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崽”转完一圈后，双手抱在胸前，撇着嘴极其不屑地叫嚷道：就你家这破小卖部，是我见过最次的，我看最多值两万五，不能再多了！多一分我都不会给！五万？你可别痴人说梦了！就这烂摊子，给两万五都是我大发慈悲！
　　然后，“鹰崽”挑衅似地瞪着林清梅。
　　林清梅气得心脏剧烈起伏，脸色涨得通红，心里想着“这人咋能他么么的不讲理，把我的小卖部说得如此不堪！”她还是努力平复着情绪，咬着嘴唇说道：
　　“价格太低了，我真的没法出兑。我们不是旧物市场，没必要非得拦腰砍一刀的。”
　　“鹰崽”冷哼一声，满脸的鄙夷：哼，就这破地理位置，我出两万五都是看在面子上，别不知足。你自己好好寻思寻思，除了我，谁还会要你家破店！
　　“哎呀——我可不信——”
　　“鹰崽”没等林清梅说完，头也不回地大踏步扬长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林清梅心里非常堵得慌，却只能无奈地苦笑一下，喃喃道：这世上，啥狗屁人都有啊……
　　…………
　　当晚，一家三口吃饭时，林清梅说了白天的遭遇，讲了今天接到的电话和接待的人，把小卖部说的不黄、不破产都不足以平民愤了，而且给的价老低了。同时，她还表示自己很堵心。
　　“妈，你没必要闹心。谁买东西不都是那样？先挑人家东西的毛病，为了就是想花最少的钱拿下。都正常，犯不上和他们堵气。要在江湖混，不必太较真。”
　　林清梅看着儿子，瞬间释然了，笑着说：还是我儿子，看得远、看得开，说得透，我明白了。
　　然后，便给贺胜夹了一大块肉。
　　贺旗开则讨好似的说：儿子，你妈为你——那是付出了全部的。小卖部相当她的生命一样重要，为了全程陪读，她都舍弃了。断了财路不说，还没了营生。你可要好好学习，对得起……
　　“快吃吧，菜凉了。”林清梅打断了丈夫的话，因为她观察到了儿子的脸色晴转多云，又说，“主要是这小卖部确实不咋挣钱了，还操心，这回好了，我可以好好歇歇了。”
　　贺旗开：你妈话是这么说，你要懂得感恩……
　　“爸，吃饭呢，别上课了吧？你不累我还累呢……”贺胜放下筷子，瞅着老爸说。
　　林清梅斜了丈夫一眼：对，好好吃饭得了。别把教育人的那一套拿到饭桌上，教育局的干部也不行。是不是，儿子？
　　“就是。教育人像吃饭似的，有瘾吧？”贺胜答。
　　“意思是，我好为人师呗？”
　　林清梅：那可是你自己说的。
　　贺胜笑了。
　　…………
　　晚饭后，张奶奶在小区健身器材附近的木椅上闲坐，李大嫂拎着一塑料袋水果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停下。
　　“大娘，吃水果，我刚洗完的。”
　　“我不吃了。岁数大了，吃完饭不敢再吃东西，晚上不爱消化。”
　　“您还岁数大？身体多好啊，说您五十出头都有人信。”
　　“你这孩子，就知道逗我开心。”
　　张奶奶笑了，李大嫂顺势又把水果递过去，她只好捡了个小荔枝剥了放进嘴里。李大嫂伸手接过张奶奶手中的荔枝皮，一甩手扔进了绿化带中。
　　“大娘，林清梅家的‘实惠小卖部’要往外兑，您听说了吗？”李大嫂看了看四周无人，便坐下来开口问道。
　　“知道，清梅那是没办法啊。”
　　两人便攀谈起来。最后，李大嫂说：我也觉得真是可惜，为了孩子，能怎么办呢？就得舍出一头儿去。回头我找找那个房东，帮清梅求求情，可不能再涨价了。因为涨价人家都兑店了，再涨的话谁还敢租啊……
　　…………
　　秦家住的是大别墅，装修相当的豪华，富丽堂皇的。
　　客厅的纯实木沙发上，秦奇斜歪着玩儿手机。门开了，秦加寿满脸红光、满嘴酒气地回家来。
　　“儿子，妥了，你交给爸爸的任务，胜利完成！”秦加寿把皮鞋一甩，并不穿拖鞋就往里走。
　　“真的？太好了，爸爸真厉害！”
　　秦奇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秦奇妈妈赶紧走来，把拖鞋递给丈夫，随口说：又喝多些啊？
　　“不喝能办事儿？再说了，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儿子，你看爸爸年轻不？”
　　“年轻，年轻，老年轻了，像我同学似的。”秦奇边说边竖起大拇指。
　　秦加寿哈哈大笑，先是把手包一扔，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妻子给他递过一瓶矿泉水并拧开盖子，他喝了一口，说：儿子，你爸爸在黄山市不敢说一手遮天，却可以手眼通天。知道为什么不？
　　秦奇摇摇头。
　　“爸爸有这个！”秦加寿说完拍了拍手包。
　　秦奇疑惑：有包？
　　“包？”秦加寿笑了，把包又一扔，说，“那只是工具，是包里有干货。这么说吧，在你爸爸这儿，只要钱能摆平的，全都不叫事儿。钱真是好东西啊。你考不上黄山一中，好办，咱能搞定。你想和贺胜分一个班，好说，保证搞定，多花些钞票呗，再搭一顿酒，多大个事儿啊？毛毛雨丝丝点点滴滴哗啦啦……”
　　秦奇妈妈：你可别哗啦啦了，想撒尿赶紧去厕所。这家伙喝的，找不着卫生间了吧？知道哪儿是北吗？
　　秦加寿晃晃悠悠站起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儿子，你爸爸上学时就聪明，地理学得好着呢……
　　…………
　　两天后的一个清晨，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星星点点地照在“实惠小卖部”的招牌上。李大嫂脚穿着双半新不旧的布鞋，一步三摇地出现在了小店门口儿。
　　进了店，脸上堆着看似热情的笑容，眼神却透着精明，她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来进行一场“商业谈判”。
　　李大嫂坐在凳子上，随手拿过一个硬纸壳儿当扇子，并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清梅啊，我来呢，是想把你家小卖部给兑下来。”
　　“噢——”林清梅确实被惊讶到了。
　　“你听大嫂子说，可得赶紧做决定啊！这房租眼瞅着就要到期了，到时候你还租不租？不租，一屋子东西怎么办？租，那又是一笔开销。还有这些货物，放久了过期了，可全砸手里啦。再说了，你这小卖部位置并不算太好，人流量不大，生意不好做哟。我呢，是个闲人，你是知道的，呆腻了，想找个营生做。再有啊，你搬走陪读了，我接手，也是为了服务小区居民嘛。人啊，不能总考虑自己……”
　　林清梅站在一旁，眉头微皱，暗暗琢磨着李大嫂的每一话。有些急躁又强作平静，毕竟李大嫂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林清梅犹豫着说：李大嫂，我既然贴出广告要出兑，兑给谁都是兑。只是——价格……我对外都是报的最低价，五万……
　　李大嫂一挥纸壳连忙打断她的话：
　　“清梅啊，大嫂子某种程度那是真心想帮你——不提这个——你要价五万，太高啦！你看啊，就你家店里的货架，都磨损得不成样子了，重新换一套不得花不少钱？还有这些货物，好多都不是热门的牌子，不好卖啊。我接手过来还得费老多心思去整理，估计得降价处置、挥泪甩卖。再说了，现在生意多难做啊，我得承担多大的风险啊？我呢，凭良心讲，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地相处这么多年，最多能给你——两万块，不能再多了。”
　　“你说啥？”林清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着急地说道，“李大嫂，两万块？不行不行，太少了，我可太亏了。小卖部位置虽说不是顶好的，可周围的居民不少，绝对是有固定客源的。就说这货架，虽然旧了点，还能用啊，不影响摆货卖货。”
　　李大嫂眼珠子一转，提高了声调儿：清梅，你可别不知足，两万块不少啦！你看这店里的装修，简单又破旧，我接手后还得重新弄，不得花钱啊？还有那些积压的货物，我得费多大劲才能卖出去？别怪嫂子说话直，两万块我都是咬着牙给的，有人情的成分呢。
　　林清梅反驳道：李大嫂，我经营的时间不短了，小卖部有很多老顾客，你应该能看得见啊？还有一些固定的进货渠道，都是价值和资源啊。再说了，这里的货物虽然不是热门牌子，质量都是有保证的，我不会骗人的，敢拿人格担保！
　　李大嫂撇了撇嘴：你说的那些都不顶用。现在市场变化飞快，你的那些渠道和老顾客能保证我赚钱？这样，看在多年的老姐妹感情上，我不一千两千地磨了，就——两万五！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
　　林清梅还是摇了摇头：真的不行，李大嫂。小卖部里的东西加起来都不止两万五，而且还有店面的口碑呢。
　　“哎呀，清梅，咱们都是邻里邻居的，嫂子我是真心想兑。再说，口碑值几个钱？”李大嫂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又像下定多大决心似的说，“这样吧，两万八，真的不能再多了，你要是不同意，那嫂子我——没办法了。”
　　林清梅咬了咬嘴唇，当然不太愿意，答：确确实实是太低了。再怎么着都不能少于四万！
　　李大嫂宵撇嘴，双手一摊：清梅啊，我真是诚心的，可你别太固执。两万九，不能再涨了，你好好想想。小卖部要是再拖下去，房租一天天的算着，货物还不断积压，到时候你损失更大。
　　林清梅依旧不为所动，说：三万八！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最低价格了。
　　“还有啊，如果我不兑你的店，自己再单独开一家，行不行？应该可以吧？到时候……”
　　林清梅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