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先选择能生育的雌性？
　　还是优先选择目前对启明族发展来说更有价值的雄性？
　　或者干脆把每个人的名字写在木条上，从里面抽取？
　　无数个笨拙的办法在塔莫的脑袋里闪过，但他并不认为里面有李维想听到的答案。
　　李维是在考验他对启明族的忠诚吗？还是在考验他判断别人价值的能力？
　　等李维又抱着一捆蔗麻出来时，正看见塔莫抱头蹲在地上念叨着什么。
　　李维仿佛丝毫没有一点同理心，把蔗麻往地上一扔，对塔莫说道：“脑子里面想着，手上也别停啊，今天把这些全都削完。”
　　塔莫只好拿起刀继续削起了蔗麻。
　　塔夫洛和图德看向李维的眼神也有了一些变化。
　　毕竟他们都知道，在场还站着的三名开山族里，最难做出这个选择的，就是塔莫。
　　而李维明知这点，还把这种诛心的工作扔给他……
　　塔莫边削边说：“塔克托年龄最大……但他是最热心的人，每次有人开挖洞穴，他都会第一个过去帮忙。”
　　“塔努的三个孩子都死了，也许她更应该……”
　　塔夫洛没想到塔莫离开部落那么久，竟然还那么清楚的记得小时候见过的族人们。
　　塔夫洛走到塔莫身边：“塔莫，就像我说过的，只有犯错的人才有罪。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没有意识到疫咒的来源、眼睁睁看着它吞噬了族人的我才是最大的罪人。”
　　“你小时候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爱抓鱼的孩子，所以你父亲没有把他做的事情告诉你，因为他希望你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但事实是他错了，当你被讨伐队声讨的时候，对你的伤害远比知道真相要大得多。”
　　塔夫洛和图德卖力的削着蔗麻，并将削好的根茎放在一旁，用绳子捆好。
　　“如果说那么多年来，发生在开山族的这些事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更深的伤害你自己和周围的人。而现在，我想这也是李维祭司想要教会你的事。”
　　事实上，李维并没有离开，他一直都在旁边坐着，只是用认知消除了他们三人对自己的感知。
　　此时的他也静静坐在旁边，听着几人的对话。
　　“所以在我做完最后的事后，就将族长的位子让给你，我想李维祭司应该不抗拒我将族长的位子传给他的族人。”
　　塔夫洛抬头，看向远处的部落，眼睛里是无法描述的难舍，嘴张开了几次，终于成功说出了他的选择：“你尽管选人就好，我会去杀掉所有剩下的族人。这样他们就并非死于疾病，也并非因为没有得到治疗而死，而是死在我的手下，死于我的无能。”
　　“在此之后，你手上的开山族，所有的族人都将感激你，因为你救了他们所有人。”
　　正在砍着麻杆的塔莫一个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鲜红的血滴落在削好的蔗麻上，氤氲开来。
　　图德很快便理解了塔夫洛的抉择，他沉声说道：“我来动手。”
　　塔夫洛摇了摇头：“不，我亲手来做，这一切都源自我的失职，不管谁动手，谁承担这份罪孽。都不会减轻我的愧疚，我不会忘记是我害死了他们。所以直接让我来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在李维眼里，这种责任转嫁方法未免有些掩耳盗铃了。但不得不说，是一个有魄力的行为。
　　活着的病人虽然短时间不会死，且有极其微弱的可能自然恢复，但会成为传染源，继续加重其他受到治疗的族人的病情。
　　快刀斩乱麻才是真正对部族负责的表现。
　　“我知道了。”塔莫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停下刀，将削好的蔗麻捆了起来，堆放到一旁。
　　待三人又敲定了些细节，李维看时机差不多成熟，走进树丛解除了认知消除，又走了出来。
　　“想好了吗？蔗麻倒是削的挺快，动作还挺麻利的。”
　　塔莫点了点头：“我想好了，我为30个人担保，除此之外，我还会每天为生产部锻五十公斤钢材，连续一个月。”
　　五十公斤钢材可不少，差不多得每天日夜不停的锻才能达到这个产量，塔莫怕是连自己的休息时间都牺牲了。
　　一个月锻一千五百公斤钢，还不收取报酬。
　　饶是李维本来没这个打算，都忍不住心动了。
　　“嗯……差不多吧，那么你有接受治疗的指名名单吗？”
　　见李维同意了三十个人的数量，三人脸上都是一喜，这比想象中的结果要好得多。
　　“就像李维祭司之前教导我们的，没有人有资格去判断别人生命的价值，即便是神也不能。因此我希望先救年幼的族人，当年龄相同时，先救雌性，因为没有保护好他们，是我们雄性的责任。”
　　李维摸了摸下巴。
　　竟然不是交给随机抽取和贡献价值判断。
　　而是选择了社会责任分摊。
　　方法简单粗暴，且不十分公平，但在眼下，确实是塔莫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
　　而最重要的是，这个答案完全能够取悦李维。
　　“随机抽取有依靠命运的意味，有人认为这是让神来判断别人的价值。”
　　“而根据对部落贡献进行比较又容易掺杂自己的喜好，变成‘根据价值对无辜之人进行审判’，仿佛不值钱就是罪。”
　　按年龄分摊虽然不甚公平，但足够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年长者和雄性就应当为部落的未来负责。
　　这虽是一种刻板印象，也是朴实的原始思想。
　　也是塔莫能够给出的，最好的答案。
　　李维点点头：“我接受了。”
　　塔夫洛从腰间抽出黑曜石刀：“那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李维制止了他们：“先等一下，把我的蔗麻都带上。”
　　塔夫洛有时候真的搞不懂李维这个启明城的祭司大人，他虽然有着出神入化的巫术手段，但性格却十分怪异令人捉摸不透。
　　就像现在，近半族人的生命即将被手刃，他却还只关心他的蔗麻。
　　但三人也只好将削好的蔗麻以李维规定的十根一捆摆好，再用麻绳缠上系好。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捆，你们动作挺麻利的啊。”李维赞扬道。
　　背着几十捆削好的蔗麻，几人回到了部落。
　　李维将宝贝蔗麻放到阴凉的角落并用茅草盖住，防止被晒干。
　　然后他打开了自己的工具箱，拿出几个陶罐和极有弹性的皮绳摆好，并用抗生素和酒精全部消毒一遍。
　　“祭司大人，请问还要什么材料吗？”
　　李维点了点头，指了指他和图德：“材料就是你们两个人。”
　　塔夫洛后退一步，强行止住了逃跑的欲望，声音略微颤抖的问道：“是……某种祭祀仪式吗？”
　　李维将手术刀和注射器消毒完成，才说道：“只是要你俩的血而已。”
　　然后他说道：“接下来开始进行59人的血浆输注抗体治疗。”
　　“59人？”塔莫震惊的问道。
　　李维一抬下巴，指向阴凉地里正在阴干的蔗麻：“我又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帮我干活当然有报酬的。友情价，每削一捆蔗麻就抵一个人的治疗费，记得之后还债的时候卖力点……”
　　李维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冲上来的塔莫紧紧抱住，他泪流满面的说道：“谢谢你，祭司大人。”
　　“我……的……肋骨……”
　　李维这次可算是感受到了什么叫熊的力量。
　　新立克次氏体感染痊愈后的人体内依旧有强烈的体液免疫反应，根据这个原理，被治愈者的血浆中的抗体能够有效介导和中和病原。
　　前提是有足够的血。
　　他现在没有专门从人体收集血浆的血浆采集机，因此只能采集全血然后离心获得血浆，而这将对被采血人的献血量有极高要求。仅凭着两人就想救59人肯定不现实。
　　于是李维还采了一部分自己的血，将针对新立克次氏体的全免疫蛋白血浆掺入其中。
　　虽然低于推荐用量的全免疫蛋白起不到一针见血的效果，但能稳定病情，让他有更多的操作空间。
　　三天后，第一批被治疗的病人已经开始康复了。
　　这就是李维的计划。
　　凭他们三人的血浆肯定不够治疗所有人。
　　但李维有自己的想法……
　　“31号病人的血浆配型12号成功，没有溶血、凝集和过敏现象，可以大规模输注了。”
　　“50号病人目前对所有痊愈病人的血浆都有凝集反应，继续顺位向后。”
　　在李维的设想中，他们可以对开山人进行分批次治疗。
　　一旦有人痊愈，就会作为新的血浆供体，用于治疗其他开山人。
　　治疗过程中，出现了两类不良反应，一类是对抗生素过敏，一类是对外源血浆产生的排异反应。
　　就这样又过了四天，59位病人中有58位被救下，只有一人产生了太过严重的免疫反应，还是身亡了。
　　火化了尸体，李维将使用的治疗方法和病历记录下来。
　　对于米雅来说，这些都是针对智兽的珍贵学习资料，要比李维曾经给她的那些针对人类的病历更贴合实际情况。
　　“五人出现肺水肿，在支持治疗下好转……”
　　李维将所有病例折，起来放回工具箱，看向山洞里的几十名已经可以坐立的开山族人。
　　“我想你们也都知道我是谁了，但是我还是要再强调一遍，我是启明族的大祭司，你们可以叫我李维祭司。”
　　“我的治疗费可不便宜，你们所有接受治疗的人都要为启明族做为期六个月的劳役，除此之外还要自费餐宿。”
　　下面的开山族人已经与他们的族长聊过这个事情，因此倒也没有异议，其中一个族人问道：“祭司大人，但我们开山族还没有解散，加入启明族恐怕……”
　　李维立刻打断他：“加入启明族？你配吗？你以为启明族是什么来者不拒的垃圾筐？你们不仅不会加入启明族，在这六个月劳役时间里还会被禁止申请加入启明族。”
　　李维一句话把所有开山族所有类似的问题都噎住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如此霸道的部落祭司。
　　李维朝这些身高两米多的壮汉们一摆手，一脸不耐烦。
　　“听明白了就赶紧收拾东西走，劳役要有劳役的样子。”
　　其中几名族人站起来说道：“我反对！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我是不会离开祖地的！”
　　很明显，其他的族人也有这种倾向，只是碍于李维的气势没说出来。
　　谁知李维只是一耸肩：“随便你，你们的主担保人是塔莫，副担保人是塔夫洛和图德，你既然不干活，那剩下的活就转移到他们三人身上，反正我是怎么都不会亏的。”
　　那几名脾气暴躁的族人听闻脸上皆是一惊，看向塔夫洛那边，最后咬着牙坐了回去。
　　“这个祭司太可恨了！”几个族人小声讨论着。
　　“但是他真的治好了疫咒……”
　　“托勒族的巫医祭司一样也可以。”
　　李维懒得跟他们絮叨，一些刺头如果愿意滚蛋，反而能省下他很多精力。
　　就这样，在不少人的不情不愿下，他们走上返回启明城的路。
　　当然，这次走的是大路，毕竟一个星期已过，扎哈尔很可能已经派人来找他们了。
　　众人沿着河流往上游走，竟然来到了被洪水冲垮的纳西族。
　　“今天就在这里休息。”
　　李维让众人将背着的蔗麻放下，清算了一遍后很宝贝的把它们收起来。
　　然后带着塔莫和塔夫洛往旁边的山走去。
　　“这又是要做什么？”塔夫洛发现自己总是摸不清这祭司大人的想法。
　　李维从塔莫身上下来，一边往远处的山谷眺望一边在地图上描绘周围的地形。
　　“钦族的西南方向是一处小石膏矿，那根据沉积矿床的性质，周围应该还有其他的沉积矿物，但我派出很多人勘察队都没有结果。”
　　李维蹲下身，看着地图陷入了沉思。
　　芒硝、石盐和钾盐都是石膏常见的共生矿物，他们通常都会几种沉积在一起。
　　“沉积矿床……沉积矿床啊，你都沉积到哪里去了？”李维喃喃道。
　　沉积的盐类矿物容易在地质运动中被塑形，因此有时变成山坡，有时沉入地底，没有现代的勘探技术很难发现。
　　李维一转头，就看到塔夫洛拿着一块石头正在舔。
　　李维皱眉，刚想问他在舔什么，却突然想到野外的动物都会寻找石盐来补充电解质。
　　他一爪子从塔夫洛爪子里夺过石头，也舔了一口，然后在塔夫洛震惊的目光中把石头一扔：“呸！白激动了，一点盐味都没有，你说你舔它干什么，罚你多锻五十公斤钢。”
　　说完就转身独自返回纳西族了。
　　莫名其妙被罚了的塔夫洛呆呆的看着塔莫：“你们部落的祭司一直都是这样吗？”
　　塔莫无辜的摇了摇头，跟在了李维的身后。
　　可能塔夫洛真的尝到了一点盐味，这可以确定土石中确实有一点钠钾盐之类的物质，但这和氯化钠还差的很远。
　　“盐啊！你到底在哪。”
　　李维之所以那么热衷于找盐，无非是三大原因。
　　第一，盐是重要的调味品，他真的不想吃清水炖肉了。
　　第二，盐是极为重要的必需品。
　　在化工业发达的年代，食盐唾手可得，因此人们对于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但事实上从远古时代开始，人们为了获得稳定纯净的盐，进行了长达数万年的斗争。
　　盐对于军队、国家经济、政治稳定、国民幸福度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三，天然的盐无论是沉积盐矿、卤水矿还是海盐，都苦涩难咽。
　　而精通离子化学的他能通过各种方法纯化粗盐，去除钾镁离子、硫酸根离子和硝酸根离子。
　　也就是说，他能够通过先进的提炼技术，垄断优质盐的货源，以此发展自己的经济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