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强撑着起来，等他慢慢挪向大门时，只看到半开的门。郝文觉得头很沉，“昨天喝太多了，真该死。”“你是喝多了。”静得出奇的中午，房间里飘来熟悉的声音。艾嘉回来了。
　　“你回来了？”郝文发现隔间里，艾嘉就坐在电脑前，和她过去要工作时一样。“小，小艾？”郝文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一步。艾嘉的眼睛紧盯电脑，手指有规律地敲击键盘，“你先出去，等下。”郝文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去厕所收拾自己的状态。
　　艾嘉回来是收拾落下的东西的，电脑上存了些密钥信息，她得想办法规整出来，尽量不留痕迹。艾嘉昨天走的时候一时心软，没有把东西全都拿走，一个人去了隔壁的电竞酒店，一百多开了间房将就一晚，她没想到事情还是到了这一步。支持着他俩过这两年的除了自己干直播的工资，还有一部分是她的智慧。一开始两人在一起纯属头脑一热，两人是打游戏认识的。那时艾嘉刚分手没多久，异地的男友觉得自己坚持不住了，提出分手，她自己又被困住没法离开小区，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郝文就是她匹配到的同城队友，游戏语音的过程中，两人才意识到住在同一个小区，那天社区要求住户下楼登记居住者信息，他们俩都打游戏忘了时间，直到网格员先后弹语音电话来核查。独居就是这样，睡到昏天黑地，痛到无法自已，都不会有人管你。同样的暂停理由让他们注意到彼此，渐渐两人现实中见面，挡也挡不住。艾嘉的皮肤很白皙，说话的时候脸总会不由自主地变红，郝文很喜欢这点，让他想起记忆里的那个人，郝文每次看见艾嘉脸上一阵红霞，内心总涌起一种守护她的想法，怎么也压不下去，后面的事实是，大部分情况都是她守护他。郝文也渐渐习惯这种搭配，他觉得自己创业失败不是自己的问题，一关一停，生意压根没法儿做。他们躺在床上的时候，总会沟通彼此的想法，在互相的排解和守望下，曾经的烦恼和现在的忧虑都变淡了，两人缠绕在一起的时候，郝文感觉自己被全部接受，包括自己最差的那一面，总能被看穿是伪装，温暖如水的她包裹了一切，吸收了一切。
　　这个天花板仅有一盏灯的房间仿佛成了他俩共同逃离世间烦恼的伊甸园，直到他们有了尝蛇果——走出小区的自由，一切貌似弥合的裂隙瞬间变大。
　　郝文曾经的朋友渐渐找上他，从约饭到约酒，憋久了的兄弟们早就想去现实世界撒野。只是现实世界的人和他们在蓝色软件上看的人还是不一样，他们总在结束后交流经验，蓝色软件的群里不少他们标记的图片，郝文在一次酒局后也被拉入了群，这成了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郝文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他觉得看看也没有什么，毕竟谁不喜欢美女呢？一个正常男人的需求罢了，艾嘉太累不搭理他的时候，他就刷刷那上面的消息，免费，细腻柔软。郝文有些时候真忍不住了，挑艾嘉的刺，摔门出去。这样挺好的，人无完人，新鲜的永远更好，他有些时候也会担心自己过期，好在艾嘉每次工作后都会骂那些直播间提奇怪要求的大哥，郝文听得很放心。
　　昨天也是一样，郝文照样加入了局，一群兄弟约在精酿吧，喝了一成略有酒意后便转战KTV，和往常的局一样，他们各自约好自己的聊天对象，但大家不认识彼此，凭感觉寻找，总能成双成对，要是有落单的，再约一个出来就行，他们永远不缺菜。郝文第一次约人出来，内心有些忐忑，他往常喝完就不去下个地方了，这回他想试试，直到看到她。千千是他的初恋，两个人家中长辈彼此熟悉，发现两人的苗头后明令禁止，虽然彼此约定好以兄妹相称，但控制不住的情感总是满溢。他清晰记得第一次接触的感受，浑圆又弹性的气球在他手里被揉捏来回，从未听过的声音围绕着他。
　　但两人成长轨迹不同，还是渐行渐远，有了新人后，便断了联系，两人成为彼此不留痕迹的朋友圈好友。
　　说来也奇怪，郝文始终放不下的人，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那么明亮、动人，特别是她圆圆的眼睛。
　　“郝文。”艾嘉走到郝文身后，“我要走了。我们的开始也许不该开始，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我今天就把这些都带走，感谢你给我的一切。你自己能行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说了我想说的，也许可以吧，是我做错了，你要走了吗？”郝文没有回头。
　　“是呀，我们都该走了，做梦的时间结束了，楼上电钻又响起来了，世界开始变了。郝文……”艾嘉哭了起来。
　　两人在厕所拥抱，那样子很美，但是很难闻，混杂着烟、酒、体液的味道似乎是青春的常态，也是颓废的证明。再多化妆品、香水也遮不住的腐烂味道，但他们俩都选择不说出那些已经发酵的伤痛。
　　他知道她带走的是什么，他一直知道。
　　郝文收拾好，提前10分钟到了两条街外的鸡尾酒吧，那里没什么人，大家都去喝精酿了，老板也在考虑要不要开始卖精酿，老顾客支持着他守住老菜单。
　　10分钟后，千千出现了，围了一条狐尾围巾，下半身失踪，错季穿搭，是郝文喜欢的，和软件里的一样。“走吧，郝叔在等你，他说只要你回去，一切都好说。”千千坐在对面，像完成任务似的一字一句说。
　　“那你呢？”郝文知道自己压不住心中的火，没等她说完就焦急地说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他说完就知道自己今天输定了。
　　“我？”千千眼里充满疑惑。
　　“难道你不是为了我来的吗？不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想。”郝文直接说了，本来他不打算说破的，但是女人就是难以捉摸，反正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说出来了。
　　郝文没敢听她的回答，径直走向吧台，点了两杯威士忌酸，貌似轻松地和调酒师打趣，实则打乱对方的节奏。
　　“你总是这样。”郝文回来后，千千说，“总逃避。”
　　郝文觉得自己脸上烧起来了，“是，我总是这样，那你可以陪我一起逃回去吗？就当为了我爸……我也想见见你婆婆。”
　　“我确实是为了你来的，不过确定走之前，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离你住的地方不远，明天我来你家接你。对了，晚上回去把东西都收拾好，和房东的合同该处理的及时处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千千重新围好自己的狐尾，“我喝不惯威士忌，不是吗？走了。”
　　郝文看到一个影子从自己眼前消失，余下的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