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生野游，学校不敢去有水的地方，去动物园无疑是安全的，每年都去那儿看猴、观虎，等孔雀开屏。
　　不过，大鬼还是十分期待的，期待的不只是看动物，而是书包里的老三样：面包、汽水、红肠。这是哈尔滨学生野游的标配，大多数同学也是这些，当时他想，能天天吃这些该有多好，一辈子也吃不腻啊。
　　李沉鱼的饭食与其他人不一样，吃饭的时候，她端着饭盒来到大鬼身边，从里面夹出两个花花绿绿的圆圈给他，并说道：“我妈让我给你的。”她边说边把一种绿了吧唧的酱挤在大鬼的饭盒盖上，然后指了指，说蘸着吃。
　　拿着圆圈，脑袋蒙圈，这是啥玩意。不过，好吃的大鬼向来不拒，他拿着圆圈放在嘴上比划了一下，大小刚好。然后，用力蘸了蘸酱，一口闷了下去。
　　哎呀妈，哎呀，哎呀。
　　大鬼的鼻子吹出一个泡泡，眼泪不要钱的往外流，他张着大嘴，伸出舌头，双手捂着太阳穴，嘴角不断有哈喇子滴在地上。霍冬冬拉住他问：“你咋地啦？”燕军也凑到他身边，把手中汽水给了大鬼。
　　几口汽水下去，缓解了很多，大鬼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又抹了一下哈喇子，用红红的眼睛盯着李沉鱼。只见李沉鱼拿着一个漂亮的圆圈，轻轻沾了一下绿酱后放进嘴里，然后，一口一口的嚼着。那动作带着一种韵律感，长大后大鬼才懂得，这同优雅沾点边儿。
　　“我没事，吃饭呛到了。”
　　大鬼摆了摆手，李沉鱼好像在给他做示范，也许是自己太着急了。哑巴吃黄连，谁让咱没吃过，这也不能全怨她。霍冬冬问：“你吃的啥，呛成这样。”大鬼指了指剩下的那个圆圈，燕军蹲下看看说道：“这是啥东西，还怪好看的。”
　　“要不你俩也尝尝，对了，沾那个绿酱吃。”燕军小心翼翼的拿起，轻轻沾了一下绿酱，咬了一口，皱了皱眉，点了点头说道：“好特别。”霍冬冬一看，夺过剩下的一大半圆圈，用力沾了沾绿酱，一口闷了下去。
　　大鬼好像看到了刚才的自己，燕军拉着霍冬冬说道：“冬冬，好吃也不至于这么感动啊，眼泪都出来了。”咚，燕军被霍冬冬一脚踹倒在地上，双手包头喊道：“喳喳喳，哇呀呀呀。”
　　被坑之后，大鬼和李沉鱼心照不宣，谁都不搭理谁。一次体操比赛，竟然把他俩安排成同桌，这究竟是什么孽缘，什么惩罚啊。对于换座，李沉鱼不咸不淡，不欢迎，也不拒绝。几天后，大鬼发现她竟然是胡雅婷的狗腿子。
　　每天看着胡雅婷的后脑勺，大鬼的心就直痒痒，手更痒痒。有一次下课，胡雅婷又把手伸到他的头顶，然后延伸到眉毛。大鬼直接用力挡开，想到爸爸的警告，好男不和女斗，于是就跑开了。
　　有些事架不住琢磨，他越想越生气。上课后，看胡雅婷的辫稍垂到桌子上，便拿出小刀割断了她几缕头发，本想多噶点儿，但怕动静闹大。他想，细水长流也会让她变成秃子。
　　这一切，李沉鱼看在眼里，大鬼以为，虽然我们是包办婚姻，咋说都是一家人。可下课后，她告诉了胡雅婷。辫子是胡雅婷的命根子，她把辫子拿到胸前，看着狗啃一样的辫稍，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屯迷糊！”
　　胡雅婷怒冲冲向大鬼扑过来，这一扑，大鬼竟然没抗住，两人短兵相接在一起，积压的愤怒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胡雅婷虽然个子高，大鬼毕竟在黑山上经常摔跤，可不是白给的。再说，他是男生，虽然冷不丁被扑倒，很快又灵巧的翻身上来。
　　这一刻，胡雅婷疯了，她手脚并用像个刺猬，两人在地上翻滚着，啥招式都用上了。她的辫子被抓散了，他的脸被抠破了，他照她眼睛挥出一拳，她使劲抓住他的红领巾，勒的他直翻白眼。
　　一会儿，两人的衣服已经撕扯的松散、凌乱，身上沾满了灰尘。不知是有意无意，打了半分钟同学们才过来拉架。站起来后，他们四目相对，如果眼睛能喷出火，估计两人都已经成了一堆骨头渣儿。
　　老师请家长神出鬼没。
　　这次，任明亮来了。自从上次考试提高了五个名次，他对儿子信心大增，告诉老婆，有啥事让他也去学校看看。虽然家里被盗心情糟糕，但一想到儿子学习进步，就像一缕阳光透过生活的阴霾，有了稍许安慰。
　　来到学校，他不仅见到了林青霞老师，还见到了胡雅婷她爸。当时，见儿子脸上被抓的冒血，顿时不干了，可他再看到胡雅婷的脸，以及身上的破衣烂衫，任明亮不亮了，眼前一阵发黑。
　　胡雅婷她爸牙齿咬的嘎吱吱响，气的一时说不上话来，大鬼要不是个小孩，估计得被他碾碎。不管啥原因，男的打女的就是不对，挨打可以，还手就错，哪怕你是个男孩，这是那个年代的公理。
　　见到胡雅婷的惨状，任明亮急中生智，上去给了儿子一脚，这一脚气势如虹，大鬼被踢了个趔趄，但没倒。林青霞立刻拉住他，说道：“你也是老师，这是干啥。都是孩子，好好讲道理。”
　　任明亮长叹一口气，走到胡雅婷她爸面前，握住其双手道：“大哥，真对不住，孩子顽劣，都是我没教育好。”这一握，她爸脸色缓和了许多，叹气道：“算了算了，都是小孩。但，你真的好好收拾他，你看，他还不服气呢！”
　　任明亮转头看儿子，此时，大鬼正咬着牙，憋着嘴、瞪大眼、梗梗脖。
　　不是针对某件事，某个人，这是他挨揍的一贯反应，上次在炮弹坑挨揍也这样。任明亮很无语，这孩子就是傻，别说外人了，自己这个爹揍他，他也是这一出，说好听的是宁折不弯，说不好听的就是不识时务。这下可好，大鬼的表现让任明亮觉得不打儿子一顿，都对不起他这坚贞不屈的革命精神。
　　成全，也是一种爱。回家后，他再一次用拳头证明了什么是父爱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