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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两分钟空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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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太阳都快升到众人的脑毛顶了,风也不知趣地突然停刮了。现场人多得挨挨挤挤,使我感到一片有如乌云般的闷热。不知从四面八方的什么角落,突然就飞来几只后来成一小群再剧增为一大片的蜻蜓!
  只见蜻蜓从我的脸旁飞过,从令狐望头顶飞过,飞过会场最前三排的人群中间,马上飞到正副镇长身后,再从杨副镇长递交剪刀给马镇长的右手上飞过,不久才一齐呼啦啦地飞向猛鬼湖边!
  良辰已到。等杨副镇长紧跟在马镇长身后,像鸡随老鹰般往安然亭走去,场边立马响起一阵笛箫合奏的喜庆乐声,曲目是经典的《梅花三弄》。正当我想好好聆听予以欣赏之时,场中第一排突然起立两名男子,他俩快步地跟上杨副镇的脚步。接着我的视线马上转向安然亭中,先前那名试敲铜钟的男子已经手持一个大喇叭,他把喇叭放到嘴前走到亭中最前面的地板上,突喊一句“全场肃静”,这时乐音人声骤停,他紧接着又喊一句“全体起立”,我听见后只好跟场中其他人一起齐刷刷地站起。同时我望见正副镇长及那两名男子已经走到了亭子正中那口铜钟前的地板上,并横成一排站好,四个人都笑着脸一一朝起立的众人挥手致意。
  当时我根本就不认识镇长身边那两个陌生男子,现在才得知他俩一个是镇里请来的县中要员,一个是镇里这一“敲钟救命”机制的行动赞助商。我自认眼拙,也心中有愧,竟不能近距离一睹两名大人物的丰姿神容!
  下一秒可见杨副镇长快步走到那名负责敲钟兼司仪的男子身边,两手拱成个喇叭状在他耳边吩咐什么之后,就一把抢过男子手里的大喇叭,然后走到马镇长等人的身前。他左手先往下按两按,然后开始朝我们讲话:“父老乡亲们呐,今天是俺们灵狐镇的大喜之日,在场的我们都有幸见证这一重大的翻篇时刻!来,让我们伸出双手,为安然亭里这一口大铜钟鼓掌欢呼!”
  一时全场所有人都拍起双手,掌声雷动。更有消停许久耐不住清寂的锣鼓,被人用双手适时知机地敲打,响声震天地呼应着现场的热烈气氛。在响声中我能清楚看见马望鹭镇长跟杨副镇耳语几句,并没去拿副镇长手中那个大喇叭。
  接着杨仰庐副镇长就在喇叭里清了清嗓子,并仍拿左手往下按两按,开口喊道:”乡亲们呐,我们一致尊敬的马镇长,因今日偶感风寒,喉咙嘶哑不方便向我们讲话,故托我向大家传达他老人家的意旨。大约可高度浓缩为两句话。一句是‘开会讲话不如放手实干',第二句是‘开大会讲空话不如迈小步求才干’。务必请大家深深牢记这两句,回家后好好心领神会啊。”然后杨副镇长又大声重复了代表马镇长意图的那两句,接着他示意大家坐下。
  之后现场出现了约莫两分钟的空当。
  两分钟不能说长,但也并不短。两分钟可以被一个人闲下来什么也不干,也可以被一个人很好地利用起来去做任何一件小事,虽然事情小到最后这个人可能觉得其实什么都没干一样!而有些事情虽然是小事,但对于一个人却往往很重要。正如同一个男人只花了两分钟就搞定一个女人般可以长脸,也如同一个女人只通过两分钟就甩掉一个男人般无情翻脸!
  我叫何书计,是镇子里药剂师何耀范的儿子,我家就在镇上那口古井边,门口挂着“济世救人”的招牌的就是。我长到现在十八岁正当成年的阶段,还从不曾经历如上述那么重要的两分钟。直到会场上出现这约莫两分钟的空当,我才发现:用两分钟来做一件事虽然值得,但毕竟有限得很可笑。
  当时我在会场,坐在第五排的中间凳子上无所事事,也没带本什么书来看,好对时间予以正式消磨,哪怕是短短两分钟!所以我连安然亭中突然出现的那两分钟的空当都没放过,也没错过!
  这两分钟太短,我本来可以忽略不计,眯眯眼眨眨眼或睁只眼闭只眼也就很快能过去。但我最后发现,既然是日志,即使是一些无关大局的小事,小到如鸡零狗碎,但它们无伤大雅正如我每天都能看见的那样,那么就无不可写了。所以我还是咬咬牙决定把这两分钟的所见如实补写进来。何况这表面的两分钟却最是体面。不少镇民看到最后,其中会有些人将发现,我尽可用最浓重的笔墨来描述这短短两分钟,因为它事关整个敲钟仪式,是这仪式不可或缺的最体面一环,也是最后能为我们看见并一致欣赏的体面场景了。我们也将一致发现,最后的那两三秒钟,无疑是这短短两分钟的最高潮,也是它浓缩了精华的最精彩之结尾!
  言归正传,安然亭里马上上演了一出只有两分钟的沉默哑剧,没有一个人声音足以大到让我听见。杨副镇在示意大伙坐下后,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地把大喇叭一手递予镇长,然后一边走向铜钟一边朝男司仪挥挥手。接着那名男司仪从亭中一角拿起一圈条状的不知何物后,也朝杨副镇挥挥手。他俩汇合后开始手忙脚乱地实施一连串拉扯、抖动、撸平等动作。同时前面的马镇长并没有朝喇叭讲话而是跟身旁左右各一个男子在交谈着什么。他的头一下左转,一下右转,在我惟马首是瞻的注视下,左右摇摆得竟有一些些像个没有小边锤的拨浪鼓,不稍暂停一下向我。马上亭中后面那二人手持着那圈软物什一齐走向铜钟,把那圈东西从下往上套在铜钟正中间,再一左一右拉伸着它上前朝马镇长他们叁走来。此时两分钟大约过了一半!这时整个会场虽然没有人出来喊肃静,却偏偏安静得出奇。
  待走到那两名陌生男子身边,杨副镇撮起嘴唇打个唿哨后,就同那名男司仪从后向上再往下,用那圈物什套住镇长等三人。这时在铜钟和镇长之间,形成一个被拉伸自然也可紧缩的大圈圈。我还看见场下杨副镇的儿子,他手里拖着一连串很长的鞭炮飞跑向凉亭,他先绕着整座亭子转一圈,在亭下左边地面打住,紧接着他左手拿着鞭炮一头,右手掏出来一个火机。而亭中杨副镇从镇长手里接过喇叭,把它交给一旁的男司仪。男司仪拿过喇叭后马上飞奔向那颗铜钟而去。只见前面的马镇长从裤兜掏出把金剪子,同时邀请他身旁二人一个把左手一个把右手搭在他的右手上。这时马镇长终于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向我看来。并没有人喊起立,我一时竟激动得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马镇长看到我起立,他就偏偏偏头看向杨副镇,杨副镇像突然醒起什么似的立马就飞跑向后面的铜钟。可惜为时已晚!
  此时全场一片黑鸭鸭地出奇安静,并没有人用喇叭大声喊起立,刚刚的冒头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我只好慢慢坐下,可我双眼不愿离开亭中哪怕一秒!于是我就能发现那圈酱红色的彩带从马镇长腹部正中猛然一下裂开!于是这约莫两分钟的空当终于结束了。
  在突然炸响的鞭炮声中,马镇长向前打一个趔趄,幸好他身旁一名男子眼疾手快,他迅速扶住马镇长,镇长这才没倒下亭台来!等我落座的同时,在场的人,都不防马镇长竟会一下松掉扶着他的手,只见他一声不吭地掉头冲出凉亭,冲向湖边。引得场中不少人纷纷半坐半站地紧随观望,还有人因为没站稳而向后栽倒。
  很快全场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马镇长一脚踏进湖里去,惊起水鸟一片,同时那个负责敲钟的男子这时猛一下把铜钟敲响!
  我根本就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事先没有收到任何相关通知。这时我已猜到马镇长不可能大张旗鼓地邀请我们前来与会只是光为了看他这一下跳湖的。开钟仪式的现场,顿时出现一阵大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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