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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现场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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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钟仪式的现场,顿时出现一阵大骚动。有惊吓过度失声尖叫者,有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者,有窃窃私语如在念经者,也有冷眼暗笑作壁上观火者,还有徒自狂喜几欲手舞足蹈以至额手相庆者,更有拔开两腿一路狂奔者!
  其中那拔开两腿狂奔者,统共有六人。六人分别是四男二女,这六人先是一一从全场不同的角落如野鹤蹦出鸡群般站起,接着他们寻隙过人,在人群里分拨叫喊,都朝着同一地点按各自路线,作如冲刺般的急速奔跑。或横穿凉亭急欲直达,或避开凉亭不妨转弯,纵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要做这一奋力的飞跑!
  而会场外,跟这场中六人同作飞跑的,还有另外三人。这三人分别是两男一女,在离安然亭一公里内的路途中,如射出的箭矢绝不回头,在作没命如投胎的竞跑!这三人狂摆手急跨步,一个个大汗淋漓脸胀通红,也一个个兴高采烈眼放亮光。他们中的每一个,比开钟现场狂奔着的那六人当中的任一个,跑得还更快也更急些。他们其实是今日这个盛大开钟仪式必不可少的一环,如果事情发展顺利,最后也将是这个仪式最高光可夺目兼博彩的一环!对于这两男一女,待一听见湖边钟声骤然敲响,业已作好朝胜利光荣冲锋的他们,直把那湖边示范投湖之人物幻化想象成了已被许诺兑现的白米猪肉,进一寸便可得一尺一斤般,都一一争先恐后有如饿狼扑羊又像饥鹰捉鸡般,向那救命恩人落水之处,作最愉快也最足马力的急冲锋!
  可是当这两男一女于短时间内好不容易到达冲刺的终点—安然亭所在的现场湖边,那名侍立亭内负责敲钟传讯的良民,马上飞跑迎上前去叹息着说他们已经来迟!不是马镇长已然沉落湖底作了鬼,而是他们已被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敲钟之人居然还有些文化,他不说自己反应迟钝以致铜钟迟敲之过,倒对这健跑可救亡的三人,无不带点挖苦揶揄地加以预测般地吟道:“无欢举杯邀明月,有泪把酒问青天。青天恼噎马望鹭,白毛浮水快成仙!”他念完不禁捻须哈哈一笑,正想说“把此诗送给尔等”之类的话,不料那二男一女竟立时不见!因为场中湖边已然变故迭起!
  这巨大的变故无疑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那三名当事人和镇长马望鹭),包括一名有幸参与而又极其冷静的旁观者——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小伙!这名小伙姓何名书计,因这日他老子有事外出不在家,故被权作户主应邀前来观看这出开钟的盛大仪式。三日之后,这位何书计向全镇公布了他书写的一篇日志,该日志详细记述了他三日前于会场所亲眼见到的如演戏剧一般的变故发生经过。
  现将该篇日志全文一字不漏公布如下:
  公元二零零七年三月二十一日周三晴
  今天无疑是全镇热闹而非凡的一天,它将成为俺们灵狐镇历史上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天!今天过得很快,就像做了一个奇异的梦一样!我相信其他在场亲身经历了今天于镇上那座安然亭所立猛鬼湖边所发生事件的人们,会跟我一致认为,今天注定会成为俺灵狐镇史册上非浓墨重彩不能记述的一页!
  若非本人亲身经历,我敢发誓,光凭想象是不易写出这篇记述翔实甚至难免夸张其词的日志的!我决定待此篇日志写完并成稿后,把它择日公之于众。众口可烁金,如大浪可淘沙,而况一篇文章乎?届时凭借与会者的眼睛和口舌,大可验证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是真是假还是否真切了!
  正如大家所见,今天天气真好,是春日一个美丽的晴天。某一刻,在猛鬼湖边盛大开钟仪式现场的任一角落,人们应能望见“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应季情景。
  家父何耀范确有要事外出不在家,至于具体是何事,恕本人难于在此公布,好给我家保留一点隐私。能代表家父应邀出席全镇这一隆重仪式,我感到责无旁贷地兴奋,继之以高兴,所以我很早就到达了安然亭下边的仪式会场。此时现场已整齐摆放了纵横各是二十排每排一共十张的白凳子,看起来白茫茫的一片。而每张白凳的面上都贴有一张圆形剪纸,纸上写明与座者的名字。此时,在现场对号入座的镇民才不过二三十人而已。
  今日是个吉日,这次盛会无疑是全镇一件大喜事。可见亭前红幅招招,可听湖边彩旗猎猎,正是惠风和畅、天朗气清,可郑重其事地盛大开场。等我好不容易地找到自己的位子并端坐好,我发现镇长大人还没来到,倒是看见一名胸前佩有一朵红花的男人,正拿着一把丁字形木锤,在悬挂于亭中的那口大铜钟前,作冠冕堂皇的试敲,然而他并不真正敲响,因为良辰未到!
  论资排辈按贡献,我代表父亲尚可坐在从亭子底下正数的第五排。所以只要我愿意,借助个头高大的优势,我能全程额外分明地把正式开搞后的敲钟仪式看至终场人散。这一点对于全篇日志,无疑至关重要!
  在我从坐位起立走往全场第一排去登记签到的途中,突然从亭子左侧空地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把我吓了一跳。我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在催促还没来到的人们赶紧与会不要迟到。不紧不慢地,现场的人是越来越多,会场也从初始白茫茫发展为现在黑鸭鸭的一片。而人声也越来越嘈杂,此一阵彼一阵响成乱哄哄地直至如鼎沸腾。
  原谅本人性喜安静,平素好宅在家里读书作文。就算我在现场不捂住耳朵好闭目养神,以待仪式隆重开始,我也只能眼睁睁地不太能认出左右前后的乡人镇民,最多像瞎猫撞见死耗子一样地逮着一个是一个为算。别说我还真就认出了几个陆续到达的人来,而且不须偏头掉头。在我一抬头放眼间,我就认出了他们几个来!先且别问他们是谁,待我从后一一分解自能分晓!
  待又一阵锣鼓声响起时,我发现跟我同排以下的座位几乎全部坐上了人,而我前面那几排凳子犹处于半饱和状态。这阵锣鼓提示音无疑像在催促前面四排之整体马上打个饱嗝一样要死不活。
  之后我总结出如下几点:重要人物总要后面方才来到。普通镇民比大人物们先来,镇长儿子不能比他老子后到;副镇长万不可落后镇长来迟哪怕一步。让我略感惊讶意外的是,跟我年纪相仿我跟他一起玩到大的令狐望,竟也来到会场列席与坐。令狐望当可比我后到,却不能不比镇长儿子先来。看到他跟我一样满脸兴奋地到来,我立马向他招了招手还笑了一笑,可是他却像没看见我似的,直接走到我前面的第四排左侧落座了。
  这时人群像炸开了锅一样聒噪。一些人在低头接耳窃窃私语,一些男人忙着在发烟递烟和抽烟。我无聊地坐在凳子上,然后一言不发地望着前面那一片碧绿的湖水,在想“湖水何时才太平”这个现实命题!
  马望鹭镇长终于压轴出场,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喇叭声欢叫。牛高马大、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马镇长一走进会场,就先去第一排签到处登记,宣告他姗姗来迟但终于来到。这时整个会场一下变得沉静下来。刚才还像在菜市场检查巡视的副镇长杨仰庐,不知何时从哪里拿了把剪刀,从座位一路小跑着冲向马镇长站立处。我明明知道杨副镇长这是要干嘛,却在心里升起一股子莫名的隐忧。这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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