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李桂花，去年一年娶了两个儿媳妇，小儿子陈武从小不爱学习，小学毕业就辍学了，虽然长的仪表堂堂，但说话做事总感觉很木讷，李桂花一直比较偏爱他。在陈威与英子结婚半年后，经人介绍，陈武娶了邻村的姑娘马华为妻。为了娶马华做儿媳，李桂花是下了血本的。除了盖新房，准备所有的结婚用品，另外还给了马华娘家一千元彩礼。虽然她平时过日子很抠门，但这个钱是必须要出的，这个道理她是很明白的。马华长得个子不高，但浓眉大眼，小巧玲珑，陈武很是喜欢，刚结婚不久就怀孕了，预产期比英子还要早一个多月，李桂花喜出望外，尽心地伺候，孩子的被服及衣物她早就准备的一应俱全，生怕那点不合适得罪了马华。她知道，如有个闪失丢了这个媳妇，那老陈家就亏大了。因此，她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马华身上。
　　在婆婆的眼里，大儿子陈威很有本事，是村里少有的大学生，现在又吃上了公家的饭，比起村里左邻右舍在家务农的孩子来说，她这个当娘的脸上很有光彩。对于陈威娶媳妇，她从来没有想着要花钱花精力。甚至于在想，不论是谁家的姑娘，要嫁给陈威都应该有丰厚的陪嫁品。所以，她不愿意过问英子的事，反正儿子有本事，不愁找不到媳妇。
　　陈威的父亲陈奋进是一个老实憨厚的农民，话语不多，整天乐呵呵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人称外号：“弥勒佛”。年青的时候因父母早亡家境贫寒，眼瞅着过三十岁了还没有媳妇，俩兄长整天为此事发愁，总不能让兄弟打光棍吧！最后经过合计三兄弟共凑了三担小麦（一担大概是100斤），托邻村的李媒婆给介绍了一个姑娘，名叫李桂花，在当时，三担小麦就是大价钱了，桂花长得高高大大的，算不上漂亮但也不算难看。陈奋进乐坏了，他幻想着以后和媳妇生儿育女，男耕女织，小日子一定不会差。可谁知道娶回来的媳妇常年有病，除了生娃还行，一口气生了四个，其余都不行。李桂花不爱干家务，地里的活又有病干不了，家里的饭都是陈奋进干完农活后回来做。所以，家里家外都是他一个人干，陈奋进沉默了。
　　虽然媳妇不是陈奋进理想中的样子，但他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不论怎么说，这个女人给了自己一个家，还有四个可爱的娃，所以自己就是再苦再累也认了。因此，他每天像蜗牛一样艰难前行，任劳任怨的操持这个家，像供神一样的供着桂花。李桂花遇到不高兴的事就拿陈奋进出气，骂他是个窝囊废，每当这时陈奋进都是憨憨地一笑了之。
　　陈家院子坐落在陈家村的村东头，大门口有一棵柿子树，据说是陈威的曾爷爷亲手种的，夏天的时候特别招人稀罕，枝繁叶茂，周围邻居农闲时都喜欢坐在树下乘凉聊天。到了秋天，柿子慢慢的由绿变黄，与树叶黄绿相间，像绿茵里的金元宝，非常漂亮，随着季节的变化，叶子也逐渐由绿变红了，在秋风的吹拂下洒落了一地，枝头的柿子最后变成了一个个火红的小灯笼，远远地望去十分壮观，陈奋进很喜欢这棵柿子树，按时施肥浇水，所以这颗柿子树上结的柿子口感特别好。
　　又到一年收获的季节了。
　　陈奋进早早的就起床了，早饭吃完后就开始采摘柿子，长长的竹竿上绑着一把剪刀，竹竿的下端挂着一个筐子，他爬上树杈，伸出竹竿精心的采摘，剪下的柿子一个个都落到筐子里。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每一个柿子再放进笼子里，生怕损坏，因为碰破就不好保存了。
　　中午时分柿子就采摘完了，他想把柿子带到集市上去变卖。
　　陈奋进拿着扫把，很细心的清扫院子里的残枝落叶，一切都收拾完了，也就该到做饭的时候了。他勤劳能干，把自己每天的工作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厨房很简陋，由于地方习惯，每家炉灶的烟囱都开在厨房的内墙上。所以，每次做饭都是烟熏满屋，厨房内墙四周都被烟熏的漆黑，常年弥漫着浓浓的烟熏味。厨房里除了灶台和上面放的大铁锅，再有的设施就是偌大的一个水泥案板，上面放着油盐酱醋及各种调料，陈奋进熟练的在案板上和面、擀面、切菜。
　　每年入秋，李桂花就很少出门了，她患有“哮喘病”，如果遇冷着凉感冒，就容易犯病，每次犯病都大口大口的喘气，不能平卧，看得让人揪心，不给予静脉输液治疗是很难自愈的。所以，进入深秋的大部分时间她是在炕头坐镇指挥。
　　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三间土坯房里只有两只没有油漆过，但被常年烟熏而发黑的箱子挂在空中，据说是李桂花当年的陪嫁品。地上放一只地柜，已经看不到曾经的颜色了，斑驳的痕迹，粗造的表面与损伤的边边角角，在向人们诉说着它曾经走过的岁月与历史，那是解放初期陈威的爷爷瓜分地主老财的战利品。另外，在屋子的窗户下放了一台破旧的缝纫机，台面和机头漆面都破损的很厉害，打眼看上去就是历史悠久的“文物”，虽然破败，但应该是属于这个家里唯一的现代化设备。地柜上堆满了零散的东西。李桂花爱嗑瓜子，一边咳嗽一边磕，过分的是坐在被窝里也磕，搞得床上地上到处都是瓜子皮，让人心生厌恶。英子曾经让陈威提醒他妈妈不要再嗑瓜子了，因为瓜子会引起咽喉部不适，加剧咽干、咽痒、咳嗽的症状，不利于她的身体恢复。但陈威说，他不想扫他妈妈的兴，让她怎么高兴就怎么来。好在英子不经常回乡下去，眼不见心不烦。
　　此时，李桂花正躺在厢房炕上午休，大女儿枝枝放学回家了，留着齐耳短发，斜挎着书包，手里拿着一封信，蹦蹦跳跳的跑进了院子，还没有进家门就在院子里大喊：“妈，大哥来信了”。李桂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激动地说道：快念来让我听听”。
　　家里接到这份信已经是英子生产后半月的事了，陈威在信里说：“英子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李桂花听女儿把信读完后，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本来这几天她心情一直闷闷不乐，因为老二儿子陈武的媳妇马华已经生产了，是个女孩。传宗接代的老观念在她的心里根深蒂固，她很是失落。但是，在马华和陈武面前她不敢流露半点不悦，她知道他们不爱听。现在听说英子生的是儿子，便扯着嗓子告诉厨房里正在做饭的陈奋进说：“老头子，老大家媳妇生了，是个娃子，我家后继有人了”。陈奋进一边做饭一边激动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当即，老两口就商量决定一定要去市里看一下陈家新添的这根“顶门杠子”。
　　陈奋进高兴之余便问李桂花：“桂花，我们去看大孙子你准备带什么东西？”。“带一只母鸡、二十斤面粉就可以了”。李桂花回答道。“我们是娃的奶奶、爷爷，是不是应该给娃做几件衣服穿”？陈奋进弱弱的提醒李桂花。“不用了，娃都出生半月了，亲家母早就应该给娃把衣服做好了”，陈奋进一听这话便没好气地说到：“娃是我们家的孙子，他姓陈，娃落地的衣服理应你这当奶奶的做，你凭什么要求人家亲家母做？好了，我不好意思去了，你自己去吧！”。
　　晚上，无奈的李桂花坐在炕上，做起了针线活。她用给马华孩子做剩下的1.5尺花布做了一个只有六寸长的小棉袄，小棉袄看起来很精致，与布娃娃身上穿的衣服一样大小。另有一条小棉裤和一块方方正正的小被子以及一块几乎与孩子屁股一样大的尿垫子。小被子布料小，但棉花充的太多了，好似一个大坐垫。
　　六
　　英子出院后，小两口作了明确的分工，陈威每天负责给宝宝洗尿布，做饭。英子正式上任当妈妈，负责照顾宝宝的吃、喝、拉撒。
　　孩子早产，发育的不是很成熟，生下只有5斤重，没有毛发，皮下没有脂肪，干枯的面部皱巴巴的，活脱脱的一个小老头模样。由于产后大出血，英子的身体很虚弱，压根就没有奶水喂养宝宝。所以，只能靠人工喂养。
　　英子初为人母，没有人能给予正确的育儿指导或帮忙。夜里经常是奶粉冲好了宝宝睡着了，等到奶瓶放凉了宝宝又醒来哭闹了，就这样一晚上要闹腾到六次，宝宝每次吃完奶，英子还要抱起拍打背部，直到听到宝宝的打嗝声，才能放下。否则，宝宝就会像水瓶子倒了一样的向外溢奶。搞得英子无法正常休息，只能是跟随宝宝的作息时间，随叫随起。
　　中午，刚入睡的英子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陈威起身开门：“嗷！爸、妈你们来了，今天的天气好冷啊！快进来”。英子闻声赶紧坐起。只见婆婆李桂花身穿碎花棉袄，头上包一块绿色的围巾，手里提着一个编织袋，满面春风的走在前面。进门就兴奋的扯着大嗓门说：“威儿，我们来看大孙子了”。她的身后是陈威的父亲陈奋进，他的左手提着半袋面，右手提着一只老母鸡。带着一股凉意直接来到床前，笑嘻嘻的看着宝宝，嘴里不停地重复说：“好、好、好”。看得出来老俩口很高兴，他们的到来使十二个平米的房子显得有点拥挤，陈威让父母亲坐在床沿边上休息。
　　李桂花刚坐下就把自己带来的编织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了给孙子做的衣、被，然后把熟睡的宝宝从床上抱起：“大孙啊！来让奶奶抱抱，看看奶奶给你做的衣服漂亮不？奶奶给你把衣服换上”。说着就把宝宝抱在怀里，开始给他解开衣服，宝宝在她的手里像玩具娃娃一样翻来翻去，她动作麻利，一会功夫就把宝宝身上穿的衣服全部脱掉扔到了一边，然后把她自己做的衣服给宝宝换上了，看的英子心惊胆战，生怕把宝宝的小胳膊小腿扭坏了，但又不好意思说，毕竟她是孩子的奶奶。
　　六寸长的小棉袄，遮不住宝宝脐带还没有完全脱落的肚脐，窄窄的袖子让宝宝形似“大”字的固定在床上，再盖上奶奶做的小而厚，两边不着床的被子，真是滑稽可笑。可能是奶奶自己也感觉不那么自在，便自言自语的骂道：“x他妈的，这娃怎么个子这么大，我屋里的娃穿着大小刚合适”。她所说的屋里娃就是老二儿子陈武媳妇马华生的女儿，比英子的孩子大了整十天。
　　英子坐在床上看着忙碌的婆婆心里很不舒服。从婆婆公公进门开始，他们就只是关心儿子、孙子，好像屋子里只有儿子和孙子，无视宝宝妈妈的存在，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婆婆给宝宝做的衣服，更像是给玩具娃娃做的，根本就不能穿，不知道婆婆所做的这些到底是想做给谁看的。英子从来没有敢奢望宝宝能穿到奶奶做的衣服，毕竟她给自己生的儿子都懒得搭把手做床婚被。这孙子是媳妇生的，她有理由不管。完全没有必要这么装模做样的啊！英子的柜子里整整齐齐的叠放了给宝宝做的个棉袄，八个棉裤，两个被子，个褥子。她害怕宝宝裤子、褥子尿湿天气太冷晒不干，害怕宝宝吐奶后没有棉袄换，害怕······。但凡能想到的她都准备好了。既然婆婆不过问，英子也懒得求她。她真想让婆婆把她做的衣·被都带回去。但看到一直不说话望着孙子眯着眼睛笑的公公和一脸无奈的陈威，善良的英子把到嘴边的话又吞进了肚子里，什么也没有说，她不想让大家难堪。
　　陈威每年只能享受一次探亲假，上一次探亲还是过春节的时候。
　　大半年没有看到父母亲了，所以激动的像个孩子，和父母嘘寒问暖，聊东聊西，从家里的事聊到村里的事。英子坐在那儿好多事听不明白也插不上话，索性就躺下睡觉了。直到陈威把饭做好。
　　陈威原本想母亲一定会留下来帮他照顾英子的月子，但不料他母亲压根就没有提说这档子事。只是说回去要给陈武的女儿张罗的过满月去，并说要通知亲戚带两份礼物，两个孩子相差10天，孙女过满月，孙子过20天（当地有给孩子过20天的习俗）。英子极力阻止给自己的儿子过20天，因为收了别人的礼，就欠别人的一份情，她不在村子里生活，不方便与别人人情往来。再说，孩子这么小，也不方便回去招待客人。但是，李桂花态度很坚决地说：“不要你管，我会处理好这事的”。吃完晚饭后二老就回郊区的老家去了，陈威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