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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寒冷的周末,细雨飘飞的午后,宋小薇打了一个自我感觉很有热度的电话。电话里头的男声,中年、随和、斯文,她觉着踏实。地址也不远,距大学城三四条街道,步行不过四十分钟。宋小薇一口气爬上五楼,楼道里也是冷风扑面,心里却是热乎乎的。终于找到一份家教了,自己也可以挣钱了,自此之后,父母亲可以少一点辛劳了。
敲开门。一位中年大叔,不胖不瘦,脸上一副近视眼镜,很斯文。宋小薇怯生生地问:“请问,是您这里找家教吗?”大叔笑道:“是,请进。”真的很随和。
屋里多温暖呀,一点都不像冬天,大叔说是开了暖气。大叔递了杯水过来,宋小薇接了,手里烫烫的暖。她喝了口水,才惊诧这屋子里的书香。白墙淡淡,上面挂着名人字画,靠窗的一边,书柜上摆满书籍,有吊兰类花草点缀其中。看着这熟悉的书香,心底原本紧紧的陌生,渐渐亲切起来。她想,这位大叔也许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知识分子。
屋子收拾得整齐洁净,没有一丁点杂乱,看不见小孩淘气的痕迹。这倒是颇为奇怪,宋小薇问:“大叔,您家小孩几岁啦?读几年级?要补什么课呢?”大叔笑道:“别急,你先坐下,喝口水,喘口气。”看着宋小薇坐下,又道,“屋里这么暖和,你就把外衣脱了吧。外衣厚,捂着会出汗,会着凉的。”
真的挺热。看着眼前这位斯文又和蔼可亲的大叔,宋小薇憨厚地笑笑,脱下外衣。她没有看见,这时候的大叔,盯着她饱满的胸部,眼里喷发出狼一般的贪婪。
“大叔,您家小孩几岁啦?读几年级?要补什么课呢?”宋小薇又问。大叔笑道:“同学呀,谁说只有小孩才能补课呢?”见宋小薇眼里露出疑惑,他接着道,“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呀。”宋小薇惊讶道:“难道是大叔您要补课吗?”大叔道:“正是。不可以吗?”宋小薇道:“大叔一屋子的书香,肯定博学多才,还需要补课吗?”
大叔大笑。宋小薇清晰地看见,他洞开的嘴巴深处,两颗金牙亮光闪闪又褪色发黑。大叔走近书柜,打开,轻轻抚摸着里边的书籍,道:“说实话,大叔我以前是做学问的。苏格拉底读过一点,柏拉图、尼采、卢梭也读过一点;荷马读过一点,莎士比亚、雨果、托尔斯泰也读过一点;庄子读过一点,孔子读过一点,屈子也读过一点;鲁迅读过一点,胡适读过一点,贾平凹、莫言、陈忠实也读过一点……”
这里面的书,宋小薇可没读过几本呀,不禁肃然起敬了。
“后来,大叔我不做学问了,做学问清苦呀。我下海了,经商去了,时至今日,也算是小有所成,房子有好几套,银行存款八位数……呵呵,跟你这样一个小同学讲房子和钱,俗,太俗。”
眼前这位一点大叔,说谈房子和钱俗,脸上却是越发流光溢彩。宋小薇看见,他那打开的书柜里,一排排的书籍,簇新、簇新,就好像从来没有被翻阅过。
“大叔我是赚了很多钱,还好学问没丢,书香气和铜臭味和谐共处矛盾统一。每每夜深,伫立窗前,月冷风清,大师们一一从天际走来,虽独酌,却是高朋满座。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灵魂不断洗礼,学问不断加深,我不寂寞呀。”
一点大叔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他从书柜处走回来坐下,微微呷了口茶,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在哪家大学读书呢?”
宋小薇如实道来,一点大叔抚掌笑道:“小薇,这么说来,你得叫我一声学长呀。”宋小薇讶然道:“大叔也是中大毕业?”“正是。”一点大叔道,一边站起来,手捋着下巴,来回踱着方步,“下海经商的日子,没有哪天不浸泡在灯红酒绿里,周遭充斥着铜臭与邪恶,如无众多前辈大师神交,无中大这个金漆招牌在心里熠熠生辉,我早已迷失方向,蜕变为一俗不可耐的势利小人喽。”
一点大叔笑着,又问宋小薇是哪里人,宋小薇又是如实道来。一点大叔叹气道:“修水,很穷苦的地方呀,农家儿女,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月都没吃上一回肉吧?上大学的费用,筹集得也是非常困难吧?”
在田地里干活的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父亲拉着家里仅有的一头牛,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市集。景象如电影般在脑海中泛现,宋小薇点点头,眼里已是噙满泪水。一点大叔看见,眼里闪现狼一般的狞笑。
“父母起早摸黑披星戴月,你奔赴千里之外,寒窗埋首,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追求幸福嘛。我们都一样,人都一样,动物也是。幸福是什么?直观来说,幸福等于钱,没钱何谈幸福,人不能靠喝西北风度日,没必要忌讳。幸福怎么来?当然得靠自己去挣,幸福从来都不是靠别人施舍。
“可以这样说,追求幸福就是追求金钱。我们不要小看金钱,更不要鄙视它。就拿你小薇来说,这么大冷的天,你不待在学校里暖和,跑出来补课不就是为了钱吗?有了钱,就可以帮补家用,父母就可以少一点辛劳。
“钱呀,是个好东西,它是神圣的,理应受到我们膜拜。”
说到这里,一点大叔打开钱包,取出一百元,两个手指夹着,放到茶几上,缓缓推到宋小薇面前。百元大钞崭新,仿佛刚印刷出来,粉红、清新,像浅浅半熟的苹果,散发着诱人的风韵。一点大叔道:“言归正传。这一百元,就是你给我上一节课的费用。一节课一百元,在这附近,估计你找不到比这更高的了。”
宋小薇吃惊不已。她知道,家教补课行情大多是二十元一节课,眼前这位大叔居然是一百元,她一下子冷静下来。大叔的印象本来非常好,刚才这一堆说话却明显浮夸、自吹,也许还是谎言,还前后矛盾、乱七八糟,难以令人信服,更是令人感到一些厌恶,她可不是三岁小孩,现在又甩出糖衣炮弹,就有点像是坏人的手段了。
宋小薇警惕地问:“大叔要补什么课呢?”
一点大叔站起来,道:“生理课,你给我上生理课。”宋小薇懵了:“生理课?我只是读高中时学了一点点,不大懂。”一点大叔大笑,道:“你这么聪明的女生,怎么会不懂呢?我先示范一下。”说完,走近宋小薇,一把将她抱住。
宋小薇大惊失色,这真的是个坏人!一点大叔如狼似虎,手已伸入她衣裳内,嘴巴也拱了过来。宋小薇不及多想,抬起脚后跟往他脚尖上狠狠一跺,再两手紧握,鼓起手肘往他肋上拼命一击。宋小薇农家子女,上山下地、挑担搬抬无所不做,手脚有力,夜路也常走,胆子也不小,军训的时候,教官也特地向女生们传授了几招防狼术,此刻临危不惧,正好派上用场。
一点大叔以为宋小薇不过是又一个弱小女生,猝不及防,遭受痛击,一声惨叫,手上魔爪已是松开。宋小薇挣脱,夺门而逃。
一点大叔在后边咧着嘴喊:“别跑!我只是想做个示范。我是斯文人,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我不是暴徒,我不是罪犯!喂,回来!我加钱!我们再谈谈!我们可以讨论一下莎士比亚,或者贾平凹……”
宋小薇跑下楼梯,一路狂奔。她几乎就是闭着眼睛一直往前冲,跑过一条又一条马路。这么斯文的人怎么能是坏人呢?挣点钱怎么就那么难呢?也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几条路,觉着喘不过气来,再也跑不动了,她瘫倒在路边的石凳上。
脸上湿漉漉的,她以为是雨水,手一摸,才觉着烫烫的热,那满脸婆娑的泪水呵,不知流淌了多少年。脑海中又泛现起父母亲在田地上辛苦劳作的情景,泪水喷涌得更厉害了。宋小薇大口大口喘气,任凭泪水流淌如雨,就是不哭出声来。
好冷呵,她缩着身子。她看见自己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暖暖的外套落在了那非人的一点大叔家里。外套是临行前母亲从镇上买的,花了六十元。买这件冬衣,她舍不得,母亲也舍不得,手里攒着钱在镇上溜达了半天,在为数不多的几家服装店里转来转去。那时还是暑假,天热得很,店里大多没有冬天的衣裳,一两家有的也是上年甚至上上年的积压货,又旧又皱,款式也不新,母亲还在犹豫,父亲瞪起眼来,母亲又挑拣一番最后才买下来。这件又旧又皱款式也不新的冬衣呵,可是她最昂贵、最暖和、最好看的一件衣裳了。她的眼眶深处,一定是藏着两潭很大很深的泪水吧,要不怎么一直流不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