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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碧空澄霁,窗内清梦了无痕。风吹来了丝丝缕缕的彩烟,携着清美的月光透过帐帘冉冉而入,倾洒了一铺芳华,竟幻成一种无法描摹的异景,美到极处。轻暖的蚕丝薄被盖住了微曲起的身子,只露出白净细嫩的脸颊,千寻以最惬意舒适的姿态沉睡着,恬淡而静美。
这是一个遥远的梦,幻境里的光束就像圣母微笑的呼唤,将她带往梦的入口。
千寻睁眼,唯见天穹星光闪烁,夜色本深,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目光四周一转,好一处风光灵秀宝地,眼见之处皆是草色如花,花色如琼,独不见夜的凄冷孤绝。她无暇流连,只是诧然不已。都说庄生晓梦迷蝴蝶,不知是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我不是庄周不是蝴蝶,怎在梦里来了这神仙之境?放眼望去,芳草百花之间生出一条蜿蜒小道,鹅卵石密密麻麻铺就而成。她抿嘴一笑,既来了这宝地,何不去一览其景致。
粉色白边的棉拖踏上鹅卵石路,千寻摸了把身上的杏色毛绒睡衣,一模一样的质感,不禁微颦眉尖,这梦太过真实了些。好景如画,一路旖旎。她走了良久,心中陡然一惊,因见美景渐少渐无,芳香消散,两旁尽是些残花败叶,枯树寒鸦。
突然腥风扑面,前方竟是一条血黄色的大河,浑浊腥臭,令人作呕。河中间有桥跨之,冷硬的石桥在夜幕里更显阴森可怖。千寻只觉一股寒意自背脊直透前胸,忙不迭欲转身返回,可身子像定住了般挪移不了半分。这时,桥头陡然踱上一条人影,千寻战战兢兢,回头一望,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灼灼红裳,头上云鬓高挽,梳的像是古代闺中少妇最为盛行的坠马髻,容貌艳若桃李,眉心处印有血红阴阳竖纹,神态冷若冰霜。
“河水皆血,腥秽不可近,此河谓之忘川河,其源出地府。此桥为奈何桥,我是守护在奈何桥边的孟婆。”红裳女子冷冷道,闪目一打量千寻,只见这年纪尚轻的姑娘着一杏色睡衣睡裤,足蹬毛绒棉拖鞋,木然然伫在那儿。再端详其模样儿,玉面白皙细腻,明眸皓齿,俏皮的齐耳短发更衬得五官精致,清丽无双。
千寻又惊又怕,讷讷道:“孟婆?这是梦境吧。”孟婆声音好听,听来却缥缈空灵,令人发凉:“人生如梦亦如幻,朝如晨露暮如霞,梦境与现实的关系本就很难说清。千寻,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已久。”
千寻双目一睁,愕了一愕,声音轻颤着说道:“我……难道我已死了吗?”孟婆微微一笑,目光睥睨一扫:“你没有死,否则,等你的便不是我孟婆,而是黑白小鬼了。”她招了招手,声音柔和了几分:“到桥上来,千寻。”孟婆的话像是有了魔力般,千寻依言步上了奈何桥,跟随孟婆向桥另一头而去。
“记住,莫回头、莫停留、莫张望。”孟婆忽然回首告诫道,飘逸的红衣凌风而舞,却不带丝毫风声。
终于至桥的尽处,千寻悬着的心稍放下了些,目光循着孟婆指的方向再向前望,一条开满彼岸花的小道延伸至不知名的远方。远远地,那红色的花像是血铺成的地毯,红的似火,似河流。
“看见那绚丽鲜红的彼岸花了吗?这是火照之路。千寻,我就送你到此了,你要沿这路一直往前走。”孟婆曼声说道。
千寻脸上掩不住的胆怯和害怕,突然狠掐了自己一把,摇着头:“不,这只是梦……”心一慌乱,她连连倒退了数步,突见黑雾笼罩,身后风声骤起,自己双臂同时被抓住,就像是突然加了两道铁匝似的,其痛彻骨。千寻哀痛一声,左右一望,两边俱是骷髅头,一黑一白的袍衣裹在他们犹如一段枯竹般的身躯上,俨然就是两架白骨,一对活骷髅。
黑白小鬼凹进去的眼窝发着一丝惨惨的光芒,笑声森冷如枭鸟夜啼:“哈哈哈,生的痛苦不如死了解脱,那就跟我俩走吧,啊?”千寻心中大骇,她挣扎喊叫,愈是挣扎被抓住的双臂愈发用力,干枯的爪嵌入皮肉,力道几乎要将骨头捏碎。
孟婆美艳的脸上泛起一丝冷诮:“既已选择了,便没有可回头的路。”
千寻绝望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泪在打转:“只是噩梦吗,孟婆、奈何桥、忘川河都不是真的……可,为何我在这里?”
孟婆淡淡道:“何为人?人是肉体与灵魂统一的精神产物。千寻,是你的灵魂,把你的肉体带至此处,因灵魂迫切地想要去寻求,肉体却生了怯意,进退不得,便有了矛盾和痛苦。看啊,那里的路你不曾走过,何以知是万丈深渊或是别有洞天呢。”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千寻静了静心,杂乱的思绪一股脑儿如烟云散去,黑白小鬼也亦消隐无踪。她望着那一片红艳艳花海,执步向前,闻孟婆一声轻唤,脚步凝住,转首回望,只见孟婆微撩红袖,在虚空中使出一股灵气,那灵气慢慢聚结,最后幻化成一个玲珑剔透的琉璃瓶,荧光如水,坚实如玉,通透而明澈。
“心如宝玉映琉璃。”孟婆说着,挥手变幻出一条白色链子系在瓶口两边,将琉璃瓶挂在千寻脖颈上,说道:“千寻,走时要带上这个。”孟婆含笑的目光仿佛洞穿过了她的身体,直直望进她的灵魂深处:“人生一世,恍若白驹过隙,莫负华年。去吧,去寻求想要的快乐和满足。”
千寻不明其何意,只听孟婆又言:“你要去收集沿途的美,用纯美的泪将这琉璃瓶蓄满,不满亦不止,你将一直走下去。若丢失了它,就意味着你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从而会失了方向,就像苍白的灵魂托着一副空壳四处游荡,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千寻低喃喃道:“用这琉璃瓶蓄满纯美的泪,可瓶子没有盖子,若洒了怎么办?”
“心正瓶亦正,不歪不斜,便不会洒落。”孟婆言罢,红衣在漫天雾影中渐渐隐匿,只余一声叹息在天地间回荡:“长路漫漫啊,去吧。”
千寻定了下神,执步向那开满彼岸花的路而去,一路的花摇曳着向她招手,她寻求的路也就越走越远。
远见前方亮如白昼,千寻惊诧不已,一波浩淼无际的星海出现在了她前方。走近,见星海之上众星闪耀,明明灭灭,星海面竟如雕琢的明镜,她的倒影清晰若出。令她更为惊奇的是,不知何时,她的发泽染成了美丽而又神秘的,甚至有些发白的天蓝色。突然,一股无形的引力将她吸入星海,翻滚着的云就像是一波波卷涌而来的海浪,将她推往亘古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