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工业中，硫绝大部分来自石油和天然气精炼。这种依赖石油化工的生产方式廉价又纯净，因此天然硫并没有被大规模使用。
　　可对于现在这个时代，天然硫则是十分优质的硫酸工业的启动资金，其中又数自然硫矿这种单质硫最易利用。
　　但在火山这种地形的勘探与平原丘陵不同。
　　在没有遥感卫星的帮助下，直接勘探是十分危险的行为，李维只能尽可能保证安全。
　　“威尔纳，叫一队人，跟我去火山。”
　　威尔纳有些为难：“现在吗？大部分都随狩猎队和巡逻队出去了，只有少部分轮换下的人在城内休息。”
　　由于现在劫掠队活动频繁，因此威尔纳暂时加派了对于农村及周边的巡逻，再加上生产部正在修建引水渠，这使得城内能调用的人就更少了。
　　但威尔纳对于护卫队的管理还是十分严谨的，始终确保着几人能够被灵活调遣以应对突发情况。
　　没过多久，威尔纳就拉来了三人。
　　加夫列尔、扎缪和……图德？
　　李维看着眼前的大个子，愣了一下：“他不是开山族人吗？”
　　威尔纳回道：“是的，本来开山族都在生产部服役，但营造官说城墙和岗哨已经造好，城内房屋也改建完毕，生铁和钢产量溢出，只留下一半的人去挖掘建造引水渠，剩下的人暂时交给我调遣了。”
　　看来开山族干起重工和建造的效率实在是强悍，以至于启明城的规划速度都有些赶不上他们的施工速度。
　　这种任劳任怨的壮劳力正是李维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图德突然感觉李维看向他的眼神友好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祭司大人！”芙蕾雅从实验室方向跑了过来：“这是你要的醋酸铅，磁铁矿里的方铅矿不多，这几个月里收集到的都在这里了。”
　　李维从芙蕾雅手里接过一个小陶罐，打开一看，里面是糖块状的白色晶体。用手指轻沾一点放到舌尖尝了尝。
　　淡淡的甜味涌了上来。
　　醋酸铅，即铅糖，传说中促进罗马毁灭的剧毒甜味剂。
　　李维赶紧把嘴里的甜味吐掉：“确实是醋酸铅，你辛苦了。”
　　接着，他转头对身边的三人说道：“那就让这三个人跟我去吧，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
　　威尔纳小声打断了他：“李维祭司，其实族长之前吩咐过，您的随行人数至少要有五人，所以您看？”
　　李维皱起了眉头：“我是去勘探又不是去打架，带那么多人反而累赘。带的人再多也不能靠围殴把火山打服气啊。”
　　威尔纳想了想，回道：“但我还是需要去跟族长通告一下……”
　　“等等……让我再想想！”一听到要通知扎哈尔，李维就一阵头疼，万一最后扎哈尔一听人手不够要自己跟去，那启明族的政务又要停摆。
　　意料之外的，芙蕾雅突然发声：“祭司大人，我也可以随行！”
　　“不行！太危险了，你一个……”
　　说到这里，李维愣了一下。
　　知识上，作为一名合格的化学家，芙蕾雅倒是所有人里最懂得如何在火山保护自己。
　　体力上，李维其实还不如芙蕾雅。
　　所以他其实没有理由拒绝芙蕾雅随行。
　　反而有两个精通化学知识的人能够更好的保护勘探队。
　　于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这样变成了好奇心：“为什么？你如果只是想实验，那在实验室等着我们把样本带回来不就行了吗？”
　　芙蕾雅从脖子上拿出一个挂坠，那是李维交给她的一颗金绿宝石，也是他创金祭司的象征。
　　而在金绿宝石旁，是一小颗玻封的硫磺石。
　　玻封即用玻璃泡将物品完全密封起来，与外界完全隔离。能够避免浸湿、潮解和氧化，是一种常用的密封手段。
　　芙蕾雅胸前的玻璃泡因为玻璃技术不成熟而呈现模糊的半透明。
　　“就是因为这块黄色石头，您同意收我做您的学生，它就是我的丈夫从那座火山上捡到的。所以我也想去看看他曾经看过的风景，我想告诉他我过得很好。”
　　确实，如果当初没有芙蕾雅在自己面前展示了一手硫酸制备，自己的确只会当她是一个自然科学爱好者，而非潜在的化学家。他丈夫送给她的这块硫磺在其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不止如此，如果不是她丈夫一直支持着她的爱好，恐怕李维看到的就是另一个妮纳，一个抹平所有对自然热爱的芙蕾雅。
　　“好吧，那么最后一个位置……”
　　威尔纳突然说道：“祭司大人，我有个建议。”
　　“说。”
　　“让克努特随行。”
　　“我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
　　威尔纳说道：“我觉得克努特心里一直有自己的算计，如果不能彻底让他服从于您，以后要他的时候，恐生事端。”
　　李维低下头深思起来。
　　对于克努特，李维对他没什么好感，比起这样心怀异心的人，他更喜欢塔莫和扎缪这样单纯却不愚蠢的类型。
　　他聪明、狡猾，但也就止步于此。以他脑子里那点褶皱，跟自己碰起来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所以他从没把这人当作过对手。
　　但此人在外游历多年，熟知霍尔姆及周边部落的情况，对接下来的行动确实有所帮助。
　　另一方面，在加夫列尔和图德的保护下，克努特就算想图谋不轨，应该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试试他的成色。
　　“带上克努特吧，他要是有什么不该有的动作，就让他再体会一下我的手段。”
　　于是第二天凌晨，众人集合在了启明族大门。
　　耐力最好的图德带上了几人一周的干粮和水。芙蕾雅腰间横跨着一根宽大的皮带，上面绑着十几个瓶瓶罐罐，而李维则带上了自己的工具箱，里面有麻布绷带、酒精、抗生素和手术刀等医疗用品。
　　再三确认好后勤工作后，李维来到克努特面前：“克努特，如果路上被我发现你在搞什么幺蛾子，那这趟旅途剩下的时间你就每次报数都要在十进制和十六进制间转换一次。”
　　克努特听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地点头。
　　之后，李维话锋一转：“不过跟着我工作自然是有报酬的，你和图德一样，只要最后我们安全返回，就能减少三个月的服役期，而加夫列尔能获得一枚晨星币。”
　　一枚晨星币等于五十枚钢币，换得的肉和粮食能供一个人吃上一个月，这是非常不错的报酬了。
　　而加夫列尔没有任何职衔，单单一个护卫的职位薪水十分微薄，因此他在频繁地参加狩猎队外，还要时常参与一些公告牌上的委托，才能养活自己和家里生病的母亲。
　　这枚晨星币对他十分重要。
　　家人……李维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朝芙蕾雅问道：“西斯和西维怎么办？”
　　芙蕾雅则奇怪：“由于我经常要做危险的实验，他们俩很久之前就托给妮纳了，您之前不是还经常去生产部给他们送糖吗？”
　　李维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总是能在生产部见到那两个孩子。
　　为了笼络军心，他从扎特族的时期就开始提炼糖来哄孩子，现在也是如此，身上经常带着一小罐糖，见到跟他打招呼的孩子就顺手送一些。
　　这导致他在孩子里的风评倒是非常好，有时候还能旁敲侧击地问问领了职衔的人里有谁在偷懒。
　　太阳升起，迎着掺有湿气的晨风，几人就这么上路了。
　　*
　　宏伟火山脚下，夹着尘土的热风吹过山脚的戈壁，吹过地上带着血污的毛发。
　　一排排尸体被浑身扒光，扔在地上。
　　他们身高不过一米五左右，毛茸茸的手脚较为短小，驼色的毛发遍布全身，在背脊处略显深色，这深色也在脸上两道从眼睛到两颊的斑纹。
　　他们身着细细缝制过的麻衣，麻衣似是被染过，但因为被血污渗透而看不出原色。
　　被横七竖八摆放着的尸体下，凝固的血液渗进了碎石中，无声的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暴行。
　　晚上，李维等人升起了篝火。
　　除了图德之外的其他人都不是开山族，没法日夜连着赶路，而且时间并不急迫，因此李维宣布驻扎下来休息一晚。
　　看着木炭块上迸发的火星，李维喝了口熏肉炖汤：“说起来，我之前好像听说过你们叫那座火山为火神山，是因为有什么故事吗？”
　　几人相视一眼，加夫列尔说道：“我们之前是这么叫的，但是启明城内不允许宣传神明信仰，所以也禁止称呼这个名字了。”
　　将火山活动与大地之神、火神联系起来是常有的原始信仰，这在人类许多民族的早期文化中都出现过。
　　但由于李维的宗教禁令，这类信仰在启明城是被禁止的。
　　李维也知道这会破坏他们原始的自然启蒙路线，也会降低他们的文化创造能力，虽然身为祭司，但他可懒得用宗教管理族群，直接禁止是最简洁省事的办法，反正他们还没发展出一神教，对此倒也没什么强烈的抵触情绪。
　　“我只是随便问问，比如你们认为那个火山是火神的居所？或者认为火山是火神在地上捅出来的窟窿？”
　　图德听明白了李维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说道：“可能和祭司大人想的有些区别，我们之前认为那是火神的墓穴。火神的尸体在地下渗出液体，这些液体就是熔岩，有时渗的太多，来不及流出，就会爆发。”
　　李维看着碗里的肉汤，突然就喝不下去了，万万没想到这群人的信仰那么重口味。
　　“你们的神话……是挺野的。”
　　但随即，李维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爆发？你是说我们要去的那座吗？”
　　克努特说道：“是的，祭司大人，根据洛佩族祭司的记载，这座火山几十年前曾经爆发过一次，淹没了周边的部落，还形成了巨大的灾云。”
　　这是座活火山。
　　活还是死并不是一种精确的分类火山的方法，但活火山往往更有喷发的可能性，不知道哪一天就要给地上的人们来一波足以记入史册的灾难。
　　而在李维看来，有活动的火山喷发往往代表着依旧活跃的地下岩浆储池，这间接带来了更丰富的地热能。
　　这种构造下更易形成温泉，也更容易找到热气喷孔。
　　而硫和硼两种矿物能够从热气喷孔中升华而出。
　　当然，活火山也代表着危险。
　　最令人担心的就是更加频繁的火山活动，这包括爆发式的活动，如熔岩喷发；和非爆发式的活动，如地震。
　　无论哪种，这都会对火山周围的人和部落带来灭顶之灾。
　　具体情况还要具体分析，目前信息太少，对李维来说开发火山还是祸福不定的状态。
　　芙蕾雅问道：“祭司大人，火山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呢？”
　　其他人闻言也好奇的看向了李维。
　　李维喝了口炖汤，仔细的思考了起来。
　　他当然不是在回忆火山形成的原理，而是在思考如何简单易懂的给几人讲解，毕竟这群人里面甚至有连五类考试都没有通过的图德和克努特。
　　“地心是滚烫的，它会加热周围的岩石和矿物，将我们脚下100千米深处的岩石全部化为了岩浆。”
　　“但地下的板块一直在运动，这种运动会扰动到这些液态的岩浆储池，导致它们不断上升，最后喷出地面，这些岩浆冷却后，就会形成锥形的火山。”
　　事实上，火山的成因极为复杂，但可以肯定的是都和活跃的板块运动有关。
　　图德恍然大悟：“所以火神的墓穴其实是大地母神导致的……”
　　说了半天还是被他们往神的方向扯了过去，李维翻个白眼，拉起兽皮往身上一盖，决定不再理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