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任明亮鼻青脸肿，最重的伤是肩头，老牛那一木棒削的不轻，伤处一片青紫。他擦了把脸，走到碗架抽出菜刀，看着哭的鼻涕拉瞎的儿子和闺女，又把菜刀放了回去。
　　何芬芳下班回家，看屋里进水，孩子眼泪巴嚓，丈夫全身脏兮兮的。问清缘由后，她拿出二百二给任明亮抹了抹，然后收拾屋子，把炉子生上火。炉火发出噼啪声，她拿出一颗烟，从炉子里拿出一节发红的柈子点燃。
　　咚咚咚，有人敲门。
　　春龙的爸妈进来，问了问家里的情况，任明亮的脸虽然不好看，但都是外伤，应该无大碍。胡同里人口密集，有矛盾纠纷在所难免，安慰一番后，春龙妈说道：“他婶儿，你知道吗，五保户家的房子被水泡塌，老石头被砸伤了。”
　　和春龙对望一眼，那老头以前当过兵，无儿无女，房子在那一溜中最矮。有时，墙皮掉在地上，过路的人还埋怨老头不收拾。大鬼有些黯然，虽然只去过他家两次，但石爷爷人很好，见他们拿着红缨枪，还讲了以前打仗的故事。
　　第二天，何芬芳来到街道公社，办事处和派出所都在这个大院。这里她很熟悉，平华文具厂就是街道的集体企业。凡事总要有个说法，春节前家里被盗至今没有破案，而今发生邻里纠纷，丈夫被打她不能说啥，毕竟丈夫也打了对方。可对小孩下手，实在说不过去。
　　王民强有些脑仁儿疼，年前在管片发生的入室盗窃案，现在只破了一宗。最近，分局那边抓了一个撬门压锁的团伙，或许能有些线索，正琢磨要不要去找老同学打听打听。
　　哒哒，有敲门声，门并没有锁，王民强道：“哪位，请进。”进来的女人短发、干练，眉眼好看却一脸严肃。“何姐，你怎么来了？”王民强倒了一杯水，何芬芳笑笑说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王民强心里清楚，她家春节前被盗至今没有破案，于是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你家的案子至今没有破，你多理解。”何芬芳说道：“我理解，这个觉悟还是有的，今天来是为别的事。”
　　她把雨天的纠纷情况讲了一下，重点说：大人怎么打仗都行，但不能动手打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孩子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小胳膊小腿，打坏了咋整。
　　王民强有些无奈，按理说，邻里纠纷只要不严重，过去也就过去了，打小孩只要没打坏，最多在道德层面谴责一下。只是盗窃案没破，他心里总是有些歉疚，于是说道：“这样吧，何姐，我抽空去看一下。”
　　再见大盖帽，王民强问大鬼感觉怎么样，他伸伸胳膊伸伸腿，活蹦乱跳。向任明亮了解
　　情况后，他说道：“老任，你消消气，冤家宜解不宜结。再说，你们也是前后的邻居。”
　　民事纠纷要双向了解，王民强又去了老牛家。老牛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老伴三年前因病去世，闺女已经结婚嫁人，住在卫生马路那边。提起下雨打仗，老牛有些后悔，他后悔是有更深层的忧虑。
　　见到王民强，他递烟倒水，把发生冲突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在王民强的劝说下，老牛表示，自己有不对的地方，以后一定要和邻居好好相处。“你儿子呢？”王民强突然发问。老牛顿了一下说道：“你是说哪个？”
　　“动手的那个。”
　　“啊，你是说我家老大，他出门串亲戚去了。”
　　“大人起冲突，怎能对小孩动手，这么做可不对啊。”
　　“当时太乱，一时失手了。孩子没事吧？”
　　“还好没事，人家没讹你。不过，你得好好教育你儿子，一天到晚别没轻没重的。”
　　“是是是，回来我一定教育他。”
　　王民强走到后窗看了看，小过道确实太窄了，他对老牛说，这里绝对要保持通畅，不仅是防水的问题，还有防火问题。他的语气很严厉，老牛脑门挂着汗珠，一个劲的点头称是，并说，以后一定注意。
　　王民强走了，看着背影，任明亮嘀咕：
　　“这就完了？他不回来再了解一下吗。”
　　“还想咋样？人家毕竟来调节了，你以为片警天天很闲。”
　　“大鬼你也是，干嘛不装装病。”
　　“你少让孩子学那些歪门邪道。”
　　“啥歪门邪道，不能让他白打。”
　　“还能咋样，激化矛盾吗。”
　　“激化就激化，不能就这么完了。”
　　“你还想咋样，过不过了！”
　　好嘛！警察一走，这两口子呛呛起来了，如果老牛听到还不得乐坏了。这会儿，老牛实在没心思乐，打架第二天儿子就出门了，问他去哪里也不说。
　　前段时间，说是在洋灰窑附近一个工地给人拉沙子，还拿回五十块钱给他当生活费。可他感觉儿子在撒谎，既然是拉沙子这种体力活，他的手却很干净，没见有血泡和茧子。
　　任明亮不甘心，这一仗吃亏他认了，毕竟是一对二，可儿子挨这一脚有些咽不下这口气。这两天，一下班就到老牛家门口去踅摸，可老牛闭门不出，他儿子更是踪影全无。他想直接找老牛理论理论，但何芬芳警告他不能冲动。当然，还有一句话起到了关键作用，她说：“你是个老师，就不能长长脑子。”
　　体育老师也是老师，长脑子，长脑子，任明亮不停告诫自己，脑袋都大了。一个月可以了解很多，拐弯抹角，总会能找到相熟的人。胡同抵近相连，互相之间总有认识的，只要有心，自然会得出一个人物的轮廓。
　　调查中，某个男邻居对任明亮说：“老牛的大儿子有个外号叫牛逼贩子，经常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还有某个女邻居说：“她有一天去通河街买豆腐，看到一个奇怪的人，那个人竟然是牛逼贩子。”还有人说的很直接：“这家伙就是那个。”说着，还用手比划了比划。
　　他可能是个小偷，任明亮把调查线索说了说，“不会吧？”何芬芳将信将疑，告诉他没证据不能瞎说。任明亮一听急了，说道：“要啥证据，这么多人说，肯定是小偷，咱家被盗说不定就是他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