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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笙曾想象过无数的与沈沐重逢的场景,却始终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境况下重遇。这日,那笙跟着端木枫来到雪峰山山脉的资江流域,端木枫计划沿着资江往下游走,一直走到洞庭再沿着澧水上游走,一路往西,去往巴蜀,正好这也是那笙想去的地方。因为那笙有伤在身,余毒未清,端木枫也不敢赶路太急。傍晚时,俩人在山腰的一个破庙里借宿。
那笙强忍着体内的荼蘼之毒发作,不敢声张。毕竟她与端木枫初识,端木枫虽是游侠,但也不知到底是何底细,如今中原天下初定,表面上汉室王朝一派鼎盛,但凡对时局有所了解的人都清楚,在前朝暴秦统治下的中原早已饱受苛政之苦,之后的连年征战更是导致生民锐减,田地荒芜,生灵涂炭,汉室虽一统天下,中原地区却也是百废待兴,各路招安势力也在不断试探统治阶层的反应,表面平静的中原实际暗流汹涌。而为了显示汉室实力,汉室不得不继续扩充疆域,对于偏远却富庶的南疆,早晚是要收入囊中的。端木枫到底是中原王朝的羽翼还是其他江湖势力的附属,谁也说不清,但是从他要去巴蜀可知,他此行定是为了烈焰花而来。若轻易在此人面前示弱,难保他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再者,那笙也不想过多地麻烦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游侠。那笙这样想着,便硬生生用内力将手臂至左心房的剧痛压制下来。其实要缓解剧痛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她自小修习巫傩秘术和蛊毒之法,拿个她养的蛊虫出来拔一拔毒也未尝不可,虽无法根治,却能延缓毒素蔓延,等到了蜀山唐门,自然能寻到解药。但是她此时并不想端木枫知道自己的底细,还是等端木枫出去了再用蛊虫疗毒比较稳妥。
奈何荼蘼毒性最烈,反反复复,一阵一阵地剧痛犹如浪头打过,原本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苗疆独有的毒药如今在自己身上毒性发作,那笙虽然内力不俗,但也难以招架。加之因今春三月为救沈沐本就重伤初愈,动摇了身体的本元,近日从千户逃出,一路餐风露宿的,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如今又被青竹误伤,中了这荼蘼剧毒,支撑逐渐艰难,迷迷糊糊中竟陷入了昏迷。端木枫找了个干地找了些枯枝落叶生了个火堆,入秋连日来的阴雨天气让丛林里的枯枝落叶被雨水浸透,树洞里的枯枝败叶也潮湿不堪,端木枫的火堆生得异常艰难,浓烟滚滚,好似破庙失火。他被烟雾呛得剧烈咳嗽,倚靠在角落里的那笙却无声无息,让他既歉疚又佩服。这丫头居然不怕烟熏火燎,南疆女子就是不一样啊!端木枫心里赞叹不已。
好不容易他用内力将火堆烧旺了起来,小庙的房子里也渐渐暖和起来,他把袍子脱下来挂在树枝搭成的简易架子上用火烘烤,想着一会出去猎点野味就着干粮一起吃,也不知林笙喜欢吃什么,要不问问她吧。透过火光,他看着蜷缩在角落的那笙,脸色潮红,嘴唇红艳,跟河滩边初见的模样情形完全不一样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跑过去,大声喊“林笙!林笙!”那笙毫无反应,他一探她的鼻息,幸好还有呼吸。他又用手探了她的额头,滚烫发热,端木枫一时慌了神。常年在外走南闯北的他这些年虽然交友广泛,但是从未和女子一路相伴同行,更未遇到同伴重病,他自己武艺高超又有医术傍身,从未如此危急过。
他定了定心神,拉过那笙的手臂,为她把脉,毒侵脏腑,加上极度的劳累疲乏与寒气入侵,她已经情势危急,这傻丫头也不知兀自不吭声强撑了多久。如今之计只能先给她施针排毒,然后输入内力护住心脉和天灵。尽管针灸之术早已许久不用,技艺倒未生疏,他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金针,一字排开,挑了几根大小合适的一根根扎入那笙上身的各个穴道,然后从那笙额头输入真气。真气输入完毕,他收回金针,这才想起那笙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当时为了方便出行,不惹人注目,那笙除了保留了头上的银铃铛发簪,身上的装饰皆换为了汉装,层层叠叠的汉服,素雅飘逸却也累赘。如此湿衣湿裙只怕会雪上加霜,不利于恢复。端木枫枫犹豫再三,还是脱了她的外袍、襦衣和留仙裙,只剩深衣和衬裙,他取来自己已经烘干的长袍紧紧裹好那笙,抱到火堆旁取暖,然后把湿衣裙搭在架子上晾好烘烤。已经缓过来的那笙从昏迷中醒来,恍恍惚惚感觉自己一会在水里被凶鳄撕咬,一会又在火里被烈火炙烤,阿爹阿娘焦急而无能为力地在远处看着,兄长一遍遍冲过来想要救她,却被无形的墙阻隔,歇斯底里,绝望悲痛。倏忽间,她又坠入冰天雪地,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北国雪景,寂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周围全是白茫茫一片,阿爹阿娘和兄长全都不见,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好冷,好冷,救我!谁来救救我!”她绝望而无助,声嘶力竭地呼喊得不到回应。
“林笙!林笙!你醒醒!”端木枫抱起一直呢喃着冷和救命的那笙,使劲摇晃她,想要把她从噩梦中唤醒。突然,有人站在了门口,带着竹笠,玄色劲衣,黑色长靴。端木枫警惕地看着来人,怀里的飞刀早已拿到了手心,随时准备出手。来人淡淡地看着端木枫,扫过他怀里的那笙的时候,眼神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一闪即逝,让端木枫一度以为是错觉。“天罡,没想到能在这里相遇。”“贪狼?我回大漠去找过你,他们说你来南楚了”端木枫惊喜的发现眼前的来人正是当年的昆仑学艺时的故友贪狼,千里异域遇旧友,让这份相见异常温暖。“这几年我都在江南和南楚游历”“赶紧进来吧!南楚这的鬼天气,没想到秋日也如此多雨,湿冷阴寒。看你穿这么少,肯定很冷吧?”“这么多年,习惯了”沈沐在火堆边端木枫的正对面盘坐下来。痴痴望着端木枫怀里的人,幽幽开口“这个女子是你什么人?”“喔,她是我在湘水河畔萍水相逢的朋友,在路上被人追捕,中了剧毒。”“中毒?你不是精通医术么?怎么见她情况不大好”沈沐意外地有些反常,语气里难掩责备,好在端木枫生性疏阔大度,倒也不计较。“实话说,我医术师承北派,对这南境的毒药不甚了解,还真查不出小丫头到底中的何种毒。”“那你打算怎么安置她?”“原本我想把她送回苗寨,可是中途接到宗主飞鸽密函,着我前去巴蜀,烈焰花开在即,唐门已成为是非之地,我要确保唐门安全”“你终究回去了,还以为你和我们不一样,可以拥有真正的自由”。端木枫只能报以尴尬的微笑。怀里的小丫头微微蜷缩了身子,高热已渐渐退散,暂时应该是性命无虞了。想着两人还没有吃东西,端木枫恐怕是难以分身出门去猎野物了,只好央求沈沐帮忙出去寻找食物。沈沐皱了皱眉头,对端木枫说“你出去猎野味,我来照顾她”。“啊?这......”“有什么问题吗?你已经损失了不少真气,我来渡些真气给她,也省去不少麻烦。”“喔,那你过来抱着她吧,她刚高烧有些畏寒”。沈沐箭步来到端木枫身边接过他怀里的那笙,半年不见,她变化不少,比原来长高了不少也瘦了很多。以前见她都是穿的缤纷鲜艳的苗疆衣饰,灵动精怪,如今穿着素白的汉服深衣,显得柔弱娇怯,想来这半年定是吃了不少苦。
“笙儿,你醒醒!你到底伤在哪儿了?”沈沐试图唤醒坠入梦魇的那笙,见毫无反应,便握紧她的手将真气输入她体内。那笙慢慢醒转,缓缓睁眼,就着昏暗的火光,发现抱着自己的人竟是沈沐,又惊又喜,还以为自己从一个梦境坠入了另一个梦境。她伸出手臂想抚摸沈沐的脸,看看这个梦境到底有多真实,但是手臂实在太疼了,像火燎烧的痛,刚抬起便落下了。“啊!好痛!”她痛得失声呼出。“哪里?我看看”“这!”她指着自己的右臂,委屈而痛苦。沈沐拉过她手臂,看到她右臂的前臂白色深衣衣袖早已被毒血沁染得变成了黑红色,他轻轻撸起她的衣袖,看到手肘上方寸许的地方紧紧系着衣裙上撕下的布条,再往上是匕首划开的伤口,缠着白色的布带止血,胳膊挨近肩膀的地方同样也紧紧扎着布带,只是手肘以下皮肤是青白色,手肘以上一直蔓延到肩膀到身体都是暗红色的毒血,看来那笙自己有处理过伤口,但是情况似乎并没有得到控制。“到底是谁伤了你?南疆有你都不能解的毒么?”沈沐冷静而克制地问她,“误伤而已,这应该是苗疆失传多年的荼蘼之毒。”那笙虚弱地笑着回答。“沈沐哥哥你知道吗,我都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不要说话了,我再用内力帮你逼出些毒血来”“你不说我倒忘了,我有蛊虫啊,你帮我从我包袱里把蛊盒拿来”沈沐捏了个移形换物诀,包袱瞬间移到了手中,那笙有些不可置信,沈沐哥哥果真深不可测,还会术法。沈沐将蛊盒打开递给那笙,那笙用左手在虚空中挽了个花,一只金甲蛊虫到了手心,她将蛊虫置于自己的右臂伤口,蛊虫开始吸食伤口的毒血,大约一炷香的样子,蛊虫长了数倍,那笙的右臂暗红色也渐渐变浅。突然蛊虫一分为三,化作了三个初始金甲蛊虫的大小,自顾自地飞入了盒子。毒血被蛊虫吸食了大半,那笙身体也因大量失血而变得极度虚弱,沈沐紧紧抱着她,突然间有些仓皇失措,生平头一次感到生命如此脆弱,第一如此害怕失去。“你告诉我解药在哪里,我去帮你寻”“不用了,除了我阿爹和哥哥,其他人应该没有解药。但是烈焰花开在即,我必须拿回烈焰花救回我娘,烈焰花解百毒,还能起死回生,只要我拿回烈焰花,我和我娘都能得救”“这就是你跟着天罡去巴蜀的目的?”“嗯!我爹和我哥不愿去唐门,可是我不能失去我阿娘,所以我自己偷偷跑出来了”“阿爹说生死有命,我们要遵循天道自然,不能逆天而为,可是我偏不信!明明有方法救回我娘,为什么要放弃?哥哥以前常说尽人事,听天命,都没有努力去试,又怎么知道到底什么才是天命。”
沈沐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宽解那笙,轻轻地叹息道“你阿爹和哥哥应该有他们的难言之隐和身不由己吧”“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的身不由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不错,但是身体也是自己的,意志也是自己的,从心而为又有何难!”“笙儿,你还小,没有见过真正的江湖,没有见过真正的惨烈。你看你的私自出逃就已经差点搭上自己的小命了,你可知有多少人会为你担心?”“那包括你吗?”那笙扭头眨着扑闪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沈沐。“笙儿,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会喜欢真实的我。”“我只知道我喜欢现在的你”“那是你还太小,还没有遇到爱的人。”“那你呢?”那笙反问。沈沐沉默良久,说“没有自由的人是不配得到爱的”。
“这天气太糟糕了,四处都是瘴气浓雾,好不容易打了只野兔和山鸡,也不知道够不够吃”端木枫提着一只兔子和山鸡飞速地闪进门内,燃了许久的火堆将屋内烘烤得异常暖和,与屋外湿冷的空气形成鲜明的对比。看着端木枫进来,那笙有些许尴尬,尽管身体依然虚弱,还是强撑者从沈沐的怀里挣脱坐直,叫端木枫将自己衣裙、袍子拿过来,自己则将身上裹的端木枫的长袍递还给他。看那笙醒来了,端木枫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谢天谢地,小丫头你终于醒了。你昏迷那会可把我吓得不轻。”“你赶紧过来烤烤火,把袍子穿上,这一路辛苦你了”看着这个落拓不羁的幽云游侠,那笙心里既是感激又是歉疚,之前自己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端木枫对自己不利,哪知他竟是如此仗义的坦荡君子。端木枫一手接过那笙递来的衣服,一手将手里的猎物扔给沈沐“猎物就有劳贪狼兄来处理了,你美人也抱够了,起身来做点事吧”说着披上长袍一个闪身就推开了沈沐,倚靠在沈沐身上的那笙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倒。端木枫眼疾手快,一把搂过那笙靠在自己肩头打趣道:“小丫头看来精神好了不少啊,是因为看到了我贪狼兄这样玉树临风的冰冷俊男子么?”埋头烤兔子和野鸡的沈沐抬头白了端木枫一眼,那笙则尴尬地笑着说“那个,端木大哥,我太累了想睡会,你俩慢慢聊。”端木枫看着那笙的窘迫样,抚额哈哈大笑。
门外雨越下越大,秋风乍起,阴风怒号,哗哗的雨打在屋檐,落在树叶上,发出悦耳的声音。山林里树木在风中狂舞,哗啦哗啦地奏着乐曲。那笙已经躺在烘干的草堆里熟睡,也许真的累了吧。沈沐在认真地烤着猎物,若有所思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端木枫第一次觉得原来南疆的雨夜竟是如此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