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车易位最好在前期就使用，确保国王尽快从棋盘中央攻守频繁的地方移动到安全的角落，顺便也能将车安排到中间，以组织支援和进攻。”
　　李维边说，边移出自己的皇后。
　　皇后、车和兵以合围之势，将黑棋的王死死钉在了原地。
　　“将死。”
　　西奥多斯放下了棋，无奈的叹了口气：“是我输了，没想到看起来并不复杂的游戏竟能那么千变万化。您每次都在我没考虑到的地方杀出一支奇兵。”
　　李维笑道：“输赢不是目的，目的是途中学到的路数以及破局之法。虽然棋路笨拙，但你已经完全掌握了规则，可以将国际象棋推广出去了。”
　　西奥多斯点了点头：“我这就安排调整学校的课程……”
　　李维刚想点头同意，但随即否决道：“不，不要在学校，孩子们现在对学校还有抵触情绪。你在水钟房前推广，他们喜欢往那里跑。”
　　西奥多斯记了下来，告别了李维。
　　就这样，在米雅的照料下，李维的脚终于渐渐好了起来，虽然走路还是一瘸一拐，但好歹能下床了。
　　眼看狩猎大集在即，手上却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李维再也忍不住了，他让弗恩扶他去了创金祭司的实验室。
　　自从来到启明城后，弗恩几乎每天都会仔细用肥皂洗澡，而启明城的改进版肥皂里不但用上了氢氧化钾，还加入了金合欢精油，这让被肥皂洗过的东西带上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和木香的混合气味，成了名副其实的香皂。
　　持续的清洁让弗恩的毛色顺滑蓬松，还有好闻的气味，李维很难把持住，一路上又揉又摸，过足了手瘾。
　　“李维祭司……实验室到了。”弗恩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热。被李维摸头让他从心底里感到高兴，为此还费了好大的劲才抑制住摇尾巴的冲动。
　　李维这才佯装正经的清了清喉咙：“咳咳，注意卫生是好事，但过度清洁会破坏皮肤屏障和表面菌群平衡，平时只要简单用水冲洗就好了。”
　　弗恩红着脸点了点头，这时芙蕾雅也走了出来，看到门外的弗恩和踮着脚的李维，忙将两人迎进来，还给李维准备了带软靠背的椅子。
　　没了腿上的压力，李维总算松了一口气：“我听弗恩说你最近都在忙，我不是说让你休息一段时间吗？”
　　谁知芙蕾雅就连和他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她从烘箱里拿出几块淡黄色的块状物递了过来：“祭司大人都这样了还操心着族里的大小事，我怎么敢在这个时候休息……这个肥皂给您过目，是我刚改进的。”
　　李维看到那肥皂的颜色就猜出了个大概，但还是放到鼻尖闻了闻，随后肯定的说道：“硫磺皂。”
　　芙蕾雅点了点头：“可能与李维祭司不同，我们厚重的皮毛更容易滋生疥虫、螨虫、跳蚤和皮肤藓，我发现硫磺对于这些外寄生虫和真菌都有不错的杀伤力，准备推广这种肥皂。”
　　李维轻敲椅子扶手，刚准备说什么，米雅就拿着一块硫磺皂走了进来，还没跨过门槛就语气温怒的说道：“芙蕾雅！你怎么能随便给人这种东西！”
　　然而进屋以后，米雅立刻就发现了坐在一旁的李维，忙改口道：“祭司大人，您来了……”
　　李维笑着一抬手：“没事，我就来逛逛，你们继续说，当我不存在就好。”
　　有了李维的许可，米雅又提气朝芙蕾雅说道：“你的硫磺皂根本就是属于药物，而非日用品，你这样随便分发出去会导致多少问题你知道吗？”
　　芙蕾雅看了李维一眼，不服气的说道：“就一块改进的肥皂，怎么就惹到你了？我之前改进造纸也没见你出来反驳啊。”
　　“那是因为之前没给别人造成健康影响，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因为你的硫磺皂来找我看皮肤病吗？害得我神经病理学到现在都没学完！”
　　“硫磺皂本来就有一定刺激性，但是为了驱虫杀菌的效果，这点牺牲完全值得。”芙蕾雅据理力争。
　　对于智兽来说，厚重皮毛导致的外寄生虫和有害菌滋生问题远比人类严重的多得多，因此硫磺皂在这里的评价远高于人类社会也情有可原。
　　但反直觉的是，可能由于有皮毛这层保护结构的覆盖，浑身披毛的动物们的皮肤要比无毛的人类还薄弱一些，因此硫磺皂对他们的刺激性也更强了。
　　相似的原理，犀牛、河马和大象这样几乎没有毛发的动物，就演化出了“皮肤即护甲”的防御机制。如果这个世界有以它们为原型的智兽，大概会很欢迎硫磺皂这种发明。
　　“长期使用硫磺沐浴会导致体表菌群失衡，反而会诱发一些奇怪的皮肤病，如果泡沫进入眼睛和呼吸道，则刺激性更强，甚至会间接导致发炎和损伤！”
　　李维拿过弗恩递来的一杯白开水，忍不住笑出了声。
　　米雅红着脸问道：“祭司大人，我说错了吗？”
　　李维连忙否认：“不是。抱歉，我只是想到了有意思的事。”
　　他原本还担心一个完全依靠在他知识体系上的城市会不会失去自我批判、独自进步的能力，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虽然文明的发展是失速的，但启明族明显有资格承接这种文明，并没有将未来带向歧途。
　　他为启明族写过很多教材。
　　不说其他人，光三位书记官都曾自信背下来不少。
　　但他们却依旧无法像米雅和芙蕾雅一样成为祭司。
　　因为卓越的记忆力从来不是稀缺的才能。
　　融于生活的探求欲才是。
　　想到这里，李维突然想起一件可以炫耀的事。
　　“说起来，听说你们两个在考试上遇到困难了？”
　　一提起考试，方才气势逼人的两位祭司都蔫了下去。
　　堂堂创金祭司和赦命祭司，文化水平竟然和普通族人一样都是第五类公民教育，这拿出去如何服众。
　　芙蕾雅闪身贴到了李维身上：“祭司大人，救救我的修辞学吧！”
　　米雅也挤了上来：“还有我！艺术课我是真的听不进去！”
　　“我可忙着思考狩猎大集的事呢，哪有时间给你们上课……”李维咳了两声，摸着弗恩的头，故作神秘地说道：“不过启明族确实有一名通过四类考试的预备学者，也许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
　　米雅先是一惊，接着低头沉吟：“难道是西奥多斯或者塞尼亚？他们这段时间学的确实很认真。”
　　李维拍了拍弗恩的头：“这老师不就在这吗？”
　　米雅和芙蕾雅张着嘴，看着比他们小得多的弗恩，震惊的说不出话。
　　“不……不愧是祭司大人的养子。”芙蕾雅率先说道。
　　米雅同意的点了点头：“真是潜力非凡。”
　　虽然李维在登记弗恩名字的时候就公开说过这是自己的养子，但由于书记官不敢大肆宣传，因此族内只有少数几人知道。
　　这时，李维突然想到一件事：“弗恩，你既然学完了第四类教育，那就相当于从学校毕业了，现在的你每天都在干什么？”
　　弗恩看了李维一眼，在得到李维的允许后才回答道：“在看祭司大人写的‘第三类教育规划指南’，但是还没有确定选择哪条规划。”
　　第三类教育就要求学生选择自己的路线了，每名学生都可以选择最多三项专业规划进行修习，而李维却只撰写了推荐指南，以让学生理解每条规划未来的路线，却没有写出各个规划的具体的学习内容。
　　简单来说，就是有了大学报考指南，但大学却没盖好。
　　李维抚摸弗恩的手一停，感觉到了压力：怎么有种因为我偷懒而妨碍到孩子学习的罪恶感？
　　“医学和化学的规划我都准备好了，你对这两方面有兴趣吗？”
　　因为这两条规划只要把曾经教给米雅和芙蕾雅的教材复制一份出来就行了。
　　谁知道弗恩摇了摇头。
　　李维回想着自己未完成的那些规划。有数学、文学、基础物理学、自然生物学、农业科学……
　　这时，他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弗恩时，他精准扔来的那只箭头……
　　目前晨塔桌子上他正在编撰的是——空气动力学。
　　“你对弹道学新式武器规划有兴趣吗？”
　　“是包含高等数学、力学和基础物理三项基础规划的的综合规划吗？但我还是不理解应用弹道学概论里的火药和枪之类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弹道学的路线太过超前，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过于抽象了。
　　李维委婉说道：“就是百米开外打爆别人脑袋的技术。”
　　说完，他就看到弗恩的眼睛亮了起来：“我要学这个！”
　　李维摸了摸他的头：“好，那明天你就去登记，我亲自做你的导师，你的第一课是空气动力学，记得到我那里去领教材。”
　　米雅和芙蕾雅面面相觑，弗恩已经跨入了第三类教育，而她们两位祭司却连第四类教育都没考过。
　　但接着，弗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果两位祭司大人不介意的话，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米雅和芙蕾雅大喜过望，抱着弗恩的头摸来摸去。
　　看着关系融洽的几人，李维笑着站了起来准备回去。
　　然后因为脚上的伤，直直地栽了下去。
　　啪——
　　“祭司大人！”三人惊呼。
　　第二天，李维看着又肿了不少的脚踝，
　　“祭司大人！”楼下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李维伸头一看，是克努特。
　　“等等！我跟你说了李维祭司正在养病。”米雅跟在他的身后。
　　“怎么了？”李维探出头来，朝楼下的两人喊道。
　　克努特的脚上还拴着脚镣，但不知被他用什么办法撬开了，他不顾米雅的阻拦，朝李维喊道：“麻烦您看看奥拉夫吧！”
　　米雅的医术已经能应付部落内所有的小伤小病。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威尔纳也带人赶了过来：“真是抱歉，祭司大人，克努特私自撬开了脚镣……打扰到您休息了。”
　　说完，他就牵着克努特的脚链准备将他拉回去。
　　但李维却发现克努特的脚踝处被摩擦的血肉模糊。
　　这套脚镣的设计很轻，边缘也很光滑，理论上并不会产生这么严重的擦伤。
　　这说明克努特为了挣脱脚镣肯定费了不少力气。
　　但付出那么多大代价却不是为了逃跑，仅仅是来见自己一面……
　　李维摸不清这人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但他眉眼间的焦虑却不似作假。
　　“等等！”李维叫停了楼下正反绑克努特双手的守卫：“押着他带上来！”
　　就这样，克努特如愿以偿地来到了晨塔二楼，连说带比划的花了好长时间才向李维讲明白事情缘由。
　　李维揉了揉脚踝，伸手接过米娅递给他的热水袋敷在脚踝处，心烦意乱的说道：“奥拉夫最近不爱说话了，你就为了通知我这个而越狱？”
　　克努特反驳道：“他之前没有那么沉默寡言，只是最近慢慢才变成这样了。”
　　米雅不悦道：“我都说了强制劳动的压抑环境和气氛都可能改变人的心态，这种氛围下人变得不爱说话很正常，而且奥拉夫之前就严重结巴，也可能出于对此的羞耻心理而变得不爱说话。”
　　李维点了点头，喝了口热水：“米雅说的很有道理。我的结论和她一致。”
　　克努特却依旧很着急：“不，你们不明白，就像我之前感觉到他慢慢变得结巴，现在我也感觉到他慢慢不能说话……虽然只是我的感觉，但是奥拉夫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
　　李维又喝了一口水：“凭感觉？感觉可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不是普通的感觉，而是兄弟间的感觉。”
　　“兄……弟？你俩？”李维一个没注意，水洒到了身上。
　　克努特是一只背后主黑胸腹主白的犬科动物，而奥拉夫则是圆圆的耳朵，憨厚的面孔，一个犬科一个熊科，压根不是一个科的动物。
　　李维确实听过“双胞胎之间有心理感应”的传闻。
　　但拜把子兄弟之间什么时候也流行这个了？
　　难道不同种族的智兽，熊、犬、豹他们之间能通婚吗？
　　但为了科学的严谨，李维还是试探性地问道：“你们是异父异母吧？”
　　克努特答道：“是同父异母。”
　　也就是说，克努特的父亲先找了个狼形的雌性剩下了克努特，然后又换了个熊形的伴侣生下了奥拉夫。
　　李维再三确认了克努特没有在开玩笑。
　　他擦干身上的水，大脑飞速思考着：“威尔纳去把奥拉夫带来，其他人去一楼等着，米雅留下来。
　　挥退了所有人后，李维狐疑地朝米雅问道：“他说的有可能吗？不同智兽之间真的能通婚？”
　　米雅奇怪于李维问出的这个问题，她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可以，如果雌性和雄性还要同族才能生育，那奴隶市场的雌性都卖去哪里呢？”
　　李维拄着拐杖的手一松，还好被米娅及时扶住。
　　真是世界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