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市位于北印度的季风平原上，整体地形相对平坦，仅在西北方向散布着小型丘陵，包括延伸入市区南部的阿拉瓦利山脉。
　　阿拉瓦利山的山区公路上，谭白紧张地驾车摆脱追击。中控台液晶屏的导航显示，目的地是一处山坳台地，地图系统未录入此地的公共功能或产权归属，但从放大的卫星图上可以看出，这是一处民用直升机场。
　　谭白车内的路况监控系统响起语音：“后车距离20米，正加速向我车驶来。”
　　车后几十米，一辆敞篷的路虎卫士正紧追不舍，几名安保人员或站起身，或将身体探出车外，拿着MP7冲锋枪，瞄准谭白的车辆准备射击。
　　谭白望向右侧的后视镜，只能看到连接柄，镜体已经在冲卡时撞断了，因此他不知道安保人员已经瞄准了他。
　　星期五看到后视镜中对着自己的枪口，瞪大了双眼，飙升的肾上腺素暂时驱散了疲惫。她低下头，同时按着谭白的肩膀：“小心！”
　　“哗”地一声，凯迪拉克的后窗被击碎，后备箱盖也留下一片弹孔，几枚子弹透过后窗射进车内，击中车架，留下深深的弹坑。
　　星期五摸了摸自己的胸前，确认躯干没有中弹，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后车的射击声戛然而止，不像是冲锋枪应有的射速。
　　星期五又通过后视镜望去，路虎卫士被现代NEXO从左侧挤压，偏离了原车道，李秉谦的这次侧向挤车，让路虎卫士上的枪手们失去平衡，无法瞄准谭白的车。
　　路虎卫士上的枪手稳住身形，回头看到现代NEXO，不由得骂骂咧咧起来——：“先干掉后面这辆！”
　　看到枪手们掉转枪口，李秉谦迅速挂了倒挡，将头埋在方向盘上，向后行驶。
　　居高临下的枪手斜向下射击被李秉谦躲过，调整枪口准备平射。此时路虎卫士转过一道弯，射击路线被侧方的山体阻挡，现代NEXO已隐没在山体后。
　　安保队长对一名枪手下令：“你盯住后面的车。”又伸手示意其他人：“你们继续射击前面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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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秉谦关闭了前大灯，只凭借路虎卫士的尾灯光线悄悄跟着。自动驾驶系统的跟随前车功能，使得他可以短暂闭上双眼，通过尼采扫描敌人和星期五的状况。
　　尼采飘到路虎卫士车尾，一个诡异的骑士灵伴忽然出现，挥动颀长的翼状前肢攻向尼采，锋利如刀的指尖几乎触到尼采的表面。尼采收紧身体钻进车尾灯中，骑士灵伴愣在当场。
　　尼采从凯迪拉克的车内饰灯中闪现而出，此时路虎卫士上的枪手已瞄准了谭白的车，谭白猛打方向盘，车辆转过弯道。枪手们扣动扳机，伴随着飞溅的山石，又一波射击打在了山体上。
　　前方是一公里多的直道，没有掩体，这次又要如何防御敌方的射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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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白操作着方向盘，忽然道：“小五，你知道了对吧？知道我是个Turtooer……”
　　“嗯，我看到了你的灵伴，和伊凡克车祸现场的一模一样。”星期五的语气明显有指控的意味。
　　“好，那我就不怕吓到你了。”
　　路虎卫士上的枪手们换好弹夹，对着十几米外的凯迪拉克开启又一轮齐射。在尼采的视觉中，密集的弹幕迎面而来。
　　弹幕距谭白的车仅有数米，前方的转弯处还有几百米，路虎卫士上的安保队长露出胜利的微笑：“看你这回往哪儿躲？”
　　忽然，幻梦往昔闪现在凯迪拉克车尾，平展开背后的两队鳞翅，鳞翅闪着耀眼的光，面积陡增数倍，形成一道光效屏障。隔在弹幕和凯迪拉克之间。
　　子弹穿过幻梦往昔的鳞翅，泛起环形的涟漪。子弹穿透鳞翅后，运行速度骤降，仅比车速略快，如一群追逐汽车的昆虫，撞上凯迪拉克车身，只发出轻微的声响便掉落在地。
　　李秉谦明白过来——幻梦往昔用她的异能，降低了子弹的运行速度，但这一定是以谭白的加速衰老为代价的。
　　果然，驾驶位上的谭白，面部皮肤瞬间松弛，褐色斑点布满了他的眼周围，无数皱纹浮现于他的眼角和额头，发色也变为一片雪白，双眼浑浊，失去了往日的光辉。
　　看着眼前陌生的谭白，一向淡定的星期五目光中也充满了惊讶。谭白用沙哑的声音自嘲道：“上次开大招躲子弹，还是在河内和简一起呢，真是人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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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挨过了一轮射击，路虎卫士上的枪手们迅速更换弹夹，准备在下一个直行路段干掉谭白。安保队长也意识到了子弹降速是幻梦往昔搞的鬼，挥手示意骑士灵伴向前突击，驱逐幻梦往昔。
　　看着耄耋之年的谭白，李秉谦明白，他已经没有衰老空间了，接下来只能让物质反应加速，同时把自己在时间轴上，再拉回年富力强的年纪。
　　“杀死伊凡克的那招儿，要再来一次么？”李秉谦暗道。
　　谭白驾车向左转，路虎卫士紧紧跟着，枪手们据枪等待两车进入直行。幻梦往昔在车尾扇动翅膀加速，又收紧鳞翅呈流线型，如水中的金枪鱼一般冲向路虎卫士。骑士灵伴从路虎卫士车头奔向幻梦往昔，庞大的体型和耀眼的光效，仿佛让周围的力场都扭曲了。
　　“它的正面宽度完全覆盖了路虎卫士，幻梦往昔想正面形成突破，难度无异于穿裆过人——对方只需并拢膝盖便能完成封堵。”李秉谦通过尼采观察战局，不禁捏了一把汗。
　　“需要尼采帮她一把！”李秉谦暗下了决心，尼采便跟着幻梦往昔向骑士灵伴冲了过去。
　　“骑士灵伴奔跑的方式类似于猫的步法，对侧的前肢和后肢同时运动，四脚永远保持踩在中轴线上，正面看中轴线始终是封死的。必须打乱他的步法，幻梦往昔才有机会。”
　　骑士灵伴左前肢落地，重心前移，右前肢也即将落下，幻梦往昔即将撞到他巨大的前肢上。
　　这时，尼采弓起腰将自己弹射出去，双手迎上骑士灵伴斜向下踩中线的右前肢，奋力将其向外线推了一把。
　　“我这是战术犯规！”李秉谦在心里喊着。
　　骑士灵伴右前肢受力，落在了中线以外，这让幻梦往昔有了一个多身位的空间可以突破。幻梦往昔见缝插针，钻进骑士灵伴身下，身形如蝰蛇一般灵动，S型游走绕过骑士灵伴马蹄状的后肢，一头扎进路虎卫士的前脸。
　　安保队长大惊失色，身形庞大的骑士灵伴根本来不及调头。幻梦往昔挥起右手，以一个手刀的姿势划过路虎卫士的发动机，动作精准到手指恰好在每一个气缸的做功行程通过气缸。
　　一道黄绿色的弧光散去，幻梦往昔扑动翅膀浮在原地，抬起发光的右手，吹散指尖点点光斑，犹如赢得决斗的牛仔吹去枪口的硝烟。
　　李秉谦不由得感叹——“太优雅了！”
　　路虎卫士的L6发动机的气缸内，燃气爆炸速率增大了数倍，动力陡增让车上的人无暇反应，枪手和安保队长难以站稳，纷纷倒在车内，驾驶员被推背感死死压在椅背上，他反应过来猛打方向盘横过车身，踩下刹车却为时已晚——伴随着一阵闷响，路虎卫士冲下了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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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迪拉克甩掉追兵后驶过弯道，李秉谦驾车紧紧追着，将自动驾驶系统的跟车目标切换为谭白的车，又从后视镜看着路虎卫士坠落的地点：“这群家伙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罪不至死，不知道他们能否生还。”
　　尼采在路虎卫士坠落的山坡飘浮着，李秉谦一闭眼，就看到他传来的视觉信息，被惊得瞠目结舌。
　　路虎卫士冲下公路时车身已几乎侧了过来，在离心力作用下，车身已接近侧翻，只有外侧车轮接触地面。
　　车辆摇摇欲坠之时，那巨大的骑士灵伴双臂抬起对着车尾，向下画出了一个三角形。
　　只见路虎卫士整车，从一个长方体缓缓变成了一个三棱柱，如一个Tobrelone巧克力盒子一般。
　　李秉谦隐隐感觉得到，路虎卫士的整车重心也因外形变化逐渐下移，终于没有越过翻车的临界点，抬起的车轮又重重落在山坡上，轮下的碎石崩裂，滚下山坡。
　　“记下来记下来！那个骑士灵伴还有未知异能。”李秉谦嘀咕着继续跟紧谭白的车，看着车尾飘浮的幻梦往昔：“接下来她就是敌人了，可别留手啊，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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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梦往昔飞回了凯迪拉克车内，车内的谭白一头银发又变得乌黑，脸上的老年斑和皱纹褪去，皮肤光洁平整，恢复成了四十出头的壮年样貌。
　　车内的气氛凝结着，星期五望着谭白，谭白目视前方，缓缓道：“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小五。”
　　星期五平静地：“嗯。”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理解。谭白接着说：“那是我的灵伴~幻梦往昔，她能让我和其他事物在时间轴上反向运动，当选中的事物加速反应时，我就会返老还童，反之亦然……”
　　星期五的目光中竟闪过一丝悲悯，她知道一个人在看过沧海桑田之后，要保持对生命的热情是很难的，而谭白，有着几乎永恒的青春，却从未体现出对其他生命的漠然，他胸中跳动的仍是一颗赤子之心。
　　“我也不知道我活了多久，有些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明末的大饥荒，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百日维新，两次世界大战……好多次，我甚至觉得，目睹了那些，我已经不能算作人了……”
　　“人类的命运会通往何方？我不确定，也无暇干预，能慰藉我的只有艺术。”
　　“你做得很棒，谭白老师，我以你为荣。”星期五望着谭白真诚地说。
　　谭白苦笑一声接着说：“我有幸遇到过很多有趣的人，像是简，那段日子真美好……可我从未拥有过，和他人携手老去的勇气……我从未组建过家庭，从未有过孩子，甚至从未有过超过暧昧的关系……”
　　星期五点点头：“你不想伤害他们。”
　　谭白轻咳了一声，声音回复了理性：“抱歉，有些失态了。”
　　星期五也自觉尴尬地将头扭向窗外，她害怕对面前的人了解再多一些，会影响自己的决策。
　　谭白沉默片刻，忽然大声说：“小五，跟我走好么？”
　　星期五的身体骤然收紧了，她端坐着，鼓起勇气看着谭白，目光中没有情绪，就只是看着，就像此刻看着对方是她的责任一般。
　　谭白接着说：“我这里有一张偷渡的船票，是刚刚在宴会上拿到的，我原计划凌晨离开德里，逃避749局的追捕，偶遇你算是节外生枝了……”
　　“无论那个试图侵犯你的人是谁，他背后的势力一定会因他的死展开报复。我不能留你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我可以现在就联系达哈维，请他多提供一张船票。”
　　星期五望着谭白，像是等待他说出后面的话。
　　“而且，这一次我确信，我遇到了，可以欣然陪她老去的人……”
　　谭白转头深情地望着星期五：“就是你，小五。”
　　星期五望着谭白，眼神清澈如水：“谢谢你，谭白老师。可这里还有我未竟的事业。”
　　谭白的表情难掩失望，仍劝说道：“今天经历的一切还不够么？小五，这个名利场远比你想象的凶险。”
　　谭白略一沉思：“我在不少大学都有熟人，可以为你写推荐信，你可以从副教授做起，那些工作比你现在的轻松多了。你不必和我在一起，我只希望你是安全的。”
　　星期五暖暖地笑着：“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了~我们已经在象牙塔里，把理想雕琢得足够精巧了，可它们落地就摔得粉碎，世界没有丝毫改变……应然和实然间的巨大鸿沟，唯有用实践，而非研究和推理方可弥合，难道不是么？”
　　“无论代价是什么么？”谭白平静地问。
　　“无论代价是什么，即使今天你没有去救我，我也绝不后悔。”星期五眼中含着泪，倔强地答道。
　　谭白整理着思绪：“那么，你尽快在媒体上澄清，那家伙的死你毫不知情，把一切推在我头上就好了。等他们开始追杀我时，我已经离开印度了。”
　　“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星期五平静地答道。
　　“真不愧是你……真舍不得你啊！小五。”谭白的语气竟有一丝释然和喜悦，他努力让自己不去看星期五，而是眺望前方的山路。
　　星期五的手指轻轻按在了广播电台的电源键上——：“我会常去探监的，谭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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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星期五的话，谭白心头一紧。随后广播电台传来财经新闻的播报声：“因选举局势不明朗，投资者对国会未来的经济政策失去信心，Nifty50指数持续下跌，已触发熔断机制，明日交易将停盘……”
　　星期五右手指尖一抖，将“熔断”两个淡粉色光效字由中控台甩进引擎中，引擎的点火线圈急剧升温，烧破绝缘线，熔融状态的金属丝迅速越烧越细，“啪”地一声断裂，通红的导线伴随着断路降温，逐渐暗了下去。
　　凯迪拉克车身颤抖了几下，随后因动力不足当场熄火。
　　谭白的身体随着汽车晃了晃，停了下来，她转头冷冷地看着星期五：“小五，这是干什么？”
　　“谭白老师，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谭白无奈笑了笑：“你看得到我的灵伴，你也是个Turtooer。”
　　星期五提高了声音：“是的！但我绝对没有利用自己的异能，伪造艺术品，甚至剥夺他人生命。该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谭白老师。”
　　谭白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仍克制着自己的愤怒，瞟了星期五一眼，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便打开前后双闪，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取出三角警示牌，跑到车后几十米外立好。
　　星期五从副驾驶位下了车，扶着车门看着跑回车前的谭白：“没用的，谭白老师，我把点火线圈烧断了，没有工具你接不好的。”
　　谭白掀开引擎盖支好。伴随着烧焦塑料的气味，一阵白烟从发动机中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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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白咬着牙，召唤出幻梦往昔向星期五逼近了几步：“小五，你不要逼我动手。”
　　此时李秉谦驾驶着受损的现代NEXO赶来，停在凯迪拉克车前，尼采也闪现挡在幻梦往昔与星期五之间。
　　李秉谦跑下车，看着对峙的谭白和星期五，僵在当场。索妮娅牵着卢卡走到他身边，拍着李秉谦的肩膀戏谑地说：“去吧，去达成你的完美结局。”
　　李秉谦打起精神，喊道：“谭白！你逃不掉了！跟我回局里，我保证你会接受公正的审判。”
　　谭白转头看着李秉谦，满眼的无奈。
　　李秉谦又低头略一沉思，补充道：“我……我看过你的书房，和你的那些旧照片。谭白，你面临的刑期，和你漫长的生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服完刑，你可以去过心安理得的生活……”
　　谭白苦笑着合上引擎盖，面色苍白，嘴角抽搐着，像是被唤起了痛苦的回忆：“我失去过自由，我发誓不会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