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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讲,争议人物,首先一定是个人物,往往又都是出类拔萃的优秀分子……
散会后,章正义特意等着盖潓泽一起步出会场。二人边走边聊,一老一少分别说着些鼓励和表态之类的话。众人自然地为二人让出了一条绿色通道。
送走章正义,盖潓泽和依然前脚刚到食堂坐下,穆丽随后掀开门帘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见没外人,便扯开嗓门:“大后天中秋节,下午学校放假,你俩不准有事,也哪儿都不要去,听安排。”
还没等盖潓泽和依然搭腔,穆丽转身一溜烟就消失在视线中,弄得盖潓泽无奈地摇头微笑:“我这个二妹,真是个疯丫头!”
“你刚才说的农村中小学教师的五个主要来源挺有意思,盖老师能给科普一下不?”依然随手盛了一碗菌汤送到盖潓泽面前,拿出了虚心求教的姿态。
“真想听?”盖潓泽故意绷着脸卖起了关子,“啊,这个嘛,这个是我保留曲目,一般人可不告诉。”
“不告诉拉倒,谁稀罕听似的。”依然佯装生气,低头连夹了两口面前的蒜薹炒肉。
“哎呦,这个小同志,阿拉告诉侬,侬怎么回报啊?”盖潓泽操起了半生不熟的上海话。
依然本来想继续坚持不理不睬,无奈还是没憋住笑:“你要能告诉我,怎么都行?”
“真的怎么都行?”盖潓泽机敏又带着些狡黠地追问着。
依然先是一愣,若有所思后瞬间满脸通红,向盖潓泽假意挥起拳头:“找打!”
“别打,我亲爱的主人,我说我说!”盖潓泽当即求饶,迅速开始传经,“首先说接班。标准表述应为‘子女顶替就业制度’,一般是在父母退休或退职后,子女顶替名额进入父母原单位上班,属全民所有制用工。政策始于五十年代,到了七十年代末大批知青返城,为了解决知青及社会青年的就业问题,一九七八年国家出台办法,将接班上升到国家制度层面。八十年代末期,接班制度逐步取消。”
“再说民办。这个我专门查资料研究过,‘一穷二白’起步的新中国,为快速发展教育,实施了“两条腿走路”的办学方针,中小学民办教师应运而生并逐渐发展壮大,一九七七年达到峰值,在中小学教师中占比达56%。这类人不列入国家教师编制,一般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绝大多数集中在农村小学,极少数在农村初中任教,不辞艰辛、无私奉献,是特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农村普九重要力量,被誉为‘农村教育的脊梁’。多年以来,通过多批次的治理整顿,大部分民办人员都已转正,少部分确实不合格人员被清退,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毕业生分配和外系统转入农村中小学的我能理解,不是有情怀的,就是向命运屈服的。排除异地派遣、经商、转行等特殊情况,中师毕业生一般定向分配到生源地的小学,师专毕业生一般会分配到中学或高中,师大毕业生一般会分配到高中任教。非师范类的大中专毕业生,少部分因各种复杂的原因也进入了教师队伍。”依然突然发出了感慨,转而又不解地问,“那代课教师又是怎么出现的呢?”
“你说的没错。这个代课教师是后民办教师时代的概念。1985年开始,为提高基础教育师资质量,禁止新增民办教师,但不少偏远贫困地区公办老师确实紧缺,空缺仍需临时教师填补,这些人转而被称为‘代课教师’。他们以初高中毕业生居多,身份多为农民,工资由乡镇政府、村里和学校协调支付,虽然没有任何‘名分’,却在特定历史阶段,特别是在西部地区和偏远农村为普九工作中发挥积极作用。后来,过渡时期的极少部分代课教师获民办教师身份认证。”看着听得入神的依然,盖潓泽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依然吃饭,“依然同学,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快吃吧,一会都成凉菜了!”
晚饭后,看天色尚早,不想回宿舍,又不知怎么打发时间,两个人便漫不经心地在校园里散步,也不说话,只是悠然地走,两条长长的影子忠实地跟在身后。
走到操场西侧的甬路中段,透过四排白杨树的间隙,眼尖的盖潓泽突然发现一处围栏的钢筋被掰出一个大的空隙,径直过去试了一下,刚好可以侧身通过。再看看围栏外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玉米、大豆、马铃薯和谷子地,盖潓泽不禁对依然感慨:“这些个淘孩子净搞破坏,倒是挺会走捷径,大地就是他们的天堂,田野就是他们的乐园,龙葵就是他们的大餐。农村孩子的快乐和自由,是城里孩子想像不到的……”
“出去走走吧!”一路静默沉思的依然突然开了口。
“你在这儿别动,等着我。”看到依然来了兴致,盖潓泽兴冲冲跑回宿舍,眨眼间又飞也似地背着吉他,手里拎着两个大茶缸子,出现在依然面前,“咱们去河边吧,好久没去了!”
看到盖潓泽憨厚可爱的样子,依然不说话,只是笑。
“春分秋分,昼夜平分。昨天秋分,是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六个节气,从现在开始,天黑得就一天比一天早了。”两个人并排走在地头的小路上,盖潓泽把话题引到了天气上。
“嗯,开始昼短夜长了,天亮得逐渐变晚,气温也越来越低了。”依然边走边用手轻抚着身边的麦穗,突然停下脚步,侧对着盖潓泽,出神地望着夕阳下金黄色麦田尽头的袅袅炊烟,好一会儿后慢慢地仰头深吸、闭合双眼、张开双臂,静静地享受着周遭的美好。
依然身穿米黄色的风衣,脚下一双棕色小皮靴,长长的马尾辫随风摇动,美丽的剪影和夕阳、麦田、炊烟融为一体、相映成趣,构成一幅绝美的天然风景画,闻着清爽中又夹杂些许发酵了的牛马圈舍味道的乡间气息,盖潓泽陶醉了……
“中学地理这部分记不清了,到哪天夜最长啦?”过了一会儿,依然随口问道。
盖潓泽一时没回过神,直到依然回过头看向自己时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冬至日。春分和秋分的“分”就是昼夜平分的意思,太阳直射地球赤道,昼夜相等。春分之后,白天越来越长,到夏至达到极限;夏至开始,白天逐渐变短,到秋分又是白天晚上一样长。秋分开始,晚上越来越长,到冬至达到极限;冬至开始,晚上越来越短,到春分又是白天晚上一样长了。年年岁岁,周而复始。”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呢?”依然径自朝前走,把问题抛给身后的盖潓泽。
“哪有啊,这些都是基础知识,弄懂一个节气歌就拿下了。”
“背来我听!”依然目不斜视,摆出了一副十足的长官范。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每月两节不变更,最多相差一两天;上半年来六廿一,下半年是八廿三。”盖潓泽背着琴、拎着茶缸子在依然侧后晃晃荡荡、叮里咣啷,口中对答如流,活脱脱一个跟班的小书童。
见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盖潓泽便接着话题往下说:“秋天有六个节气,分别为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秋分节气,不但北方,连南方大部分地区的暑热都明显消退,开始进入体感上的秋天。天地之气阴盈阳衰、势均力敌,与夏季比起来,这时草木凋零、万物萧瑟,肃杀之气令人的情绪容易产生凄凉压抑之感,所谓‘秋季抑郁症’就是这么来的,正如战国宋玉所言,悲哉秋之为气也。不过,节气特征以中原最为典型,咱们北方关外要滞后几周才会出现。都说秋分三候:雷始收声、蛰虫坯户、水气始涸,昨天不还打了几声闷雷、下了场小到中雨嘛!你再看这苞米和小麦都还在蜡熟期,估计得十一假期才能收割。”
“春夏秋冬,走过四季都是诗;喜怒哀乐,人生百态皆文章。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伤春悲秋不自禁,格物修身返朴真。”依然突然诗性大发,“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纯洁质朴,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
“好诗,特别是后边四句,你的两句和李白的两句简直是绝配。”初次领略依然的文采,盖潓泽略显激动,言语中也充满了诗意,“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一千两百多年前的刘禹锡便开了喜秋赞秋的先河。唐代元稹也肯定秋分‘乾坤能静肃、寒暑喜均平’,说每当秋分时,似乎一切都将慢慢归于寂静,寒气和暑热彼此均衡,似乎不想比试你高我低了。这一点,倒是像极了秋葵不与人争高低论短长,不择环境倔强生长的精神。”
说到这里,盖潓泽意犹未尽,又感觉好像缺了什么,马上找补:“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沉稳厚重、优雅淡然,乡村的秋又多了几分自然和洗练,像极了现在的你。我也喜欢这里,喜欢这里泥土的芬芳,喜欢这里的干净纯粹,更喜欢这里的人。”
“喜欢这里的人,谁啊?一定是穆丽吧?”依然抓住关键词紧咬不放,“嗯,她人不错,一脸福相,身材也很丰满,和你挺般配,两家又有世交……”
“看你说些什么啊,我是真心拿她当妹妹看的。”盖潓泽连忙解释,“人与人之间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广义的喜欢是热爱,狭义的喜欢是亲爱,微义的喜欢是恋爱。我俩顶多算第二种,属于互相亲近喜爱吧?!”
“那是你感觉,我看她一天往总往你宿舍和办公室跑,送这送那的,她对你感觉应该是第三种。”依然还是不依不饶。
“唉,看来啊,嫉妒和吃醋是女人的天性啊,就连你这样美丽优雅、沉稳大气的女人也免不了此劫哦!”盖潓泽故意拉起了长声,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想美事儿,谁吃醋啦,吃也不吃你的醋,你个大坏蛋!”依然说着挥起拳头朝盖潓泽胸前打来。
盖潓泽在前面小跑,依然在后边紧追,像两个小精灵在田野边嬉戏打闹,清脆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突然,盖潓泽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玉米地头:“看,蓖麻后边藏着的那棵植物,是什么?”
“龙葵,是龙葵吗?”依然惊喜地问。
“没错,就是龙葵。在地里发现这东西不容易,说明什么?”盖潓泽诡异的看着依然发问。
“说明什么?”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笨蛋,说明这块玉米地的主人,不是疏于管理就是懒惰至极,否则是绝对容不下这可爱的龙葵出现在自己地里,一定会连根除去的。”盖潓泽像个侦探一样展示着自己缜密的逻辑,“你看看,黑悠悠果已经被路人撸得差不多了,不过问题不大,在我看来,地里一定也会有很多,你在这等着我。”
说罢,盖潓泽把临垄的两个玉米秆交叉在一起,把吉它往上一挂,拿着茶缸子就要往玉米地里钻。
“等等,我也去。”依然拿出了央求的眼神,“你真行,敢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好吧,不过得半蹲着走,挺累的,好在现在是蜡熟期,土质干硬,要不你这鞋肯定不行。”盖潓泽一面说着一面脱掉自己的外套罩在依然的头上,随手拿下吉它紧了紧背带挂在身后,“苞米叶子划脸,小心点!”
说罢,盖潓泽一把拉起依然的手,顺着垄沟弯腰撅臀地钻了进去。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进入农田里。”依然的话里透着无比的兴奋。
“真的吗,这太容易实现了,以后常带你来。”盖潓泽半开玩笑地回应着,“你这是新鲜劲儿没过呢,总来你就够了。”
“不会,真正喜欢就不会的。”依然明显话里有话。
“那倒是,人和人之间特别是男女之间的感觉是很奇怪的,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好像安了加速器,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闲适还是苦累,就算时时刻刻在一起也不会腻烦,一分开就会魂不守舍,感觉度日如年、抓心挠肝。”盖潓泽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向依然表着态。
果然,地里面每走一会儿就会发现几株未经采摘的龙葵,两个人像守着篝火一样围着龙葵尽情享用了一回龙葵盛宴。
“这些孩子啊,只看问题的表面,不知深究基本原理。地头那棵已经被他们享用得差不多了,但凡多问问自己为什么,也能想到地里边可能会更多。”盖潓泽一面嚼着黑悠悠一面大发感慨,转眼看到依然手里端着个大茶缸子,嘴巴、鼻子、脸蛋全是一抹黑褐,鞋面也挂上了一层尘土,刚想发笑,突然又忍不住心疼起来:“看你,非得进来,下次不让你进来了,弄成丑八怪以后就没人要了。”
“哼,没人要,我终身不嫁,也不会便宜你!还说我呢,你造得也跟小黑熊似的,哈哈哈……”依然不好意思地用拿茶缸的臂弯挡住脸,用另一手指着盖潓泽的脸,笑得浑身打颤。
饱餐过后,两个人在原路返回还是继续前进的问题上,默契地达成了一致——学龙葵,不畏难、不抱怨、不矫情,勇敢向前冲,开辟未知领域。
临走时,经依然提议,二人又装了满满两缸子黑悠悠果,准备给穆丽带回去。
近两米高的玉米地里光线柔和暗淡,只在抬头时能看到一条透亮的蓝天。盖潓泽拉着依然的手,沿着地垄沟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摸索,经过之处,光影随着秸秆的晃动变得斑斑驳驳,让两个人产生了一种如梦般的幻境。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玉米的高度逐渐变矮,光线突然变亮,盖潓泽兴奋地对依然喊:“看,梧桐,还有垂柳!”
再向前十几米,听到哗哗的流水声,盖潓泽终于验证了内心的预判,这就是祀水河边。之前一直是从校园东侧围栏外的那条小路向南走到河边来,两个人还是第一次从西侧围栏外横穿庄稼地过来。
“然然,知道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祀水河的哪个位置吗?”盖潓泽望着西去不远又转向西北的河水,想考一下依然。
“天哪,这不会就是我们之前从那边那个小土丘上看到的河湾的湾顶吧?应该是了,一直是远望,现在我们终于置身其中了。”依然看着河道的走向,惊讶地自言自语,“今天我们用行动向回水洼献礼了!”
“没错,聪明!”盖潓泽说罢便与依然击掌相庆。
“你看见远处的那两个村庄了吗?”盖潓泽指着河对岸隔着一大片树林依稀可见的两丛屋顶问道。
“不知道。”
“那应该就是我上次去家访的李碗铺屯和城子河屯,回水洼村的六个自然屯大体上都是沿祀水河建的。”盖潓泽临时客串了一回导游。
来时的路程虽然相对近一些,但着实不太好走,盖潓泽便带着依然沿着河岸向东逆流而上探寻老路。
一袋烟的工夫便到了二人最熟悉的那个小土丘下,依然也不管盖潓泽,一路小跑冲了上去,到了最高处回头对盖潓泽高喊:“快来啊,我的盖世大英雄,不行了吧,被我落下喽!”说完便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依然释放的样子,盖潓泽笑得自然是非常灿烂,一路飞奔跑上了坡。见依然已经坐在了每次那块石板上,盖潓泽忙叫她起来,一面把自己的外套垫在依然屁股底下,一面嗔怪着:“天凉了,不能再直接这么坐了,不怕冰坏吗?”
依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老老实实坐了上去,还特意留出一半给盖潓泽。两个人就这样背靠背蜷腿而坐。
“你对我是哪种喜欢啊?”依然仰望傍晚的晴空,不知是在问天,还是在问盖潓泽。
盖潓泽不回答,只是笑。依然刚要生气,突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入耳畔。
“秋,一个令人心醉的季节,一字一句皆是意,一步一摇都是景。下面请欣赏盖潓泽先生为依然女士带来的这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一曲结束,不知是被娴熟的琴技所折服,还是被深情的演唱所打动,两行泪水从依然美丽的眼角簌簌地流了下来。
“中秋佳节就要到了,下面盖潓泽先生继续为依然女士带来节日的祝福,爱你的人就像这蜿蜒的祀水河,千弯万绕,终会流向你,愿你能和所爱无惧风雨、永结同心。”盖潓泽说罢,又接连弹唱了王菲的《但愿人长久》、谭咏麟的《爱在深秋》、刁寒的《花好月圆》。
火红的太阳渐渐西沉,烧得周围的云彩像燃烧的火焰,映得树木、河水和人的脸庞,都是金灿灿的。依然转身从后面一把抱住了盖潓泽,侧过脸紧贴着盖潓泽的背,泪水滴滴坠落,打湿了盖潓泽的衬衫。盖潓泽也已潸然泪下,一把抓住依然的手放在胸前,回身顺势搂过依然,让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此刻的盖潓泽已经血脉偾张,关键部位瞬间膨胀到极致,但面对眼前这个自己真爱的准备用一生去呵护的女人,看着她靠着自己恬静自得的样子,憧憬着两个人未来长久而美好的岁月,内心几经挣扎,理智和风范最终还是占据了高地,举动上保持了足够的克制和尊重。
一轮盈凸月在东方的天边静静地挂着,月光如水洒向大地,树上和两岸的庄稼地里蝉、蝈蝈、蛐蛐等各种秋虫不知疲倦的叫着,远处幽深的林地里不时传来布谷鸟呱咕呱咕的歌声,恬静、轻柔、闲适。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此刻,两颗心已经紧紧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