟,水生和父亲商量了一番,决定由管家杨子才领队,带着洪城的几家大油号的几百条油船一起发运到常德去。
  几天之后,大批油船出发开赴常德。侦探王钩子将这事告诉了谭子由。
  “真是一拨刁民,叫他们捐几个军饷说老子鸡脚上刮油,几百号船,好气派呀!”谭子由很是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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