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郝，就叫郝文吧，我们家这个姓好啊，名字都是好的寓意，发财的叫郝水德，当官的叫郝政升，缺个舞文弄墨的，就郝文了！”郝文爷爷在郝文出生后没几年就因肺病去世了，郝文并没有太多关于爷爷的记忆，有的只是名字。从小他被没有受过太多教育的母亲捶打，他不明白家里的桌子为什么能敲出这么大的声音，房间很空，母亲手掌拍在桌子上震动的声音和嘶吼的声音在墙上反弹后又击向郝文，郝文记得自己眼睛里流出了水，水顺着自己的皮肤往下滑落，但声音渐渐没了，等他回过神来，母亲已经消失，只剩面前涂满笔画的作业本，他在学笔顺。他不明白为什么“竹”字的书写规则为什么不是先写横，再写竖，他只知道不要思考，完全服从。
　　“好点没？”千千瞪着她圆圆的眼睛，望向那片已经离开很久的海，“你总是这样走神，时间不会因为你停留，可我会。”郝文跟着千千的声音慢慢回来，烟已经快燃完了。“昨天我说了什么？你们怎么认识的？”郝文终于回过神来，强行控制自己，不抖落烟灰。
　　“我不认识她，但她认识我，你说奇怪吗？她见到我的时候很吃惊，我也吃了一惊，你干这种事还不安排好地方。”千千又抽出一根烟，“但是，我看她越来越不对劲，她没有吵闹，反而仔细盯着我看，那种感觉就像……对，就像旧友相逢。后来她收拾东西就走了，不过她说，你还有良心的话，电脑留着别动，她会来取里面的东西。”郝文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再给我一根。”郝文向后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正中间的圆形灯罩，里面有些黑色的虫子尸体。
　　吞云吐雾一阵，郝文自顾自地说：“她可能早就知道了。”
　　“这件事别人知道也不要紧，多少人这样玩啊。”千千找了个饮料瓶，把烟蒂塞进去。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千千。”郝文望向千千，双手在自己脸上反复摩挲，“我一直放不下你，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是时间太巧合了，她刚来这里没多久，我们本来就是一起打打游戏，突然通知不能离开小区了，我就让她暂时住下了，我也挺喜欢她的，她和我刚认识的你一样可爱……”
　　“停，我不想听。”千千把饮料瓶里的东西倒进马桶冲走。
　　“她决定走，也好，我那卖面包的小铺面一直没再开，她一直养着我，谈恋爱和做生意一样，讲究个你骗我一点，我心甘情愿被骗一点，总会得到些自己没法得到的。”郝文感觉自己眼角已经承不住了，让热的东西流下。
　　“你现在说话，呸，怎么婆婆妈妈的？喝假酒喝傻了？噗，噗。”千千一边刷牙一边听着。
　　“还有一件事，她可能真的认识你，我每天都会翻你朋友圈，都养成习惯了，她可能点开看过吧，还问过我前任，我说我前任是我的白月光，她之前还挺生气的，可能知道就是你。”郝文慢慢说着，“没想到啊，我昨天约的就是你？”郝文坐起来，假装漫不经心又带点挑衅地说。
　　“那你还不好好想想，怎么刚好是我。”千千从身后抱住郝文。
　　郝文低头握住千千的手，“我想不到。”
　　“人有些时候要学会面对自己的情感和生活，我给你一天时间，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晚上9点来昨天我们见面的地方，我在那等你。”千千左手轻轻环绕郝文的腰半圈，“走了！”
　　郝文立即洗了把脸，他望向镜中的自己，嘴角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一颗痘。一般先是一块红色凸起，慢慢地白色点点出现，像要冲出什么地方，向世界宣告出生，可是却总不出现，差点力气，每次这个时候，郝文就会帮忙，把白色点点挤出来，可一挤，他们就溃散了，一群乌合之众，郝文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总攒着一股劲，想做些什么，可是真正做了，没过多久就会失败，他高中没读完就出来跟着家人做生意了，那时他和自己数学老师不对付，气得老师生病住院，一周没来上课，母亲也觉得不好意思，说读不来书就算了，做生意照样有出息，叔叔就靠做面包发的家，直接把郝文丢出去，自己好专心培养刚出生一年的小弟弟。和痘痘战斗的记忆充满了他整个青春，每次情绪不好，他就会长痘，好在一般很快就消了。一个个痘痘变成了一个个膨胀的鸡蛋糕，郝文开始自己搭小铺子赚钱。
　　很多事情会被时间改变，很多事情不会，郝文一直记得班上留给他纸条的女同学，万千妍，“我也不喜欢他，谢谢你把他气走。放学一起去后门吃炒饭吗？我知道一家好吃的！一起呀。——WQY”他们那天没吃成炒饭，因为他课间冲进数学老师办公室，把桌面上堆的书和作业推倒在地上就走了，当着全办公室老师的面。母亲接到年纪主任电话，把他领走反省三天。“那老师上课的时候总说些黄色笑话，大家都不喜欢他的课，不喜欢他，他还说某些男同学，和女孩子一样，数学学不来就算了，还多嘴，是吧郝文文？”郝文回家气冲冲地对母亲说，“那些老师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管的不管，还侮辱人。”
　　“你应该想想自己的问题，怎么别的学生就不会作出这样的事，还冲进老师办公室，你以为你是谁啊！”母亲脸气得发紫。
　　“行！”郝文丢下一句话，摔上房门，反锁。
　　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郝文脸上已经淌满了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重重向自己的脸打去，一点都不痛，他觉得。缩在洗漱台旁的他，不停抽泣，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快睡着了，有时候那份痛又刺醒他。
　　直到门外钥匙声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