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行，半道儿整没电了，走时你没把电充满？”林清梅一边泡脚一边埋怨着。
　　贺旗开：我记得是充满了，主要是路太远，还驮着儿子。要是我自己，跑个来回儿没问题。
　　“这回知道远了？不让你亲自体验一下，你是不低头啊。”
　　“低头，低头，我现在是彻底低头了。”
　　林清梅抬头微笑道：那就好。
　　贺旗开又叹了一口气。
　　“挺大老爷们儿，一家之主，别总整唉声叹气的成啥样子？要振作起来。”林清梅抿了抿嘴唇，思索片刻后说，“儿子的学习是最重要啊，现在看来，陪读能更好地照顾他的生活，让他专心学习。咱们辛苦几年，等孩子考上好大学，一切都值得。”
　　贺旗开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又有些游离不定了，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地争吵，一个说为了孩子一切都应该，另一个说现实的困难不能不顾。
　　“话是这么说，可小卖部这边一直是咱们家另一份主要的经济来源，要是关了——这损失，可不小啊。而且我上班可就远了。就像上次说的，累些我可以不提，万一影响工作，那也麻烦。”
　　“你还想咋提？打个报告呗？人啊，不能光想着自己。我问你吧，是你累着好还是让儿子累着好？”
　　“最好——谁都别累着。”
　　林清梅被气笑了，坐直了身子，拉着贺旗开的手：旗开，我知道这很难选择，因为咱们不是大款啊。可是呢，儿子正处在关键时期，需要我们更多的陪伴和支持。刚开始吧，我想咱们可以先找个靠谱的人帮忙照看小卖部，哪怕少赚钱。现在看不行，房东房租一涨，挣的钱也就刚刚够开销……
　　贺旗开突然挣脱林清梅的手，说：你正洗脚呢，还摸我？
　　“我都没用手去搓脚，你咋呼啥？我明白了，你是嫌弃我了呗？”
　　“没有，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上纲上线的。我上班远，咱们就早些起床，克服一下，中午大不了不休息了呗。只要儿子能学习好，将来有出息，咱们现在吃苦算什么呢？”
　　林清梅眼前一亮：旗开，你终于想通了，谢谢你啊——对了，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这么着，咱们家现在这房子不往外租——当然，租也费劲——留给你住着。
　　“你这是要强行或者是变相跟我分居？”
　　“想美事儿呢吗？你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你中午在咱家休息，你自己会做饭，或者我做好了你带上……”
　　贺旗开抿紧嘴唇，眉头依旧紧锁，抬眼看向林清梅，缓缓说道：清梅，你说得有道理。我认为还得再好好想想，毕竟不是小事。要是能租出去，还有一笔收入呢。需要从长计议——
　　“还从长？”林清梅瞪了一眼贺旗开，说，“你总整这套，再从长，儿子高中都毕业了。到那时，他真给你考个啥都不是，失利了，有你哭的……”
　　说到这儿，林清梅觉得很晦气，赶紧“呸呸呸”地吐了三口。
　　“没那么严重，儿子的成绩，差不了的。”
　　“你要知道，人是会随环境变的。”
　　贺旗开：咱们应该算算账，比如租车多少钱，一中新校区那里租房多少钱，把小卖部兑出去多少钱？这边房子如果出租多少钱？综合分析……
　　“那就算——”林清梅刚要发火，强忍了下来，说，“最该算的，是值不值得，甘蔗没有两头甜，总得舍弃一头吧？前怕狼后怕虎的，再不下决心，就算想租，合适的房子都没了。”
　　“租房陪读！他么么的，豁出去了，只要贺胜把成绩整好喽，投入多少都不算赔！”
　　“这还像个爷们儿，就得快刀斩乱麻！”
　　贺旗开挥手如刀，底气十足地说：对！不犹豫！不变了！不后悔！
　　林清梅笑了：好！给你点赞，为了奖励你的表现，我决定——
　　“决定什么？”
　　林清梅：决定我这洗脚水先不倒了，赐你可以洗一洗！
　　贺旗开：谢——你隆恩——
　　…………
　　为了不影响贺胜的学习，贺旗开与林清梅终于达成共识：决定在黄山一中学校新区附近租个房子，林清梅关了自己的小卖部，去照顾儿子日常起居和饮食。自己家的房子不往外出租出去，留给贺旗开中午暂用。
　　决策既定不许反悔。于是，眼下有两件大事提到贺家的议事日程，一件是到一中新校区附近租房子，一件是出兑小卖部，贺、林两人分工明确，各负一责。
　　租房子相对顺利，只是房租比预想的要贵一些。早在建设黄山市第一中学新校区的初期，周边便开始有住宅楼开发了，而且有些人投资后专门用来租给陪读人家。因为贺旗开和林清梅下手晚了，周边的房价被抬了起来，所以，比正常的市场价格多出了一成左右。
　　好在房子还比较合适，特别是贺胜亲自看了，点头认可，就是成功。
　　于是，贺旗开经常跑新租到楼房，一是收拾收拾卫生之类，二是像蚂蚁搬家一样，将日常用品倒腾过去。
　　而林清梅，则把心思用在小卖部的出兑上。广告在门上张贴出去，电话咨询的还真不少。
　　…………
　　午后，张奶奶慢悠悠的出来晒晒太阳，突然发现“实惠小卖部”的玻璃门上贴着字，上前一看是“出兑”，感到惊讶，便迈步走了进来。
　　店里面显得比平时有些杂乱，货物摆得是七零八落的。张奶奶坐在那张旧木凳上，满脸的皱纹里都透着惋惜，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清梅啊，小卖部要出兑？为什么啊？
　　林清梅拢了拢因出汗粘在前额的头发，笑而不答。
　　“冷丁的吧，我心里头可真不好受。这么多年啦，大伙儿都习惯来你这儿买东西。”
　　“没关系的，兑出去了，小卖部还在。”
　　“在是在，人儿不一样了啊。”
　　林清梅一边忙着整理货架，一边搭话：张大娘，我们是实在没办法呀。孩子要上学，不陪读不行啊，只能把这小卖部给舍出去喽。
　　“唉，也对，我们这一辈子，可不都是为了孩子嘛，值得！大娘能明白你的难处，更知道你们的为人。”张奶奶点了点头，拉过林清梅的手轻轻拍了拍，说，“你别担心，大娘我虽说年纪大了，不是一点儿用没有，还能帮着你到处宣传宣传，让更多的人晓得你的实惠小卖部要出兑。”
　　林清梅满是感激地瞅着张奶奶，眼眶里都闪着泪花：那真是太谢谢您啦。
　　张奶奶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语气特别坚定地说：孩子，别跟大娘见外，咱们都是街坊邻居的，能帮上忙的地方肯定得帮。你们当妈当爸的，够格儿啊。
　　说完，她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小卖部，还不停地回头瞅瞅，那眼神里呀，应该有不舍和祝福吧。
　　…………
　　“是你家小卖部想出兑吗？”手机那头是位中年妇女，听语气就是个很愣的人。
　　林清梅：是的。
　　“多少钱？”
　　这时，林清梅又听手机那头另有人小声儿说：你得先问多大面积，位置在哪儿，别忙问什么钱啊？
　　中年妇女赶紧说：对了，你家小卖部面积多大、位置好不好、有多少存货……
　　林清梅一一给了解答，并说出了自己的价位——五万元，含两个月房租。
　　“太贵了——三万还行。”中年妇女说着就撂了电话。
　　“三万？我家剩的货都不止三万啊。”林清梅自语道，然后摇了摇头。
　　…………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知了拼命的叫着，声嘶力竭的，是烫着了吗？
　　一个胳膊上纹着老鹰的小伙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实惠小卖部。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露出粗壮的胳膊，那只老鹰纹身格外扎眼。一进门就斜着眼、扯着嗓子粗声粗气地喊道：
　　“听说你家小卖部要出兑，价格多少啊？”
　　“原来是个‘鹰崽’啊。”林清梅对纹身的人很敏感，便在心里给他起了个“鹰崽”的名字，而非“鹰仔”。赶忙笑着迎上去，伸出一个巴掌道：不多不少，正好五万。
　　“鹰崽”一听，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啧啧啧”个不停，阴阳怪气地说：哟呵，五万块？你这是想钱想疯了吧！这破地方配要五万？做梦去吧你！
　　话挺刺耳，林清梅忍着没有“回敬”。
　　接着，“鹰崽”就开始在店里四处转悠，这儿摸摸，那儿瞧瞧，一边看一边不停地嘟囔：瞅瞅这货架，都旧得掉渣啦。摇摇欲坠的，指不定哪天就散架喽。地面脏得跟厕所似的，到处是灰尘和垃圾，不知道打扫打扫？货物的种类少得可怜，连像样的东西都没有……
　　林清梅拿出手机，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是不是需要报警。
　　“鹰崽”甚至还嫌弃地狠狠踢了踢角落里的一个纸箱，骂骂咧咧地说：都他么么的是什么破玩意儿啊！一堆垃圾货，白给我都不要！
　　林清梅心里的火气一点点往上冒，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