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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月份增大,英子的身子越来越笨重了,陈威来信说要提前回来,英子整天扳着指头数日子,因为胎位低压迫到坐骨神经,英子腿疼的上下楼都不方便了,每天只能掂着一个大肚子,一瘸一跛去上班,好在所住宿舍与工作区域在一栋楼上。
孩子所需的东西都陆续准备好了,每天上下班英子都是抓着扶手上下楼梯,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往下滚,同事们还以为她是因为天气炎热而流汗,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由于胎位低压迫坐骨神经而引起的那钻心的腿疼。她不方便去食堂吃饭去了,便托同事罗曼给她买了两箱方便面,一天吃顿方便面。
离预产期还剩一个多月时间了。医生告诉她:“孩子有随时早产的可能,要注意卧床休息,早产的孩子体质弱不好养,要尽量拖延孩子出生的时间”。英子除了上班,回家后基本就是吃方便面、睡觉。
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正在上班的英子在一个喷嚏后,忽然感觉一股热流顺着两大腿间像尿液一样的流出。她知道自己可能真的要生了,紧张、恐惧、无助的她坐在凳子上“呜、呜”的哭了,哭的是那么的伤心。
在科室同事的陪伴下,她去了产科。医生诊断:“胎膜早破”。孩子要早产了,也就是说英子不能动了,必须要住院观察。
英子住院了,医生限制了她的活动。她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这意味着泡方便面都要求别人帮忙了,她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没有保护好宝宝。
同事罗曼、彩云、还有单位的老乡们都知道她住院了,来病房看望她,并问她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助?英子表示感谢!一向性格倔强的她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她多么渴望此刻站在床前的是自己的亲人。客人都走后,望眼欲穿的她最后失望的把头埋在被子里痛哭。“怎么办?怎么办?······”。无数个怎么办在脑海里回旋。
夜深人静,她无法入眠。无声的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流。她责备自己: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要强与倔强造成的,自己想得太天真了,其实好多事情都不是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此时她想念陈威了:如果不是两地生活,如果陈威能在身边,如果自己经济能力能好一点的话,如果······。那么一切问题就应该是迎刃而解了。但现在是所有的如果都不成立,她既没有钱又没有人。怎么办啊!需要人照顾的她遇到了一道无解的难题。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枕头湿漉漉的。她把枕头翻个过,天明时分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好姐妹彩云又帮她买了一箱方便面放在病房。看着眼睛红肿,情绪不高的英子,彩云很暖心的安慰道:“英子,不要害怕,住院就有医生、护士操心了,比你一个人在家还让人放心,家里有没有人来这里都是一个样,如果家里来人了最多也就是能给你做碗饭吃。你放心,你住院的这段时间我会每天来给你买饭、打开水的”。英子微笑着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和大家的帮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梅在英子入院的前一天已经顺产喜得千金了。英子和她同住六人大病房。李梅的丈夫在外地攻读博士学位,没有及时的赶回来,李梅心里很不舒服,每次在婆婆面前流露出对老公的怨气时,婆婆就会很贴心的安慰她,并笑着逗李梅开心:“等任志强回来了,我一定要让他多陪陪你和宝宝。喂奶、换尿布的事就分配给他干,让他体会一下做父母的不易。到时候你可不要心疼他啊!要不我可就是恶人了”。李梅被婆婆逗乐了,笑着说:“妈,只要你不心疼就好,我才不会心疼他呢”。婆媳俩有说有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婆媳俩是母女呢。公公负责做饭,顿顿饭菜不重样。
英子保胎治疗两天后最终还是早产了,比预产期整整的提前了四十天。
阵阵的宫缩剧痛让英子蜷缩成一团,浑身大汗淋漓,她不单是早产还是急产,从开始有宫缩到宫口开全只用了短短的两个小时时间,这样的速度让她承受了比正常产妇高出很多的疼痛强度。尽管接生的大夫一直都在鼓励她,安慰她,指导她合理用力,但她还是无法承受这撕心裂肺的痛。她紧紧地抓着床,死死的咬着牙关,面部的肌肉都扭曲变形了,哭着渴求大夫:“大夫求求你了,给我做刨腹产吧!我忍受不了啦!我快要疼死了”。“不要喊了,省点力气吧!到现在你的家人都没有来,谁能给你手术单上签字呢?”大夫平静的话语,让英子彻底绝望了,她只能听天由命了,她感觉自己今天要走进鬼门关了。
正当她感觉疼痛有所减轻,昏昏欲睡的时候,只听接生大夫焦急地说:“不好,宫缩乏力,胎心减弱,马上侧切,抬头吸引器牵拉”。在大夫与护士的一阵紧张忙乱之后,英子终于听到婴儿啼哭的声音,“梁英,看一下宝宝,是个男婴”,护士抱着宝宝站在产床旁说到。英子无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粉嘟嘟的孩子,她嘴角微翘,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此时,产房墙上的钟表正好指向凌晨4点08分。
经过这一场生死搏斗,英子整个人好似刚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全身软瘫,口干舌燥,嗓子眼里冒火,她渴求值班护士给她帮忙倒杯水喝。但护士出去在病区转了一圈,最后只是端了一杯凉水进来。她告诉英子:“梁英,对不起,病区的保温瓶都不保温,没有热水,只有凉开水了,你就凑合的喝吧”。就这样,凉水和着她的汗水与泪水一起灌进了英子的肚子里。
四
生产后的肚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马上感觉轻松了许多,可以自然翻身了,但随之而来的是饥饿,半夜时分,空瘪的肚子咕咕乱叫,没有人能帮她泡一包方便面充饥。每一次翻身都感觉下面有热乎乎的血水在流出,她吓得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这种现象是不是正常现象。虽然自己是从事护理工作的,但从来没有干过产科。此时,没有家里人在身边伺候陪伴,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只能选择默不作声。她在心里暗暗地安慰自己:也可能生完孩子都是这样吧!没事,不要害怕,生孩子不可能不出血。
生产后的几个小时,英子一直没能入睡,她不知道陈威什么时候能回家,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此时她十分痛恨自己的天真,把生孩子的事想得太简单了。
此时,英子想家了,小时候家里的条件不好,但每逢头疼脑热的时候,妈妈总是焦急万分,忙前忙后,她用最古老的办法,如:拔火罐、熬姜汤、针刺放血等土法给予治疗,然后做一碗热乎乎的拌汤作为病号饭,一觉醒来病好了一半。从小喜欢唱的儿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此时的英子感受最深,只有妈妈才是这个世上最爱自己的人,如果妈妈在身边最起码可以喝到一碗热呼呼的拌汤来安慰一下“咕、咕”乱叫的空瘪肚子。
英子感觉现在的自己如同孤魂野鬼一样的躺在这里,如果生产不顺利,就是死了都没有人会来收尸。
早上七点半,彩云过来帮英子打开水,才发现英子已经生产了,便急急忙忙的跑回宿舍熬了一碗粥。她看着英子把粥喝完了,便开玩笑的说道:“你现在是我干儿子的妈妈了,我还要巴结你呢,我帮你换一下纸吧!”。
说完就掀开被子,那一瞬间彩云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英子怎么出血这么多,这正常吗?”。彩云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在产科工作的经验,同样不知道产妇出血多少为正常。她只是看到英子身子底下铺的油布全是血。英子煞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平静地说:“生孩子哪有不出血的,没事,应该正常吧!“听英子这么一说彩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帮英子换完纸后,清理了油布上的血迹,就去科室上班去了。
大夫开始查房了,主管李医生来到病床前推醒了昏昏欲睡的英子:“嗨!梁英,感觉怎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家里来人了没有?”。英子声音低沉的告诉李医生:“感觉还行,就是家里还没有来人”。李医生犹豫了一下便说道:“哦!那我就只能告诉你了,你小孩早产,加之出生时脐绕颈两圈,还有一点宫内缺氧,情况不是很好,已经放在保温箱内给输液体治疗了。你不要太紧张,我们会尽力的。“英子听大夫这么一说,瞬间感觉晴天霹雳,全身震悚。自己十月怀胎,拿命换来的孩子现在出问题了,怎么可能不着急呢,她马上起床要看孩子去,结果刚下床就眼冒金星的晕倒在地上了,护士急忙上前掀开被子想将她扶上床,结果发现英子的床上到处都是殷红的血。英子应该是躺在血泊中,她发生了产后大出血。此时的英子已陷入昏迷状态。
病房里一阵骚动,李医生让护士快速量血压数脉搏。医护人员都紧张的一路小跑进入急救状态。脉搏微弱,血压测不到,英子处于昏迷状态。李医生命令:“把患者快速送入产房进行检查,寻找出血原因”。
英子很快被重新送回产房,经过一阵紧张而忙碌的检查,出血的原因很快就找到了,是因为急产造成宫颈撕裂,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缝合而造成的出血。
距离生产已经过去六个小时,英子被重新送回到产床上,回缩的宫颈被重新的牵拉缝合。同时给予上下肢快速的静脉补液。此刻英子意识模糊,煞白的脸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脏器的牵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感觉整个内脏都要被掏空了,浑身沉重无力。她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去另一个世界了,内心在无力的挣扎,不自主地发出低沉的呻吟。
经过几个小时的静脉液体补充,英子的血压开始回升了,虽然脸色还是煞白但意识清醒了。睁开眼睛看到丈夫陈威站在自己床边。一时间,兴奋、委屈、死里逃生的喜悦及说不上来的五味杂陈涌上心头。英子哭了,她第一次在陈威面前像个孩子般的放声大哭。陈威平静的抚摸着她的手说:“不哭了,现在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她哽咽着问陈威:“我们的宝宝情况怎么样?你知道吗?”,陈威告诉她:“我刚才问过医生了,情况还可以,你好好休息不要操心啦!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饭去”。英子随和的说道:“随便做什么吃都可以,我是真的饿了”。生产后到现在已经十个小时过去了,她只喝了彩云给她熬的一碗粥,她感觉现在无论吃什么都应该是香美的。
一会儿功夫,陈威就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并对英子说:“我看家里没有别的东西可做,只有方便面,你就凑合的吃一点吧,等我下午抽时间出去采购”。“嗯,好的”。英子侧着身子,陈威坐在床边给她喂吃。“英子,刚才李医生找我谈话说准备给你输血,我没有同意,现在出血止住了,你的血压也稳定了,就是贫血严重。我想了一下,我们还是从饮食上补充吧,输血的风险太大了,你说呢?”。此刻,在英子眼里陈威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她顺从地点头附和:“行,听你的”。
看着英子把方便面连同汤都一起喝完了,陈威便问道:“你喜欢吃方便面“?“还行”。英子随口说出。
他们从认识到今天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互相的饮食及生活习惯,对方都不是特别的了解。英子近一月多来几乎顿顿都是吃方便面,已经很厌烦了,但考虑到陈威刚回来,采购东西需要时间,就没有提任何要求。此时的陈威以为英子就是喜欢吃方便面。
英子转回到病房后出血少了,加之陈威也回来了,她心里踏实了许多,但她一直在牵挂着宝宝的安危,第二天在李医生的允许下,她走进新生儿室第一次看到了在保温箱里接受治疗的宝宝,他如小猫咪一样娇小瘦弱,蜷缩在暖箱里,拳头一样大的小脑袋上还扎着静脉针,母子连心啊,英子站在保温箱前心痛不已泪流满面,隔着保温箱她多么想抚摸一下自己的宝贝。李医生告诉她,宝宝的情况好转了很多,让她回病房休息,不要担心。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陈威很认真的每天去病房给英子送五顿饭,每顿都是方便面,不同的是里面添加了几粒煮熟的花生米。这样的月子饭一连吃了五天,加之在没有生产之前一日餐的方便面就持续吃了有一个多月,英子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陈威,我是不是这辈子只配吃方便面?我已经连续吃了快两月的方便面了,看见方便面我就想吐,能不能换一下别的饭吃?”,陈威一愣:“你不是喜欢吃方便面吗“?看着木讷而又无辜的丈夫,善良的英子心头刚刚燃起来的火苗马上就被自己给扑灭了。她在内心责备自己:是你自己没有提要求,他一个大男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做什么就吃什么呗!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如果他现在还没有回来的话,想吃方便面都没有人给你煮,所以就不要挑剔了。不论做什么事都是需要时间的,要给予他充足的时间来安排。
在医院住了十天,会阴部侧切的伤口拆线后英子就要出院了,宝宝经过几天的治疗,基本状况明显的好转,医生通知,可以一起出院了。
彩云今天上班,是罗曼和陈威来接英子出院的,护士给宝宝换上英子亲手制作的衣服和包被后把宝宝交给了英子,罗曼上前从英子手里接过宝宝,低头逗着宝宝说:“宝贝,干妈要接你回家啰”。英子打趣地说:“看把他干妈高兴的”。罗曼笑着说:“能不高兴吗?你娘俩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今天终于可以平安回家了,我们大家都为此高兴”。
罗曼重新把宝宝放到床上包裹好,并细心的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毛巾搭在宝宝暴露的头面部。英子紧张的说:“曼,小心把宝宝捂住了”。罗曼笑着说:“不会的,你放心好了,照顾好自己,孩子就交给我好了”。说完就抱着宝宝前面走了。
时值十月下旬,天气渐冷,风已不再轻柔,寒风在脸上刮过还真有点刺骨。英子穿着陈威给她带来的大衣,捂着厚厚的纱布口罩、头上带着帽子,走出了病房。
有半月时间卧床休息,加之肚里的包袱卸掉了,英子感觉走路如踩在棉花堆上一样,轻飘飘的,她扶着楼梯扶手摇摇晃晃的顺着台阶攀爬到楼上自己的家。陈威提着英子住院的行李跟着一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