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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抄中方主力的计划在各方面实施顺利,嘉善却偏偏成了钉在这计划中唯一的钉子,令日军军部大为恼火。从11月12日夜起,进攻嘉善受阻的日军调集了全部飞机连续出动对国军阵地狂轰滥炸,一里路间一小时投弹达300多枚。
飞机疯狂轰炸,重炮炮火密集。日军的疯狂报复让南星巷的水全被染红了。
沟壕里、田野上到处是中国兵的尸体。死了的中国兵有的拿着刀、有的拿着铁铲,有的还嘴里咬着东洋兵的耳朵。地堡、壕沟是一堆一堆的子弹壳。
桥头的尸体堆起来差不多和桥一样高。日本人的尸体用汽车拉走了,中国兵的尸体被日本人强迫老百姓埋在沟壕里,桥头的就用汽油烧掉。
师长谷子琪焦急地在师指挥部狼一样踱步。
128师几个布防阵地的损失报告不断送到了128师师部来:三、四团损失过半,六七八团中2位团长受伤,团副2人、营长2人、排长7人为国捐躯,团副一人、营长3人、排长8人受伤——5000多官兵已经死去一大半。
第四路军交待128师守卫嘉善的任务是四天四夜,对于一支武器落后、装备简陋、匆促成军的湘西杂牌部队,那显然已经是“不可完成的任务”,但是竿军完成了。“累死肯做的”似乎就成了一条铁律,层层加码,竿军已经顶住六天日军的狂轰滥炸和疯狂进攻了,撤防的命令还没有一点音讯。
“军部回电了没有?”谷子琪着急地催问。
一个年轻的参谋说:“还没有。”
谷子琪:“继续发电!”
“是!”参谋转身走去。
这时,参谋长戴涛进来,问:“师长,我们已经坚守了6昼夜,已超额完成任务。是否可以转移?”
“原定坚守时间的确已到,但军部命令还没有来,我们只能再继续坚守了。”谷子琪一筹莫展,“不过,大家可以做好准备,有了命令,就及时撤退。”
“行。”戴参谋长安排道,“张参谋,你去通知一下师属各部门,立即做好撤退准备。”
“是。”张参谋敬礼后离开。
一直在忙碌呼叫的通信兵突然兴奋地:“师长,电话接通了!”
谷子琪忙冲过去接过话筒。
“为什么不回电?”电话里里刘益章的怒吼声却飞扑过来,“今天军部发了十几道急电,为什么统统没有回音?”
谷子琪说:“参谋长,我正要向你汇报,128师只有一座电台,已经被鬼子炸坏了。电话线路也断了,刚刚才修好。”
刘益章无言以对,听到话筒里有乱嚷嚷的声音,又嚷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谷子琪回答:“师部在收拾东西,作撤退准备。”
刘益章问:“撤退?谁下令让撤退的?”
谷子琪一惊:“四天阻击任务早已经完CD六天了!还不能撤?”
刘益章:“不能撤!”
谷子琪等一下愣住。
刘益章慢条斯理地:“总指挥部发来急电,我方主力撤退仍未完成,阻击任务必须再延长一天。”
在旁的几个人都想发火,谷子琪忙伸手制止,说:“参谋长,128师现在什么情况,你们军部晓不晓得?”
“谷子琪,你莫给我摆理由。”刘益章说,“不是我冷血,潘军长交待了,这一天,128师必须顶住。”
谷子琪还想说什么,对方已经挂筒。
“要人不给人,要装备不给装备,顶,顶,顶,拿什么顶?”作为机动部队,在师部待命的团长陈范一脸忧虑,“今天鬼子没占到便宜,明天必然集中火力猛攻,再顶,到时就全军覆没了!”
戴参谋长脸色凝重:“刘益章到底是何健参谋长出身,还是那一套,不把128师消耗光是不会甘心的。”
师部立即陷入一片沉默。
陈范问:“师长,那明天这仗还怎么打?”
谷子琪悲壮地:“眼下只能靠自己,打得要打,打不得也要打!作为军人,我们别无选择。”
这时,一个通讯兵冒死逃过枪林弹雨,风风火火赶到嘉善师部。
“报告师长,在南星桥的覃团长被鬼子死死围困了!”通讯兵报告说。
“陈范,你马上派一个连去支援!南星桥是守不住的了,你们的任务是设法把被困的覃团长的剩余部队营救出来。”谷子琪想了想对陈范说,“你告诉啸天,让他伺机撤退出南星桥阵地。”
“是。”陈范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住,回转身来。
“怎么呐?”谷子琪问。
“师长,还是我自己带兵去吧。”陈范说。
“也行。一定要把覃团长的队伍安全接应出来。”
“师长放心,我练兵时只学朝前走,不学向后转!”
陈范受命后,二话没说,带着一个连的士兵出发了。来到南星桥附近时,他们的行踪被日军发现了,密集的子弹射了过来。陈范命令士兵就近跳进残破的战壕中隐蔽。
“陈范,鬼子火力好狠,我们怎么办?”他的卫兵忙问。
“没有怎么办?给我打!冲过去!”陈范狠狠地,“舍命也要把覃团长救出来!”
但这时,一颗炮弹突然掉进了战壕,陈范只觉得身体一晃,两眼发黑,就晕过去了。等他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还活着,但感到额头湿漉漉的,一摸一手血,却没有伤口。他坐起来才发现原来是跟着他的那个小兄弟身上流出来的血,急忙大声喊:“老表,醒一醒,醒一醒!”
可那个兵一动不动,已经没气了。
陈范是个老兵,知道战争的残酷,常常是上顿饭大家还欢欢喜喜在一起吃饭,到下一顿就会少几个碗和几双筷子。他默默地把他放下,拿起掉在地上的帽子罩在他的头上,让他好好安歇。他提起卫兵的枪,继续带领着部队在残破的壕堑间曲折移动,向覃啸天防守的第三道防线前进……
先一天,由于南星桥前线阵地已经丧失,竿军被迫后撤到最后一道防线阻敌。这是个位置在小山坡上的阵地。
第六天清晨,日军出动飞机轰炸南星桥我军阵地,3平方公里宽的南星桥村被炸成了一片焦土,接着又是步兵集团冲锋。经过半天的搏杀,竿军这道最后防线的战壕里,不过只剩下几十人还在战斗。
下午3时,日军稍稍歇息了一会儿,又突然加强了攻势:高射炮、臼炮、迫击炮、步兵炮、掷弹筒一齐出动,炮弹劈头盖脸地覆盖而来,在竿军简陋的防御工事中密集爆炸,轻重机枪和步枪子弹也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射来,毫不停顿地收割生命。
“弹药已经快打完了,我的连也没剩下多少人了!”杨连长向赶来前线督战的覃啸天说,“覃团长,怎么办?”
“我们已经没路可退了。”覃啸天望了一下正前方黑压压缓步往前推进的日军,说,“没有什么别的路子,继续打!准备好为国捐躯吧,弟兄们,死也要死得像条汉子。”
“打!老子们跟鬼子拼了!”杨连长端在机枪就跳出了战壕,嚎叫着向日军扫去,但他很快就被日军的机枪打伤,倒在战场上。
“老杨!”啸天焦急万分,“快,担架!”
一个兵过来将杨连长背起,通过壕沟向后方转移。
“杀一双够本,跟小鬼子拚了!”营长周西青拾起杨连长留下的机枪打算冲出去。“西青,等等。”覃啸天一把将他拉住,“鬼子人数装备都明显占优,我们这样硬拼太吃亏。”
啸天对周西青耳语。周西青点头:“好。要得。”
“全体隐蔽!”听到覃团长的命令,官兵立即伏身隐藏在壕沟中。他们手握长刀等待着……阵地瞬间变得安静异常。
日军的指挥官望着前方的阵地,仿佛一片死地,有些困惑不解。
“支那人呢?都死了,还是撤退了?”日军指挥官疑惑地问,尔后轻轻一挥手。日军队伍减慢了推进速度。
脱光了膀子的周西青手拿刺刀,突然从壕沟里冒出头来,屹立在阵地前沿。猛然看前面出现的人影,日军指挥官更加疑惑,突然一愣。
许多光着膀子、手拿长刀的士兵突然之间从壕沟内跃上来。几十个壮士,排成一排,目光凶狠,气势逼人。日军不由停下脚步,双方对峙着……壮士们齐齐扬起手中的长刀,摆出要决意死拼到底的架势。成片的刀锋闪着寒光。
“上刺刀!继续前进!”日军指挥官犹豫了一阵,突然把手中的长刀一竖。
“咔咔咔”前方传来一阵刺刀弹射出鞘的声响。
覃啸天突然大笑:“弟兄们,杀!是我们以身殉国的时候到了。”
“杀呀!冲呀!”壮士们一齐呼喊。一阵阵喊杀声排山倒海。
这时,日军的火炮又开始了轰炸。战壕被轰平、竿军被炸飞、树木被炸碎、掩体被掀翻——覃啸天的阵地,一片燃烧的火海,一片飞扬的尘土,一片惨死的士兵。持长枪,背砍刀的覃啸天刚要蹿出去,一排炮弹打来,轰轰隆隆的爆炸此起彼伏。覃啸天卧下。卧下的覃啸天被炮弹掀起的泥土完全掩埋。
爆炸渐渐平息,高高升起的爆炸烟尘遮蔽了初升的太阳久久不散。战场上满是烟尘,什么也看不清楚。风儿徐来,渐渐驱散烟尘,就出现了一个令人心悸的景象——日军排成散兵线正从烟尘里橐橐走出来,一排,两排,三排,四排……数不清的日军向前迈进。日军的面色凶狠。日军手里的长枪,黑洞洞的枪口狰狞而恐怖。
突然,一块泥土动了一下,一只血迹斑驳的手破土而出。泥土中渐渐昂起覃啸天不屈的头颅,他抖落掉满头灰土,使劲睁开了眼睛。血色的世界里,他只看到一片日军模糊的影像,钢枪与刺刀在惨白无力的阳光下闪动着一片令人恐惧的光晕。
覃啸天动了一下,向一侧看看。这一侧,阵地空濛,无一人身影。覃啸天又向另一侧看看。那一侧,一只被炮火吓傻了的鸟儿悲惨地鸣叫着,煽动翅膀惊慌钻进天空。
覃啸天意识到自己最后的时刻到了。他从土里拖出来一把长枪,把枪顺到眼前,正视前方。日军正呈扇面阔步而来。覃啸天抹了下被血湿的睫毛,开始举枪瞄准。日军肆无忌惮,大步而来。
覃啸天扣下扳机。砰!枪口里喷出火光。日军依然高视阔步,踏踏而来,好像他这一枪根本不存在。砰!覃啸天又放了第二枪。日军照旧前行,毫无反应。阵地上只有一个他,覃啸天现在没有把握了,心颤了,手软了。他咬下牙,抱着必死的决心放了第三枪:砰!一个前进中的日军应声倒地。可其他人并不在乎,依旧前进。覃啸天恐惧了,他慌忙拉下枪栓,把子弹推上枪膛。就在此时,他听到稍远处“砰”的一响。又一个前进中的日军应声倒地。
覃啸天一愣,忙循着枪响的方向看过去。稍远处,一个从泥里钻出来的全身挂彩的竿军士兵又打出了顽强的一枪:砰!
覃啸天顿时一震,就在这时,另一侧又响起清脆的一枪:砰!覃啸天急忙转头看去。另一侧,又一个竿军士兵从泥土里冒出来顽强射击。
覃啸天又是一震。砰!砰!砰!在覃啸天身前身后,在覃啸天军阻击阵地里,若干依然活着的竿军士兵从残破的阵地上,从炮火烧焦的土地里,向着冲过来的敌人做殊死的抵抗:砰,砰,砰,……
覃啸天的眼睛潮湿了,他瞄准敌人,打出了令人自豪、扬眉吐气的一枪:砰!
日军开枪了,枪声此起彼伏: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竿军士兵接连阵亡。
覃啸天打尽枪膛里的最后一颗子弹,想要再打,已经不响了。覃啸天拉开枪栓,子弹空了。日军呈扇面向覃啸天包围过来。啸天抖落掉一身泥土,拄着枪,趔趔趄趄地顽强挺立起来。站起来的覃啸天抹了下嘴角的血迹,准备与敌人做最后一搏。
日军在前进。覃啸天在等待。就在这时,一个令人心悸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抗拒不能阻挡的力量,在烟尘里,从天际间飘过来。那是一种浑厚的喊声,声音由弱到强,由小到大,由低到高,极有韵致感、节奏感地被逐渐释放。
炮子炸响了,牛角吹响了,
别了我的妹儿,
我们要到前方去打仗,
不论是当兵当鬼就再也不是你的丈夫了!
这是竿军开拔离开故乡时人们唱的那首歌:悲壮、揪心,但气势排山倒海。
“陈范?!”啸天回头,发现是援兵杀过来了,蓦然湿了眼眶……
覃啸天循着声音,转头慢慢看过去:黑衣兵的庞大军阵出现了。这些凶狠无比的汉子们,此刻个个面色庄严,手中的长枪,大刀,长矛,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片炫目的光。他们脚步踏踏,掀起冲天烟尘。
日军心胆俱裂,纷纷往回跑。
“混蛋!混蛋!给我往前冲,冲!”日军指挥官厉声阻挡溃兵后退。
“砰砰砰!”指挥官的手枪响了,几个溃兵被打死。可是枪声依旧制止不了如涛如潮的溃兵。日军指挥官绝望了,忙夹在溃兵中向后逃命而去。
“覃团长!”陈范从后面赶上来。
“陈团长,谢谢,你可真的是及时雨啊!”覃啸天站定,回头向陈范打了个招呼,然后猛一挥手,“弟兄们,追啊!杀!”
“等等。”陈范赶上前来,说,“啸天,穷寇莫追。谷师长让我转告你:你团的守卫任务完成了,请你率部伺机撤退出南星桥阵地。”
“弟兄们,回来!”啸天一挥手,把已经冲向前去的士兵召唤回来,“各位注意。现在乘着敌人情况未明,我们赶紧撤出南星镇。”
周西青大声命令:“好,各个连队赶紧清点人数,准备撤退。”
覃啸天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三连一排的留下,跟着我掩护大部队撤退。”
周西青担心地:“团长,你……”
覃啸天:“这是命令。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周西青回头看看千疮百孔的阵地,和极度疲倦的官兵,咬着牙应了一声:“……是。”
“你们在这里盯着,掩护大部队撤退。”覃啸天对留下的士兵说,“老拽,来,你、还有你、你跟着我去各处地堡看看,不能留下一个没有得到通知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