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熬完了！
　　比赛全部结束后，校长总结说：“这是一次成功的比赛，是一次别开生面的比赛。”只是，成功是属于别班的，别开生面是属于大鬼的。
　　三年二班倒数第一，林青霞很生气，一整天都不正眼看大鬼。好在她的性格不像东北女人，倒像个江南女子，生气时不爱搭理人。她平常教训学生，也只是拿着教鞭敲黑板、敲桌子、敲空气，不会落在学生身上。
　　有个人似乎比班主任更生气。
　　准备了一溜十三招，结果倒数第一，胡雅婷仰天长叹，一见大鬼就双手掐腰，吹胡子瞪眼。这下可好，原本就有梁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鬼的失误，让她白费蜡了。
　　在黑山上，燕军和霍冬冬安慰大鬼，让他别往心里去。燕军说，胡雅婷气急败坏有一个重要原因，她当时是二道杠，如果这次体操比赛得了第一名，有机会变成三道杠。大鬼无形中破坏了她的好事，听说这些后唏嘘不已，心里竟然有了几分快感，尽管这种快感，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大鬼是有自尊心的，这自尊心也像六脉神剑，时有时无。这事，让他有些抬不起头，有的同学埋怨，有的同学无所谓，有些男生竟然还支持。他们认为，班级虽然丢失了荣誉，但也得到了快乐。
　　讨厌胡雅婷的不止大鬼一个，在霍冬冬和燕军影响下，有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都站在了黑三角这边。他们认为大鬼这是一次壮举，虽然无心，但效果喜人。这其中，最佩服的当属燕军，他自残摔倒只吸引了班级的注意力，而大鬼的无心之矢，却引来了全校目光。
　　这才是表演的最高成就：无心胜有心。
　　过了几天，处理出来了，林青霞把大鬼调到队伍最后一排，这样早操时不显山不露水。胡雅婷不高兴了，她觉得这根本就不是处理，即使不处分，至少也不能让他参加集体活动，省的丢人现眼。
　　其实，因为这件事，林青霞同何芬芳见过面了，只是没告诉大鬼。见面时，何芬芳说了家里被盗的情况，实在是没钱给孩子买新运动裤，家里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林青霞听后沉默了半天，说道：“我也有个儿子。”
　　母亲理解母亲的苦，那年月，不是谁都有新衣服，新书包。班主任不是没有脾气，但她更是一个母亲，面对学生，有时她更像是一个妈妈带着一大群孩子。
　　之后，大鬼被调了座位，坐在了黑子和胡雅婷后面。不知老师是何用意，这下，他离胡雅婷近了，好在，不用看正脸，只对着她的后脑勺。
　　新同桌叫李沉鱼，既陌生又熟悉，这样说，是因为她妈和何芬芳是同事，都在学校旁边的平华文具厂。
　　平华文具厂，是一个公社办的大集体企业，厂子规模不是很大，但有自己的拳头产品，是省里唯一做算盘的工厂。何芬芳在压力车间，虽是工人，但领导对她还挺重视，在一大群家庭妇女中间，她算一个文化人。
　　何芬芳还有一个身份，她是党员，二十岁在学校时就入了党。那时，党员没那么多，足够优秀，思想足够进步才能入党。厂里党员极少，她是党支部成员，虽是工人，还需要不时参加公社组织的相关会议。
　　起初来到厂里，她还是农村户口，有了城市户口后，对工厂也有了深厚的感情，当初，毕竟是这里接纳了一个农村姑娘。任明亮说：“找机会，你以后还是当老师吧。”何芬芳沉默良久说道：“这里挺好。”
　　去年，把大鬼接回哈尔滨，她带着儿子和闺女来厂里玩，在压力车间，工友们让俩孩子表演节目。刚回来的大鬼野性未泯，站在人群中唱了半首二人转《小拜年》，把大家顿时都惊呆了，这孩子，太招人稀罕了。
　　何芬芳心里冷笑，招人稀罕，你们是没见过我儿子的脚后跟，还有衣裤里的宠物，看了保准你们更稀罕。可不管老娘咋想，大鬼在厂里的第一炮是打响了，大家不仅称赞他虎头虎脑的可爱，还夸他有落落大方的勇气。
　　最初，大鬼经常一放学就来平华。有一次，他在厂里过道玩，碰到一个短发、丹凤眼的小姑娘在抓蜻蜓，她伸手的那刻，大鬼嗷唠一嗓子把蜻蜓吓跑了。小姑娘横眉冷对，大鬼悻悻地咧了咧嘴。
　　一嗓子招来一个矮个子女人，女人的年纪同何芬芳差不多，她牵着大鬼的手说道：“大外甥，这是我闺女，叫李沉鱼。”李沉鱼她妈姓范，何芬芳让大鬼叫范姨，听妈妈说，范姨是日本遗孤，哈尔滨解放时，父母在混乱中都没了。
　　何芬芳从车间出来，说道：“大鬼，你又瞎得瑟啥呢，快跟你范姨打招呼。”大鬼叫了一声范姨，那样子乖乖的。一旁的李沉鱼哼了一声，范姨打了闺女一下对大鬼说：“大外甥，长大让小鱼给你当媳妇吧。”
　　何芬芳捂着嘴大笑，大鬼对媳妇没啥概念，瞪着无辜的大眼看着从天而降的姻缘，李沉鱼翻了个白眼，双手背到身后，一只脚不停的踢旁边的木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大鬼心想，她不会也在念天灵灵，地灵灵吧。
　　小时候，不懂什么是祈祷，长大了，祈祷是最后的依靠。
　　这是大鬼和李沉鱼第一次见面，刚认识就充满了奇幻色彩，只是这色彩，逐渐变成了对立的黑白。在学校，他们没啥交流，往往一下课，大鬼就跑没影了，从厕所里出来，他偶尔在操场上看到她，见她和别的女生跳皮筋或踢口袋。
　　如果说有交集，是清明节去烈士陵园扫墓，以及去动物园野游。
　　去烈士陵园扫墓的时候，面对展览中的日军暴行，尤其看到玻璃器皿中的某抗日将军头颅，同学们悲愤的流泪了，他看到李沉鱼一抽一抽的，突然想起来这丫头有日本血统，刚想整两句，但看她眼圈红红，泪水连连的，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