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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6月18日安燕
我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再度醒来。
早上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以为死后的另一个世界就是原来世界的重复,或者说,继续,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我感到十分失落,甚至有一些绝望。但这时候我发现林熹就躺在我的身边,这让我感到有些迷惑,难道死后的世界也会模拟出原来世界的关系,你熟悉的那些人还会在你身边?还是说,林熹也死了,他在与我的对决里并没有赢,命运没有放过他,所以他又出现在这里。
难道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吗?如果死后的世界与死前的世界一样,那么生存和死亡的界限在哪里?很难想象那些以为死亡就是解脱的人,在死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继续原来的生活将会是怎样的绝望,然而这一次,却逃无可逃了。我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但很快我发现自己错了,我看到了床边白色电子闹钟上面的显示时间:2013年6月18日。原来如此,原来我并不是到了死后的世界,而是时间回溯了,简单地说就是我回到了几天前。
看到这个闹钟,我忍不住笑了,我知道林熹讨厌这个闹钟的声音,但我装作十分喜欢这个闹钟的风格,硬是保留了下来。因为,我很享受让他每天早上感受被惊醒的不适,为什么不呢?毕竟我只能在这细小的地方默默地让他不舒适,让自己心里愉悦。
好像偏题了,躺在床上,我的思绪漫无边际的跑远了,我应该好好想想现在时间回溯这个大问题。有些微妙的是,我竟然对发生时间回溯的设定很顺利的接受了,这又不是科幻小说或者是幻想小说,这是会发生在现实生活里的事情吗?还是说,我就活在一本小说里,任由作者安排我的故事。
我暂且还是认为自己发生了时间回溯吧,假定自己是小说中的人物没有任何意义。我的任何觉醒是不是也是小说作者故意为之?这样的想下去大概只会把自己逼疯,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还是来思考一下时间回溯的问题吧。为什么时间会回溯呢?还是说所有人死了后都有一定几率会出现时间回溯,也许这是给死亡的人提供一个修正遗憾的机会?可是我不太相信命运或者说“主宰”会仁慈到给普通的人们一个变得更好的机会,这更像是一个设好的陷阱,想让你因为贪婪跌到更凄惨的境地,当然这只是一个天生悲观主义者的想法,可能并没有参考价值。
最省力的做法就是我按照之前计划好的那样重复之前的行为就可以了,毕竟我对之前做出的选择并没有什么不满,也并不想改变。对我来说,过去没有遗憾,一切的选择都是出于当时条件做出的最佳选择。只不过,时间回溯并不能让我看到后面林熹和杜琴的遭遇,我需要的是看到未来的结果。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了异常,时间回溯中出现了不应该出现的变化,林熹的行为与之前不一样了。当他起床后来到客厅,愣愣地盯着我叫出:“安燕”两个字,这时我意识到,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我试探着问他:“怎么了?你今天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果然他的回答让我明白了,林熹可能也时间回溯了。其实想想也是,我可以时间回溯,为什么他不会呢?但如果我的回溯是因为我的死亡,那么他的回溯是不是也是因为他的死亡?这么说,他还是死了。
“你真的没事?总感觉今天你好像有些心事。平时你早上起来倒是没有这么多话。”我一边说着,一边思索,他会不会猜到我也时间回溯了呢?我应不应该装作没有时间回溯的样子?
林熹好像因为我的话陷入了沉思,他在想些什么?我又想了一遍刚才说的话,究竟那一句让他有这样的反应?是说他有心事还是因为我不小心说出的那句“平时你早上起来倒是没有这么多话”。还是……他对我起了疑心?他是知道了我用自杀来陷害他的计划,还是发现今天的我跟原来18号的我不一样,会察觉我也时间回溯了吗?
不,他应该不会发现现在的我与18号不一样,毕竟那时候每天他对我近乎熟视无睹,我仿佛是一个游戏里的NPC,不断重复着日常对话和行为。不过,我不想冒这个风险,不能让他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于是我走近他,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
果然,他被我的手冰到,回过神:“手怎么这么凉?空调是不是开太低了?”这话听得我有些想发笑,我的手本来在空调房里就会发凉,这也是老毛病了,但他仿佛早已经不记得了。而在我们热恋的时候,他总会拉过我冰凉的手,用他的手包住我的试图来温暖它们,但现在……
“没事,可能是刚才洗水果,水果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有些冰。”自然,我不会揭穿这突如其来假装的温情,而是顺势为他编造了一个合理的借口,他也果然没有起疑。
林熹微微叹了一口气:“又不着急吃,拿出来放放再洗,太冰对关节不好。”我静静地等着他下面的话,这样的表现难道是要向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看起来那样诚心的说出这许多话。
“其实,最近我一直在考虑我们之间的问题。安燕,你虽然没跟我说过什么,但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人们都说七年之痒,说句掏心窝的话,我们结婚也快十年了,说没有七年之痒是骗人的。你也能够感受到我们之间的感情确实在慢慢出现问题,我承认,问题主要是在我的身上,我在事业上投入了太多心力和时间,忽视了维系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曾经以为我是在为我们的现在和未来打拼,但其实我是为了自己,我从事业里获得了成就感,我是心甘情愿为了这份成就付出和牺牲。”
“但我忽视了你的感受,你在这个过程中是一个不断失去的状态。你的生活圈越来越小,变得只围绕着我打转,为了支持我的事业,给我提供一个稳定的生活支撑,你放弃了你的事业、朋友,你失去了太多。而这一切都没有从我这里得到同样的回馈,因为我忽视了你对家庭,对我的贡献和付出。”
他的话并不是都是假话,我能听出来至少有七成是他现在的想法。林熹能说出这些话,让我十分确定他也经历了时间回溯,只有这样他才会有如今的想法。林熹滔滔不绝的说着,这些话语如流水一般,仿佛是想将这些年我们之间的沟壑一一填平。
我垂下眼,心中居然有些茫然。原先计划的诱惑在此时慢慢的有些褪色,为什么我不假装着一切都不知晓就这样度过剩下的三个月呢?我可以趁着身体还能支撑的时候去一趟希腊,儿时曾经看过不少希腊神话相关的书籍,那些神祇宛若普通人一样有着爱恨情仇,除了悠长的生命和各种威力无穷的神力,他们与凡人并无不同。属于他们的嫉妒、仇恨、爱情追逐随着漫长的时光流传下来,变成了美丽的神话,而与他们同样拥有这些嫉妒、仇恨、爱情追逐故事的凡人们大都湮灭在历史的灰尘里,无人知晓。
我有些出神,我能察觉自己心中在不断地动摇,我多么想就此放弃一切,随波逐流,就这么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们之前交流的太少了,以后我们需要更多的沟通。能不能给我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安燕,你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吗?作为夫妻,重新开始?”林熹再一次紧紧攥住我的手,热切地恳求着,这股热切让我从思绪中回过神,“作为夫妻,重新开始?”我不由重复了林熹刚才所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对,重新开始。”
我抬眼看向林熹,他眼睛中映出了我的影子,看起来仿佛如今他的眼中只有我一样,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好像一切又再度回到起点。真的能再次回到起点吗?裂痕能短暂地弥补吗?
我应该怎么选择呢?我闭上眼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