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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两腿交叠,翘着还没痊愈的腿,伏案写着手术回忆:“手术过程很惊险,最后在血肿侧又穿刺了一个孔以释放颅压,效果明显。如果说我在这场手术里学到了什么……”
“脑脊液是甜的。”
写到这里,李维按着喉咙强忍下干呕的本能。
“预后:预后良好,或者说有点太好了,全免疫复合物对于肿瘤消解的速度极快,而且患者……”
砰——
医院的门被猛地推开。
“李维祭司!我来做今天的术后观察了!”一个头上包着层层绷带的熊脑袋笑嘻嘻地挤进门框。
李维一看见他就头疼:“奥拉夫。跟你说很多次了,在医院要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其他医生和病人。”
奥拉夫点了点头,像进自己家一样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我知道的。祭司大人这种面冷心热的人不习惯说好听话,但是您可以试着学一学,要不先从我开始?”
李维一个不小心,按折了笔尖。
“祭……祭司大人。”克努特匆忙跑了过来。
“哥哥,我跟祭司大人聊天……做术后回访呢,你就先回去吧。”
李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奥拉夫算是治好了,但他的烦躁却丝毫没少。
很明显,奥拉夫被肿瘤抑制的不止是运动语言功能,就之前沉默的性格都是一种症状。
现在没了肿瘤,他被压迫的脑神经重新活跃起来,连克努特都一时间没完全习惯。
如果可以,李维真想把那肿瘤再给他塞回去。
但秉持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李维还是拿出一张检查表。
他从中翻出几张有颜色不同的卡片:“这是一组色卡,你来辨识上面的颜色并准确描述颜色名称,最后还要举例一种生活中有此颜色的物体。”
“黑色,龙晶;白色,石灰;红色,果子。”
李维原先还惊诧于这些犬科动物竟然有能感受红色的视锥细胞,但随后测试发现他们的可见光谱竟然远超自己后就释然了。
继体力、嗅觉、视力、身体素质后,现在自己又多了一项弱点——彩色视觉。
“这上面画的是钟表的表盘……你别管啥是钟表,现在仿照它,也画一张钟面,指针指向0点,也就是12点。”
奥拉夫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圈作表盘,表盘圆周上均匀的画着十二个数字标记。
与奥拉夫的轻松不同,李维这边的气氛则严肃得多。
虽然看起来很幼稚,但时钟绘图测试能够筛查多种认知障碍,暴露出隐藏的神经系统疾病。
“这是一组符号,请按顺序……”
“0123456789,阿拉伯数字对吧。”
李维一愣:“你怎么知道阿拉伯数字?”
奥拉夫骄傲的拿出自己的身份牌,他的身份牌是铁质的,大小也只有启明族身份证的一半,很明显这是给外族用的临时身份牌。
“我昨天通过了第五类教育考试。”
李维扶额:“我应该说过,服役期间就算你通过公民考试也不能成为公民……”
手术费是说好的500晨星币,相当于一个人服役68年,但奥拉夫现在可以和克努特一起服役,两个人的服役期就是34年。
奥拉夫却突然站起来,走到李维的桌前:“我知道!但是能让祭司大人多看我一眼,注意到我,这就值了!”
李维眼皮跳了一下,慢慢转身,给了克努特一个眼神。
看到李维脸上愈发难看的神色,克努特连忙生拉硬拽地把奥拉夫拖回病房。
李维嘴上说着“没有意义”,但就如奥拉夫所说,通过第五类考试确实让李维对他的评价高了不少。
第五类教育很简单,但按照正常启明人的学习速度,也要至少半月。
而奥拉夫,只用了两天——甚至在第一天,奥拉夫还带着没消解完的脑瘤。
李维收起认知评估的材料,新写了一份评估报告,夹回了奥拉夫的病历本中。
将亚历山大石的挂绳用曲针别在了胸前的口袋上,用小指将其勾出,悬挂于胸前。
李维披上麻布披风,胸前绿色的宝石仿佛树叶上的晨露,随着挂绳的摇晃,荡漾着青绿色的微光。
“有书记官在吗?”
塞尼亚推门走了进来:“祭司大人有吩咐?”
“奥拉夫的病历封存吧,不用再送到我那去了,顺便帮我把抽屉内的其他资料搬回晨塔,我先去农业组一趟,你直接放我办公桌上就行。”
说完,李维打开门,直奔生产部去了。
塞尼亚则将抽屉里的文件整齐的摆放好。
就在这时,一张写着芙蕾雅签名的纸张从抽屉里滑落,上面写着:“磁铁矿脉第三次勘探报告……微量共生朱砂被发现。”
农业组的组长叫波托,是个浅褐色皮毛的啮智兽,但两颗门齿却并不十分突出。
“李维大人,砂麦已经到了三叶期了。”
李维点了点头,召集农业组所有人来到了田间。
他手摸着砂麦的厚实叶片,心里以大麦为蓝本,不断修正着为样本的田间管理流程。
砂麦比预想中生长的慢,这么久了才勉强长到了三叶一心,基肥没有问题,也未见病害和缺素,这说明并非发育受阻,而是品种就是如此。
砂麦是托勒族自己摸索着选育出的品种,没有先进的育种技术,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长速比预期要慢,对于肥料的施用计划相应的削减15%。”
波托将李维的话认真记在本子上,他身后的农业组成员也纷纷点头。
唯有一人,不屑的撇了撇嘴。
李维拔起一颗砂麦,清理掉上面的泥土,丈量了一下根的深度,然后放在波托面前:“根据我教给你们的计划,接下来要怎么做?”
波托用笔杆敲了敲头,边回想边说:“三叶一心后,就是重要的分蘖期,这极大的影响着砂麦最终的抽穗数量,决定着最终的成熟麦穗数,也意味着麦子在营养生长的同时开始了生殖生长。”
李维满意的点了点头,想夸一夸他,但由于啮智兽一般体型娇小,因此他一时无法确定波托的年龄。
万一他的年龄比李维这具身体的年龄大得多,那可就尴尬了。
“啧。”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一个年龄稍长的灰毛啮智兽扛着锄头走了出来。
“祭司大人……”这灰毛啮智兽一脸戏谑的走到李维面前,却在中途被波托拦住。
“费缇!“波托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微微的摇了摇头。
但费缇只是用肩膀挡开了他的手,继续说道:“我从小全家种砂麦种到大,就连托勒族的几个祭司也不敢说指导我,你一个从未种过地的小子这么自信,还要我们减少肥料?”
李维看向费缇,他的门齿突出且较其他人要更厚宽一些,牙齿暗黄,排列略不整齐。再把视线移向皮肤,他的皱纹更多更深,眼袋明显,说明皮肤增厚松弛。
这是啮齿类动物迈入老年的特征。
见劝不住费缇,波托转向李维,语气带着讨好般的说道:“祭司大人,费缇他老糊涂了,希望您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切,波托,可不止是我,不少人都和我想的一样,只有我敢说而已。”
李维扫视周围,发现周围不少人脸上都有细微的透露出赞同的神色。
这就是直接挪用老员工的坏处,他们总有自己自傲的本钱,教授他们新的知识在他们眼里就像是在践踏他们的尊严。
“在你眼里,只要做的时间久才叫资质吗?”李维低头问道。
费缇一昂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那不然呢?你最好知道,你一个外行人对我们指手画脚就是在添乱。到时候收成不好,还想怪到我们头上,没门!”
李维笑了一下:“我记得托勒族有用林牛拖着耙子犁地的耕地方式吧?照你这么说,那些林牛犁过的地比你们任何人都多,岂不是最会种田的人吗?”
“祭司大人您说笑了,林牛怎么能和人相比较呢?”
李维立刻就接上说:“哦?可我看,有些人连林牛都不如,林牛好歹还会听指挥,专心犁地,而不是由着性子乱耕一通,以至于把田地搞的一团糟。而有的人却只会在田里撒野,以时间论成败而非考虑种地的方法对还是不对。”
费缇的眼睛瞪得滚圆,听出这是李维将他比做了牲畜,他转身煽动起周围的人说:“好!你们跟着这种得了无毛病的懦夫,以后砂麦得了白疫可别怪老天。”
白疫,李维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个词。
“雨季确实高发白疫。”李维说道,见下面也有几个正在思考的组员跟着点头,就知道自己的答案猜对了。
“不止如此,砂麦种的密,间种的蓬豆少,阴天的时间长,雨水积攒的多等等原因,这些都会加速白疫的蔓延。”
“但是!”李维大声说道,话音里带了些愤怒:“凡是对白疫还不够了解的人,那必定是没有仔细看我交给你们的病虫害防治手册!”
病虫害手册是李维要求统一印刷并免费分发的,早在对砂麦进行泡种的时候就已经要求所有人熟记。
当下,人群中就有人掏出手册翻了起来。
李维不耐烦的说道:“砂麦章第十二篇,仔细看好了。”
波托身为组长当然也随身携带了一本这样的手册,他翻到李维所说的章节,认真读了起来:“白粉病,可能由布氏白粉菌属。早期症状为叶片上出现淡黄色斑点,几天后变成外附白色绒毛的椭圆形斑块。湿度高时扩散较迅速,但直射阳光、高温、暴雨均能减弱传播速度。预防方法如下,充分清理田边残余麦苗、减少如尿等氮肥的施用、增加其他作物的套种强度、减少砂麦种植密度……”
从病因、预防到治理,李维都把这种他们称为白疫的砂麦瘟疫分析的一清二楚。
先前由于对李维在农业技术上的轻视,再加上每种病症的名字他们都不认识,因此几乎没有人认真思考过书里的内容,而现在看来,上面每种重点标注的砂麦常见病,他们几乎都能从记忆里翻出来。
人群中带着手册的几人纷纷拿出来,在李维面前翻阅起来。
这时,费缇身后的人突然“咦?你翻到虫害篇的红麦虫……细密的淡红色爬虫遍布叶面,但却在叶背产卵……费缇,这是不是你前几天田里的那种虫子?”
费缇往后退了两步,却突然被波托叫住,于是只好辩解道:“不过是几株幼苗生了虫,我已经拔了。”
李维皱了皱眉:幼苗期爆发红蜘蛛可是会出大问题。
波托一脸难以置信,冲上前拎起了费缇的领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这上面写着‘应当立即清空附近一块区域的植株,尽管其周围植株看起来健康无病,但依旧会快速扩散’。”
所有人再看向费缇时,眼神里已经有了异样。
毕竟他们的麦地全都连在一起,如果有人不好好管制病害而导致病原扩散,倒霉的可是他们所有人。
很快,一群人就冲进了费缇的田里,由于不知道原先红蜘蛛生长在哪里,因此直接拔秃了一大片砂麦苗。
费缇直接甩开波托的手,气的大吼道:“你们这是恶意毁坏农田!看我去监察官那里告你们!”
波托忍无可忍的朝他吼道:“你告谁?你先想好怎么在执政官面前狡辩吧!新农业法里明确写了,但凡出现病虫害,必须向上级汇报!你偷偷拔了病株,万一延误了防治时间,你就是整个农业组的罪人!”
费缇难以置信的看向波托:“波托!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的那点东西还是我教你的,这么快就忘了?”
波托一咬牙说道:“我欠你的自会还你,但不是以整个农业组的前途为代价!现在才刚到幼苗,我们已经比编外的地里慢一叶了,要是收获的时候整个公田平均收成还不如私田,我们指什么交差?脑袋吗?”
这时,李维发现几名守卫已经悄悄围了上来,其中还有风纪官帕诺斯。
为了防范有人故意毁坏农田,因此这里的巡逻频率非常高,几乎时刻都能找到守卫。
“公民费缇,麻烦你跟我们回管治所一趟,我们有话想问你。”
费缇此时才有些慌乱,在托勒族的时候,他凭借自己的种田经验让族长都对他无可奈何,俨然成了田地一霸,却没想到刚来启明城几天,还没干什么事就被抓起来问罪,他刚想辩驳几句,却听到波托却突然出声。
“等等。”
李维侧目看向波托,看起来这个叫费缇的似乎对现组长波托有恩。
要是波托为他求情……那还真是不好拒绝。
谁知道波托面向帕诺斯说道:“风纪官大人,费缇对李维祭司出言不逊,甚至直言侮辱其种族。按照行为准则,理应记一鞭刑。”
李维一愣,自己都没把这事记在心上。
费缇却彻底愤怒了:“你!”
但波托接着转向他说:“现在对砂麦补种还不算晚。在你服役期间,我会去找麦苗给你补种上,我们之间的恩怨从此就算一笔勾销。”
现在启明族种子紧缺,波托作为组长,有资格调用一批麦苗随时作为备用。
但他新任组长,就出现这档子事,组长的职位大概要没了。
没了组长的权利,他再想给费缇补上麦苗就只能四处征求,实在不行,就得从自己田里拔一些移过去。
他的话让费缇一愣,农田被毁,就代表收获时会因为公田产量远低于平均值而背上高额负债。
因此在被抓的瞬间,他就想过偷偷返回托勒族。
但当他一产生这个念头,脑中就开始舍不得分配来的房子和每周都可领取的钢币,拿着这些钢币,他每周都能换好些面包、肥皂、麻布、纸张和各式各样的酒……
在启明族,也不用担惊受怕的整天看着自己的田。田地若被人或野兽恶意毁坏,他甚至能获得补偿……
这些都是在托勒族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想到这里,费缇挣扎的力气渐渐小了下去,被帕诺斯押回了管治所。
但问题到此还没结束,启明族有一套完整且严苛的追责体系。
正如波托所料,他身为组长却没有发现并及时上报病虫害,帕诺斯针对他的审理单就放上了扎哈尔的桌子。
审理单经过帕诺斯和威尔纳两遍手,到了扎哈尔这里时,情况已经解释的十分清楚。
因此扎哈尔只是草草看过,就准备批一个“管理适当,摘除职务”。
但下笔的时候,却发现下面被人手写了一行小字:
“……但波托组长及时将农业组的不良风气扼杀,并发动组员自发进行挽救措施,一定程度上展现了其「相符于职位」的能力。”
扎哈尔一眼就认出这是李维的笔迹,在翻阅法典和准则后,他然后思考了一会,叠加上几条减轻情节,仅罚了波托三个月的薪水,保住了他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