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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6月18日林熹
这明显还是一个夏日的白天,林熹恍惚间又回到了海边的那个小山丘,明晃晃的太阳毫无遮掩的投射在他身上。海上吹来灼热的风,身上渗出黏腻的汗水,热气中蒸腾的草木青涩的气息,他听到了异常的响动,身后传来了擦碰枝叶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不是一个人,他要在这里跟安燕求婚,不对,也不是安燕,那是谁在他的身后?他试图转过身去看身后的人,却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向他,他失去了平衡,向后面的大海坠落。周围的一切在快速地闪过,他能感到一团团热气在他周围涌动着,还有潮湿的海的味道,一瞬间他像是再度回到了那个海边的小镇,在夜晚昏黄的灯光里,在若有似无喃喃的海浪声中沉沉入睡。
熟悉的电子闹钟“嘟嘟嘟”响了起来,林熹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他还隐约记得自己坠落撞击海面后,在半昏迷中呛入大量的海水,那种窒息的、濒临死亡的感觉。又一次回来了吗?再一次回到20号了吗?不会一切又要重复一遍吧?不,不会的,他已经知道了安燕参与其中,这一次一定不会出问题。
林熹平复了下心情,开始思考这一次应该如何应对。但此时客厅却传来一阵响动,林熹浑身僵住,怎么回事,家里难道还有别人?他下了床慢慢走到客厅门口看去,安燕竟然站在那里!林熹不能相信自己眼前的景象,这个时间本应死去的安燕正在客厅餐桌前摆放早餐!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熹慌忙回头看向床头柜电子闹钟显示的日期:“2013年6月18日。”竟然是18号!这一次竟然不是回到20号,而是18号!而这个时候,安燕还活着,她还没有自杀,一切都还可以挽回!一阵狂喜铺天盖地而来,林熹觉得好像看到了黑暗隧道的尽头,这一次他一定会中断这个循环!
“安燕”,林熹忍不住叫了一声,安燕转过头看着林熹:“起来了?”
“安燕”,林熹又叫了一声,刚才那股狂喜的感觉过后,他慢慢冷静下来,再看向安燕时心情变得无比复杂,如果没有经历这几次死亡循环,他完全不知道安燕如今对他竟然怀着置他于死地的想法。他要如何做才能让安燕打消这个想法呢?
安燕转过身看向林熹:“怎么了?你今天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林熹轻咳了一声掩饰着说:“没什么,我昨晚梦见我跟你求婚的场景,一时有些感慨。”
安燕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去了西梅尔餐厅,故地重游。”
“对,可能是因为这个。”林熹有些勉强地笑笑。
安燕仔细地看着林熹,说:“你真的没事?总感觉今天你好像有些心事。平时你早上起来倒是没有这么多话。”
自己以前早上是什么样的?这才跟安燕说了几句话她就觉得今天自己的话说得多?林熹有些茫然起来,他不由开始回想以前每天早上在家时的情形。自己好像确实是话有些少,除了会说一些“嗯”,“好”之类的回应,他没有对安燕说过其他什么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渐渐地不说话起来?是从什么时候他们之间逐渐丧失了分享生活的欲望?想到这里,林熹不由得浑身有些冒汗。这只是他忽视安燕存在的一部分,其他的呢?
他的生活被事业、朋友、情人等等占据了太多的时间,留给安燕的好像只有每天晚上那一点点可怜的相处时间,而他们大多数时间也不过是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刷刷手机。好像两个人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了,别的夫妻之间会说些什么话题呢?对了,孩子,有了孩子,他们就会多一重的身份,他们会变成孩子的爸爸和妈妈,会有更多的话题来分享,而话题的中心自然是围绕着孩子打转。
可是他们作为夫妻的角色呢?也许随着时间的消逝,所有婚姻夫妻的身份逐渐弱化消退,他们不再谈论爱情,只剩下亲情。但这是不是所有夫妻都走过或即将走过的路?自己和安燕也只不过是因为缺失了孩子而缺乏顺利转变成父母角色的这一环节,所以才没能继续走下去。难道夫妻到最后只能剩下亲情吗?应该是吧,毕竟爱情是那么脆弱而又容易消失的东西,就像是纯白的雪,总会在阳光下融化。
林熹有些迷茫,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开始在杜琴身上寻找逐渐褪色的爱情的感觉吗?因为自己还渴望拥有爱情,所以会在安燕之外再次寻找。但经历了之前几次循环,他已经很难觉得自己对杜琴存在的是爱情,更多的像是自己欲望投射的满足。杜琴只是他对欲望服从的结果,也许这样说有些无耻,林熹忍不住这样想,好像在这几次循环中显露出人性中的不堪让自己更加坦然不遮掩。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但现实就是,当你选择了一条道路,你自然就放弃了另一条路。如果你想两条路都选择,只会左支右绌,走不完任何一条路。
这一次回到了18号,是不是上天给了他一次退回到分叉路口再重新做一次选择的机会呢?18号,他唯一能改变的就是安燕的死,也许这就是他再次回到18号的意义所在。自己应该如何做呢?
林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安燕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只觉得突然间安燕冰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胳膊上,冷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安燕微微侧着头,看起来有些担心地注视着他:“你没事吧?难道身体不舒服吗?”
身体不舒服,对,安燕得了胰腺癌,只剩下三个月,林熹突然看到了一点希望,只要把一切稳到三个月后就行了!如果杜琴知道安燕得了癌症,很快就要死,她不会再逼他离婚,也就不会再把录音寄给陈学金,那么陈学金也不会想要杀他灭口。如果自己能再安抚住安燕,陪她好好走过最后的时光,她也不会再想着用自杀陷害自己。对,就是这样,这就是循环的最优解,这就是他唯一能解开死循环的办法。
想到这,林熹将安燕的双手轻轻握起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空调开太低了?”
安燕笑了笑:“没事,可能是刚才洗水果,水果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有些冰。”
林熹微微叹了一口气:“又不着急吃,拿出来放放再洗,太冰对关节不好。”
听了这话,安燕看向他的神色有些微妙。林熹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努力克制住这种不自在,试图让自己接下来的话听起来更加真挚一些:“安燕,我知道,这些年我打拼事业,每一天都被工作推着往前跑,等能稍微喘口气的时候,停下来一看,身边只剩下你陪在我身边。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你离开我了,我在梦里怎么叫你你都不肯回头。”
“梦都是反的,我这不是好好在你身边吗?”安燕抽出手,又轻轻地拍了拍林熹的胳膊安抚着。
林熹突然想起来以前安燕曾经说过的话:“对了,我们一起出去旅游吧,我也好久没休假了,我们去欧洲走走,当初我们不是一直说要去希腊吗?之前你很喜欢希腊神话,说一定要去那里看看爱琴海还有那些神殿。”
安燕看起来有些诧异:“公司现在能离得开你吗?你不是说最近正好是公司发展的关键期。”
林熹连忙说:“可以,我刚谈完一笔大生意,今年都不用担心了,我想着我们也该放松放松了,而且咱们结婚也要十周年了,正好一起庆祝一下。”
见安燕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林熹心里不由有些慌乱,他明白此时的安燕已经知道他与杜琴的婚外情,而且也已经计划好了自杀,只说这么几句话就想打动她放弃计划很难,而且今天早上自己的转变太过突然了。
还要更多的表明自己的想法才行,林熹想着,拉住安燕到沙发上坐下,郑重地说:“其实,最近我一直在考虑我们之间的问题。安燕,你虽然没跟我说过什么,但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人们都说七年之痒,说句掏心窝的话,我们结婚也快十年了,说没有七年之痒是骗人的。你也能够感受到我们之间的感情确实在慢慢出现问题,我承认,问题主要是在我的身上,我在事业上投入了太多心力和时间,忽视了维系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曾经以为我是在为我们的现在和未来打拼,但其实我是为了自己,我从事业里获得了成就感,我是心甘情愿为了这份成就付出和牺牲。”
“但我忽视了你的感受,你在这个过程中是一个不断失去的状态。你的生活圈越来越小,变得只围绕着我打转,为了支持我的事业,给我提供一个稳定的生活支撑,你放弃了你的事业、朋友,你失去了太多。而这一切都没有从我这里得到同样的回馈,因为我忽视了你对家庭,对我的贡献和付出。”
安燕的眼眶变得有些发红,她垂下眼睛没有接话。林熹心中微微一松,看来这些话有些效果,安燕已经有些被触动了,只要自己再加一把劲,说动她跟自己出国旅游就行。
“安燕,最近我想了很多,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能只关注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我需要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做什么,我要让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这样我们的关系才能平衡,才会让我们的关系,我们的婚姻更加良性的持续。我们之前交流的太少了,以后我们需要更多的沟通。能不能给我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安燕,你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吗?作为夫妻,重新开始?”林熹紧紧握住安燕的手,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