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面红耳赤，但依然死不认账，不接我的话，为了缓解尴尬单手扶额哀嚎道：“哎哎哎，哎呀……太可惜了，本来老头子我攒了几百万，预备着给你结婚买房用的，你跟小依薇是竹马青梅啊，你俩感情多好啊，本来想等明年夏天给你去提亲的，可惜了，哎呀，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你就我这个孙子，你都死了，你的钱不都是我的。”
　　“不不，我写了遗嘱的。”爷爷奸笑着，随即从桌子上的盘子下取出一张纸，“你看看吧。”
　　我接过纸，上面写着一堆鬼画桃符的烂字，从头到尾我一句也看不懂，只有最后的署名“徐登”我能认出来。
　　“这都什么啊，成天让我好好练字，自己写的这么垃圾。”
　　“看起来很多，其实内容很简单，孙子你听好了，要想继承我的房产土地和银行里的钱，你先得做到三件事，第一，继承我的衣钵，成为驱鬼师；第二，严格按着我教你的方法和规则来驱鬼，不可逾越任何禁忌；第三，我还没想好……总之就是这点事，你做得到吗？”
　　爷爷站起来看着我，眼里好像是期待，又仿佛是黯然，我心中计算了一下，还是感觉那几百万的诱惑太大了，几百万都够我潇洒一辈子了。
　　“我答应，但是——”我拉长声音，“我也不能净让老头子你提条件，我也有一个前提，如果这半年里没有人来咱家找我驱鬼，那我就不干了，人家都不信这个，咱也就别那么顽固了，你答不答应？”
　　“爷爷先问你的，你先说，答应不答应？”
　　“你答应我就答应。”
　　“我答应？”
　　“那我也答应，就这么愉快地了。”
　　“行行，这是咱爷俩的。”
　　爷爷笑了，随即把桌子上的一个盒子递给我，里面是存折房产证土地证之类的物件，他的智商还是太低了，这么多天，我早就看见了他的遗嘱和这盒子，对他的这套话也早有预料。
　　“那行，臭小子，赶紧过来把【天命交互】完成。”爷爷抬头看看窗外渐白的东方，干咳几声，“天要亮了，鬼魂要上路了，死人可不能跟活人待在一起太久。”
　　我往旁边躲，摆手抗拒道：“生物实验就不必做了，爷爷你安心走吧，我这眼睛还是挺尖挺好使的，不用换。”
　　爷爷皱眉头，严肃正色说道：“翻到第八十二页，从第二段开始看，你个臭小子，老子他妈的还会害你啊，还不是怕你啥也不会被鬼给弄死？”
　　我翻到爷爷说的位置，上面写着：
　　羊的眼睛可以看见鬼
　　狗的鼻子可以闻到鬼
　　鸡的耳朵可以听到鬼
　　……
　　以上动物，皆可用白色巫术其三【天命交互】，交互成功后便可共享二者对鬼的特殊感应。
　　“这是真的啊？”我蒙圈了，赶紧推诿责任，“你以前没有用过这个白术，我不知道，这不能怪我。”
　　“蠢货，给你三十秒，赶紧给老子把黑白巫术的知识全部回溯一遍。”爷爷无语至极，“真是倒霉孩子，背这么多年书什么也没记住。”
　　我心中默念：
　　人体内有阴阳二气，男阳而女阴，常人只会拥有自身性别的气，而一些特殊的人会同时拥有阴阳两种气，这种人便可以学习驱鬼巫术，而驱鬼术又分为黑色巫术与白色巫术，相传是两位驱鬼先祖各自创造的法则之力。
　　爷爷要用的便是白色巫术中的【天命交互】，此白色巫术可以在人与动物的某个器官之间建立羁绊，从而得到对方器官对鬼魂的一些特殊感应，像什么闻到鬼听到鬼之类的。
　　而羊的眼睛，就能看见鬼。
　　在西方的传说和书籍里，羊即是魔鬼，他们认为羊是撒旦在人间的化身，又或者是犹大的信徒，他们将各种罪名安在羊的头上，说羊是淫欲和邪恶的诱惑魅魔，会勾引人犯罪。
　　羊又不会说话，对于人类给它们安上的标签，无可奈何。
　　而在东方，羊的地位则截然不同，尤其是在我们彝族人看来，羊是天神的畜牧，是吉祥和美满的象征，我们自古以来就将羊作为供奉神灵的祭祀物，我们称之为“善良纯朴而真一的兽”。
　　羊的眼睛能看见鬼，这是爷爷曾多次提到的，我和他行走于群山沟壑村庄城镇时他便一直强调，有时候做阵法驱鬼时还会用羊来确定鬼的方位远近，但【天命交互】我的确没见爷爷用过。
　　“羊的眼睛是长方形的，是明智的，有条框的，它不但能看见鬼的全貌，还能预知鬼的行动，推断鬼的力量，完成天命交互后。”爷爷拍拍我的肩膀，“孙子，看见牛逼的鬼你就跑，弱的鬼就使劲抓。”
　　我不屑道：“先有人找我抓鬼再说吧，真有的话，就是钟馗来了我也抓得住。”
　　说罢，我把椅子拉近爷爷和老羊：“搞吧，我还没见你用过【天命交互】，你得自己动手。”
　　爷爷欣慰一笑：“爷爷赖着不走，就是为了自己动手，孙子，闭上眼睛，坐好了。”
　　我乖乖闭眼，但还是留着一条缝观察。
　　爷爷双手结印，上摇下晃，满脸的紧张感，我都看得心血喷张，不免问他：“爷爷，这结印和结印后的动作有什么用？”
　　爷爷低声骂道：“没屁用，就是为了让体内的气快速流通起来而已，孙子准备好！”
　　一股深沉温暖的气浪从爷爷的身上漫流而出，仿佛他的每个毛孔都在发光，出汗。随即爷爷站在中间张开双臂，一只手扶着我的后脑勺，一只手扶着老羊的后脑勺。
　　我感觉脑袋后像贴着个热水袋，并且这热量很快传递到全身，把我包裹在一种很神异又说不上来的安逸中，我享受无比，可能另一边的老羊也是如此。
　　突然，爷爷将我和老羊的额头摁住，贴在一块，这一瞬间我居然认为在我对面的额头不是羊的额头而是人的额头。
　　“阴阳，白术，【天命交互】。”
　　爷爷念诵声一落下，我眼前忽然变成了一片白，视线所及之处空无一物，低头看看自己，我却发现我自己也成为了这空白的一部分，什么也没有了。
　　意识在慢慢淡去，我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同时，任何东西也看不见我，困意笼罩我的心头，我渐渐合上眼睫，想大睡一场。
　　“傻孙子。”模糊之中，我听见爷爷略带温情的话语，“爷爷走啦。”
　　“不要走。”我伸出无形的手挽留他，“爷爷不要走。”
　　爷爷没有犹豫，他在一片朦胧里消失，他最后的声音在我心里不断回荡，生生不绝。
　　“孙子，记住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