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都让开！急诊患者！”此刻崇青正忙着把一个心脏病突发患者往抢救室里送，一向温和的她现在像一头老虎一样粗暴地把沿途的人往两边推。过道里的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主动或被动地往两边倒去，病床像火车一样势不可挡，冲着手术室开过去。崇青在门口敏捷地让开，病床进去之后，门迅速地合上，“叮”地一声，手术室门上的灯亮了，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一个女人哭哭啼啼。
　　“哼～哼哼～呲～，我丈夫会怎么样？”
　　崇青终于整理了了一下衣帽，望着旁边刚刚三十出头的女人面上担忧之色未减，忽又化为同情:“不好说，如果是先天性心脏病，唉！”她转过去眼角瞥到手术室门口的角落，哀伤的脸突然变得愤怒起来：“滚！还来？天天都来，不要脸是不是……”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手术室外不能大声喧哗，她的声音急转直下，随后“哆哆哆”地走向那个角落，留下那个女人愕然地望着刚刚声音如轻风一般的护士长，哭啼也骤然停止。
　　从她的角度望去，崇青好像在和一个人说话，然而由于那个人个子不高，可能还很瘦，崇青的身材微微胖了那么一点点，竟然把那个人完全挡住了。然而这时崇青愤怒的声音很小，所以那个人的扭捏的声音也能听得清了，是一个像炉石传说的牧师安度因的“谢谢你”一样令人讨厌的声音：“嘿～别生气呀。”
　　终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崇青和女人一齐望向走出来的医生，“嗯，抱歉，没能拉回来。”女人瞬间瘫倒在地，崇青一边半跪着安抚着女人，一边回头望去，门口角落已不见了人影。崇青抬头看着负责抢救的医生，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生气了。
　　这时，旁边突然跑出一个小护士，“早央医生！快！重症监护室有情况，您快过去！”刚刚出抢救室的医生瞬间紧绷起来，“崇青！你做好家属安抚，我上楼了！”
　　一小时后，家属到了。“都是你害的！你生不出孩子还害我儿子！”一见面事情似乎就出乎意料，崇青只来得及护住女人，然而自己被踹了一脚，周围人赶紧上前挡住了疯狂的母亲，死者的父亲则一直在长椅上抽烟，一根接一根。女人哭的更厉害了，崇青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女人平静下来，那边的母亲还在暴怒。在女人断断续续的声音下，崇青终于弄清了情况：女人和死者婚后生不出孩子，两人在医院都查不出问题，死者母亲一直认为是女人的原因，夫妻俩人被迫暂时搬出去住了，男人对她很好，俩人都认为没有孩子也可以在一起过一辈子，孩子也能领养。然而男人母亲跑到搬出去的女人那里逼着离婚，男人回家听到妻子哭诉，终于生气发怒，意外心脏病发。
　　了解了这一切的崇青无话可说，只能做到自己分内之事，她派了一个小护士送女人先离开，然后再去安抚死者父母，说明情况，一直折腾了一天，这事才算结束。
　　过了几天，崇青像往常一样夜班，护士小刘闲着和她聊天，“哎，姐～你还记得那个心脏病走的年轻人和她老婆吗？”“啊，怎么了？”崇青一脸疑惑。“据说啊，她和那男的离婚了，还得了一笔遗产，那男的可有钱了！”小刘滔滔不绝，“他们家整理遗物时，在男的父母家里发现了写好的签了字离婚协议和遗嘱，生不出孩子是男人的问题，但是他害怕妻子因此离他而去，所以向父母和妻子都隐瞒了检查结果，唉，造化弄人啊！”崇青听着这个消息，也没有想到有什么不对，只觉得心头沉重无比，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接收了几个小病的急诊患者后，终于到白天了，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回家休息了。
　　话说那天曹早央从抢救室出来就直奔重症监护室，这里是帝都最好的加强重症监护室，里边不是有钱人就是高官要员，出不得一点马虎。曹早央是ICU最好的医生，据说曾经有个比他更好的医生在这里，不过是十年以前的事了，现在在这里的谁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他不喜欢自己的姓，所以大多数熟人叫他早央医生，他有一头秀丽的短长发，国字脸，冷酷帅气，身形颇为壮硕，相对于医生这个职业，他更像一个军人，虽然受女人欢迎但却对谁都爱搭不理，对表白一概拒绝，整天手机短信提示音不停，多到像是恋爱中的人的短信轰炸。然而从他面无表情的按手机的样子，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他很忙，忙到没有时间接打电话，他的时间是属于一条条微弱的生命的。
　　经过一阵忙碌，一条生命转危为安。巡视一遍病房以后，早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虽然面无表情，周围的同事也因为他脸上的冷漠不太愿意接近他，但他心里还是热的，他想着那个没有救回来的热乎乎的心脏，心中羞愧。虽然技术上而言，自己没有失误。
　　这时手机响了，有一条短信，早央像平时一样打开手机，来电显示：“添雨：想我了吗？”早央罕见的微微一笑，回到：“嗯”。于是周围的人开始像见了鬼一样议论起来，“我看见了！刚才早央医生笑了！”“放屁，几时见他笑过？”“真的！”“真的吗？”“真的！！”“这次我打赌是私事了！”“嗯～很有可能。”“女朋友？”“反正你没机会了。”
　　早央完全没有在意周围的窃窃私语，合上手机开始完成自己手里其他的工作。长时间的工作使得他的眼睛负荷很大，又过了一阵，他闭上眼，低下头用手缓缓地按着太阳穴，仿佛这样可以缓解疲劳。几秒种后，他睁开了眼睛，起身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物品，准备下班回家。周围人只是默默地感受到他的离开，偶尔有人胆敢与他对视着小声打个招呼，然后愣在原地，等他旁若无人地离开以后，才回过神来，觉得早央医生有点奇怪，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早央魁梧的身躯压着他的步伐，顺流直下把他推出了医院大楼。
　　在黄昏的红日映衬得如同布满晚霞的脸上，有一双眼睛：一双本该因为没日没夜连续工作的、布满血丝的、无神的眼睛，此刻如同泉眼一般明净。
　　它熠熠生辉，好像可以穿过去到达它另一边那个镜像的世界，连他脸上的霞色也暗淡失光。
　　“早央啊，你为什么不喜欢笑呢？”，崇青托着腮帮瞧着眼前这个冷漠寡言的男人，她是来送文件给早央签字的，也是少有的几个敢与早央主动搭话的人，而早央居然会回答。“因为有个约定，我只能和大家在一起时，才可以放声大笑。”，“什么意思？和哪个大家？”，早央不再回答，崇青悻悻地不再追问了。“那天那个心脏病人你记得吧？小刘告诉我后来他家里········”，早央听完崇青的话，把签好字的文件递给她，打发她走了。
　　早央这几天因为这个事心烦不宁，崇青还带来这样不幸的消息，早央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他望向屏幕上的监控，看着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生命，心想：他们临死前会怎样总结自己的一生呢？有什么要完成的心愿？都说生命的价值是葬礼上的泪珠，当最后一个为你掉眼泪的人死去的时候，你和你的价值就再也不存在了。
　　他悠然地向后仰去，听着空气里仪器安静的演奏：“咕噜······咕噜······”，“叮·······”，“滴答······滴答·······”，他安逸地闭上眼，仿佛在静静地聆听未亡者们灵魂的回响，那些声音惊天动地，惨烈无比。
　　“唰”地一下，早央瞬间坐直了身体，眼睛悚然一睁，放出铮亮的剑光。不对，这里有问题！死者明明早已经和妻子搬出了父母一起住的房子，也不愿意和妻子离婚，为什么会在父母住的地方发现离婚协议和遗嘱？他能预见自己的死亡？难道那个男人也是ITQ携带者？不，他肯定不是！不然手术的时候我会发现的。早央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又觉得事情仍有蹊跷，但是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何必去打扰一个已经破碎的家庭呢？他放弃了进一步调查的打算。
　　小女孩离开以后，关玉叹了一口气，拿起跟前剩的半块的土豆慢慢吃掉，然后起身拿起电炉子里烫好的袋装牛奶，拆开喝掉，打了一个饱嗝，再慢慢的把房间收拾整洁。终于可以开始工作了，他心想。
　　说来有些可笑，这老头居然还整理了一下那身普通的看门大爷套装，把门关上，然后站到了墙角，脚尖正对墙面紧抵着墙根，脸紧贴着着墙面缓缓蹲了下去，双手按在身体两侧的墙面上，完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动作。
　　一道光线扫过他的脸和手，然后他所在的地面的那一部分沉入地面，只有一个方形的洞，过了几秒，“嘶”的一声，洞口消失，地面变得完好如初，随后灯光熄灭，屋里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