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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虚空,无日无月无生息无一草一木,一切被晦黯的黑雾所压抑,头上不是天,脚下亦不是地,四处皆为无。千寻立在这空无之处,这来自亘古的空洞、黑暗使她悚惧,唯有的一丝光,只是脖颈上空空如也的琉璃瓶发出的稀薄蓝光。
千寻唇齿轻抖,深吸口气,踩着虚空缓缓前行。有如烟如碎屑又如利刃反射的光在两边游走,她伸手怎么也抓不住,不知何物划破了手背,这痛感清晰沁凉。
满目荒凉,千寻就这么无助地伫立着。忽闻一声接一声如同闷雷般声响,自遥远的一方传入耳中,千寻循那声音而去,只因这里的空无和黑暗叫人心头发颤。走了良久,听得那声音愈渐响亮,可不知怎的又突然没了声。过了一会,突感四处摇动,死气沉沉的黑雾像掀起了骇浪,紧接着,一声炸雷惊天而起,那声音像要将天地崩裂。这强烈震动将千寻震出数十丈远,她惊骇不已,当再睁眼起身,见上方隐约有了一丝光亮,渐渐地,那光向外晕开来,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一切瞬息之间明朗了。
她的身体却随漂浮着的重浊物慢慢下沉,沉至最底,而轻淡的漂浮物则上升,正可谓是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待一切都安寂了,千寻才站得起身,惊诧地发觉脚下踩的不再是虚空,而是沉淀的浊物凝滞一处,成了实质坚硬的地。不过,令她耳赤的是,自己身上竟一丝不挂,真是赤裸裸而来啊。
她抬首望了眼天,朝天光集中点的方向而去,走了久远久远,直至见有座形貌奇特的大山,底处呈斜坡状,再往上呈长柱形向着天光直入云霄。
千寻沿着斜坡山路往上攀爬,她想站高一些好观察此处地貌,不过令她惊异的是这山光秃秃的,竟寻不到一丝植被。她站在斜坡最高点往远处眺望,发现了远处也有座同此形貌一样的山,仰首再往上看,山柱高挺,雄险异常,望不到天边,山沿不见草木,却生有黑色的根茎,远看像人旺盛的的毛发。
千寻不想再攀爬,只觉困倦了,便在这上头睡了去。梦里她到了一座山上,只见这山草木竞秀,奇石嵯峨,漫山野花芳菲,松林苍翠,风一起,便掀动松涛阵阵,使人犹如置身于狂啸的大海。她沿山路而上,只觉脚下云雾弥漫,一切处于迷蒙之中。远见一山洞紫气缭绕,她在洞内一岩画前驻足观看,见岩画上画有一神人,此人虬髯浓眉,金刚怒目,方口大耳,上身赤膊,肌肉虬结,下身槲叶围裙,不失庄严。手执一利刃巨斧,挥天斥地,慑泣鬼神,正是有开天辟地之功的盘古大神。她凝神之际,抬首惊见洞顶轰隆隆作响,竟像要坍塌下来。
正欲向外跑去,梦猝然惊醒,她见四处湿漉漉的,天空降落的雨点足有巴掌大小,这样一来,时间不需长,仅是雨点就能将她淹没。千寻忙起身,仰首见山沿暴突起了狰狞的筋脉,水滴沿着山柱滚滚而流。
她忙往山下而去,待下了山,还未来得及喘气哈腰,又骇然惊见山在震动。
她一个劲儿往远处跑,跑了很远很远,见一刻有日月阴阳图纹的巨型钝器,在她看来此物大至无边,于是将蝼蚁般的身子藏入其后。此器正是开天斧,威力无穷,拥有分天地,穿梭太虚之力。千寻见天更为光亮了,不再是漫无边际的漆黑,那两座大山来回着发出震地的巨响,若不是神斧庇护,她怕是要被震出百丈开外。
突然,一声巨兽般狂笑在头顶上方炸开,响彻云霄,千寻冷汗直冒,原来这不是山是巨人的脚。巨人大笑一阵后,遂躺下歇息,千寻躲在神斧后探头张望,见这巨人约莫三丈之尺长。她藏在神斧后走了良久,才望见巨人狰狞的头角,神眉怒目,模样与梦中岩画神人极为相像。只是这巨人神态很是疲乏,汗珠滚滚而淌,巨口中呼出的粗气掀起一阵阵的狂风。
盘古睁了睁眼,见神斧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不由咧嘴笑了下:“奇妙的小生物,看哪,这世界多亮啊。”他又低低叹息道:“还是冷清了些,我多渴望创造一个全新美丽的世界啊,只是我累了,想睡一会。”说罢,他闭眼睡了去。
千寻呆望着这个沉睡的巨人,其鼾声如雷,脸、身体的汗液静静流淌着,在地上汇成了一条河。
千寻藏在神斧后歇息着,过了许久许久,她探头见盘古仍在沉睡。又过了许久许久,她再探头见盘古还在睡着,只是鼾声愈来愈轻,气息愈来愈弱。
千寻壮胆从神斧后走出,走了很远,才走至盘古脸下,她大声呼唤:“盘古大神,盘古大神……”可凭她怎么叫唤,盘古长睡不醒,鼾声渐无,全身的汗液已然干涸。
这时,头顶一束夺目天光直射而下,这光强大的冲击力将千寻弹出万丈远,顷刻间,盘古的躯体与天光融为了一体,周身散发金光,如同一尊伟岸尊贵的天神像。原来,盘古将自己化为大自然中的万物,呼出的气化为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奔腾不息的江河,筋脉化为地理,肌肉为田土,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就连盘古的神斧也化为灵烟一缕,消隐于半空。
一切只在一瞬,星云斗转,仿佛变幻了时空。
千寻很久才苏醒,她望着盘古沉睡的方向,那里不再是空寂的苍凉,而是秀丽河山,风光无限,盘古的最后一滴汗水,幻化成了一点晶亮的光芒,留在千寻的琉璃瓶里。她自言自语道:“原来,这便是纯美的琉璃泪,它是如此透澈、干净、美丽。”鼻子一酸,她忍不住朝远方喊道:“盘古大神,你看到了吗?这便是你所创造的美丽世界啊!”山那边盘古没有应声,只余她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树木葱郁茂盛,百花恣意绽放,阳光洒落在水波荡漾的湖面上,赤身裸体的倒影清晰若出,千寻便折了根藤条,拾取槲叶做了件可蔽体的围裙。
头上是碧蓝如洗的天,脚下是肥沃坚实的土地,千寻坚定了步伐,继续向着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