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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辛老这是雄心未减哪,铮铮铁骨尤见一斑,用字练词也是愈发老到了??”
“折花小友,你头顶才子大名,却在此处调侃老夫,太不地道了。”
“冤,比窦娥还冤??老前辈才是真真文武全才,小子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是发自肺腑的,绝无半点虚假。”
“油嘴滑舌,明明一身才学,非得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作派。哪像个名门子弟,分明就是市井无赖嘛??还有,窦娥又有何典故?”
“市井小民有何不好,混吃等死,悠然自得,不用劳心劳力,更无需殚精竭虑,高处易寒哪??至于窦娥嘛,一个姓窦的可怜女人罢了,不值一提??”
时间已到了鼎丰十二年腊月,虽处江南之地,仍是寒意料峭,朔风怒号。
轰动文坛的鹅湖之会过去月余,因此引发的辩论却是经久不歇。辛弃疾并未到铅山旁听,其时他与挚友陈同甫相聚玉山,之后因染寒疾于带湖休养,与好友日夜酣谈,倒也痛快。
陈亮,字同甫,初名汝能,婺州永康人,能文能武,能说能写,为人才气超迈,喜谈兵,议论风生,下笔数千言立就。辛陈二人结识于临安,引为平生知己,之后十数年来往甚密,时常互相探访。其实,冬月初,陈同甫曾给朱夫子去信,约定于鹅湖文会前在紫溪与辛弃疾先行晤面,共商抗金大计。奈何朱夫子声称自己“只是诵说章句,以应文备数而已,如何便担当许大事!况只此倖冒,亦未敢承担。老兄之言,无乃太早计乎。”表面上看是谦词,实则乃不赴约的推托之辞。鹅湖后干脆毫不隐讳地说“况本来只是闲界学问,更过五七日,便是六十岁人,近方措置种得几畦杞菊,若一脚出门,便不能得此物吃,不是小事。奉告老兄,且英相撺掇,留闲汉在山里咬菜根,与人无相干涉,了却几卷残书,与村秀才子寻行数墨,亦是一事。古往今来多少圣贤豪杰,韫经纶事业不得做,只恁么死了抵何限,顾此腐儒,又何足为轻重。”悲观、冷漠之情尽在文字之间,当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对于朱夫子的失约不赴,辛陈二人唯觉遗憾失望,于带湖畅谈数日,陈亮飘然东去。次日,辛念念不舍,拍马追赶,欲挽留再叙,追至鹭鹚林时,雪深难行,不得不停步,于方村独饮,怅然叹息,夜宿吴氏泉湖四望楼,听闻隔壁笛声悲凉,愈发惆怅,题词乃寄挚友------
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残雪。要破帽多添华发。剩山残水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佳人重约还轻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魂。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
陈亮乃以原韵和之------
老去凭谁说?看几番、神奇臭腐,夏裘冬葛。父老长安今余几,后死无仇可雪。犹未燥、当时生发!二十五弦多少恨,算世间、哪有平分月?胡妇弄,汉宫瑟。树犹如此堪重别。只使君、话头与我,从来多合。行矣置之无足问,谁换妍皮痴骨。但莫使伯牙弦绝。九转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寻常铁!龙共虎,应声裂。
辛弃疾收到和词后,心绪难平,仍以前韵相和------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守峻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陈亮又用原韵合词两阙------
离乱从头说。爱吾民、金缯不爱,蔓藤累葛。壮气尽消人脆好,冠盖阴山观雪。亏杀我一星星发。涕出女吴成倒转,问鲁问齐弱何年月。丘也幸,由之瑟。斩新换出旗麾别。把当时、一桩大义,拆开收合。据地一呼吾往矣,万里摇肢动骨。这话霸、只成痴绝。天地洪炉谁扇,算于中、安得长坚铁,淝水破,关东裂。
话杀浑闲说。不成教、齐民也解,为伊为葛。尊酒相逢成二老,却忆去年风雪。新著了几茎华发。百世寻人犹接踵,叹只今、两地三人月。写旧恨,向谁瑟。男儿何用伤离别。况古今、几番际会,风从云合。千里情亲长晤时,妙体本心次骨。卧百尺高楼斗绝。天下适安耕且老,看买犁卖剑平家铁,壮士裂,肺肝裂。
五阙《贺新郎》往来唱和,实为文坛佳话。《信江集》推出增刊,就此事大为宣扬,南涧先生评论曰“陈同甫与稼轩为友,其人才相若,词也相似。二人之气谊怀抱,俱可知也。”而辛稼轩自入军伍,少有文作现世,早年的文才似乎湮没泯灭,此番唱和之作骤现,方令人省觉前枢密使原也文采斐然,只因政务繁重,专注于军事,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之人。而有关辛枢密缘何致仕之辛秘,又成了时人私下议论的话题。至于陈同甫其人,虽乃一介布衣,在朝野之间却也颇有名望。早先南唐与北金签有“隆兴和议”,苟且偷安的主和派欣然幸得苏息,独亮持不可,鼎丰二年上《中兴五论》,提出抗金中兴,洗刷国耻的一系列主张,后至临安,接连三次上书皇帝,反对和议,力主抗金,痛斥主和派左相汤思退为“国之贼”,提出“任贤使能”、“简法重任”的主张,虽未被采纳,却是积攒了不小的名气。而其二次科举不取后,如是说:“亮闻古人之于文也,犹其为仕也,仕将以行其道也,文将以载以道也,道不在于我,则虽仕何为。”其豁达豪迈之气概可见一斑。而其多年在家乡教书讲学,著《酌古论》、《英豪录》、《中兴遗传》等书,所作文章说理透辟,笔力纵横驰骋,气势慷慨激昂,有“人中之龙、文中之虎”之誉,虽未仕,然能享誉士林,且其与辛稼轩交好,朝中颇有友人,一介布衣能朝野俱名,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此次唱和,是为文坛雅事,又因了文章中拳拳爱国之情,益发传扬,虽与鹅湖之会同期发生,影响力却丝毫不弱,一时间将辛陈二人的名望推向了顶点。
如折花郎沈睿,虽说短期内如彗星乍现,搏得了不小的名声,但终究是底蕴单薄,相较于辛陈,不如多也。当然,于他而言,名声这种东西,当不了饭吃,又没法刷脸,说是累赘也不为过。
对于沈三郎的惫懒,辛弃疾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漫不经心地说道:“鹅湖思辩,大儒间的学术交流,与会旁听者尽皆屏息聆听,你倒好,人在心不在,只谈风月么??”
“风月”二字着实刺耳,饶是某人自认生冷不忌,也是老脸微赧,干咳两声,道:“老辛同志可别散播谣言哪,这??太不像你的风格了。还有,冒昧的问一声,旋风侦缉处还负责花边绯闻这些无聊的东西么?”
虽然头回听到“花边徘闻”这个词,但估摸着也明白其中意思,老辛冷哼道:“那么光明正大的赏雪景,你当别人瞎的不成?这样子好么?”想着最后这个问句正是眼前这小子常挂在嘴边的,不由得哑然。
“你都说光明正大了,还有什么好与不好,身正不怕影子歪??那啥,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我只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理他,只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这段话本是凛然慷慨之语,让沈睿这么蛮不在乎轻飘飘的拋将出来,实在是??太不正式了。其实这也是他底气不足,和李清照二人不听文辩跑去赏雪景,虽说是“光明正大”的吧,似乎真的不怎么好,呃,其实是很不好。
“这小子,出口成章??却似根本没拿满腹才华当回事,真是岂有此理??”旋即念及闷闷不乐强装欢颜的幼女,暗叹,淡淡的说道:“赵李两家将婚期定于来年五月十三??李格非怕也是往上调一调了。”
所谓赵李联姻,当然就是指的赵明诚与李清照的婚事,男才女貌女才男貌,门当户对佳偶天成嘛,这些沈睿自是早早的知晓,可是??仍然生起异样难言的心思,怔怔的“噢”了声。毕竟,与李清照相处的时光是愉悦的,她的率性的一颦一笑仍历历在目。而且,他能感觉得到,她真的懂自己,而自己其实也懂她,只是这些都没法宣之于口??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就错过好了,可别弄成过错。更何况,对于情之一事,他真的还没难备好接受,或者是被接受。一念于此,他忽而想起一事,早先有风声传出沈辛有意联姻,男女主角便是自己与辛蒹葭了,那个小姑娘(在他看来,她真还是个小姑娘,虽然这个时空的女子早熟,也早婚。)还假去灵山游赏之托赴左溪章氏贺寿,这本身就够耐人寻味的,更何况,这个女子落落大方,很有大家闺秀风范,虽未曾明言,眼神中的意味却纯净坦荡不加掩饰,沈睿自是明白那代表什么。可后来,有关联姻一事再无人有意无意的提及,其中变故??或许便与李大才女有关吧?当然,这是个未经证实的假命题,不可细究。
临近年关的此次老少闲聊,末了,辛老看似不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荆湖那边,动静大了不少,朝廷??不太重视??“这让沈睿一下子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