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襄阳路19号见。”千千的一条短信叫醒了郝文。郝文休息时间每天雷打不动，从3点到11点。面包铺创业失败后，郝文就做一个好好人夫，快中午出去买菜，回来艾嘉刚好醒，一顿午饭开启一天，刚睡醒的艾嘉最可爱，奶声奶气的，郝文很喜欢。今天他不用做饭了，失去起床的动力，一遍又一遍按掉闹钟，直到这条短信送达。昨晚不清不楚的分别着实让郝文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说几句就吵起来。郝文想起自己曾经参加过一个实验短片拍摄项目，三个人一组，抽签决定一个ALPHA，主导整个局面，其他什么都即兴演，搭配往往是两女一男，或者两男一女。他的日式穿搭很自然地成为本组的话题之源，“怎么穿成了QQ秀的样子？”“古着不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东西吗，真不理解穿这玩意儿的人。”郝文有些不知所措，从衣着攻击人，那还是他几年前读初中时时兴的方式，好在出社会早，郝文学会用眼神刀人，他偷偷蓄力，虚张声势起来：“我是比不上各位含金汤匙出生的公主少爷，只穿得起二手货，咱们QQ秀队伍还挺庞大的，不嫌弃的话来厂里看看？哦，对了，江南皮革厂倒闭了，我干的。”大家听完很想笑，郝文也是，但他得憋着。最后片子剪出来了，确实和他的人生一样滑稽，没有了情感的交流，处处是防备，也处处是戏，导演看完后吼着：怎么国人就不会好好说话呢？动不动就要吵架。
　　是呀，不能好好说话吗？到处设防，设置起落。郝文被迫离开学校，被迫从面包铺退守，被迫放开恋情……等等，被迫？郝文意识到自己又在找理由，是他自己放开的千千。这次，他不想放弃。
　　15:59……16:00，郝文在门口等到约定时间才进去，这是一家咖啡馆，门用整块铝合金板材包裹，闪耀着金色的阳光，门口的枫叶沾湿昨夜雨水，和地砖难舍难分。
　　“郝文，这里……这位是郝文。郝文，这位是BAPE小袁。”千千坐在吧台，向郝文介绍起一个梳着背头，穿着整齐的男人，这种装束他只在男士理发师身上见过，“郝文，你好，听千千总是提起你，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喝些什么？”说完最后两个字后，小袁挤出一个标准笑容，直直盯着郝文。虽然是见面套路，郝文听完还是一愣，他总是和臭气相投的一圈老朋友玩，很少认识新人，眼睛不知往哪看，“你好，我是郝文，哦……小袁你好你好，幸会。喝……”郝文支支吾吾，有些没回过神来。“他比较害羞，给他来杯拿铁吧。”千千说完后也挤出一个微笑，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趁小袁萃咖啡，千千埋在郝文耳边：“怎么来上海这么久，还不会喝咖啡？”说完向他眨巴眨吧眼睛，又欠回身去对小袁说：“郝文胃不是很好，喝不了太浓的，一般都喝拿铁，哦，给他做热的啊，换燕麦奶。”“哈哈，那可惜了，做我们这行不喝黑咖没法入门，不能喝冰没法搞钱啊！”小袁背对他们，用力敲击奶缸，震出奶泡，一边说，一边用力。郝文借口上厕所，偷偷给千千发消息：“怎么回事？来干啥的，这哥们什么态度啊？”“自信点，你还不信我？快回来。”郝文总是按照千千话里的提醒做，每次结果都不错，至少以前在学校没人敢惹他了。
　　“很好看呀，一片心，就像我俩的。”郝文露出自己的甜蜜刀。“哈哈哈哈哈！！”千千、小袁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后同时爆笑。“兄弟你好骚啊，千千没说错你，闷骚哦，很好，干咱们这一行，闷骚加分！”小袁脸上终于轻松许多，露出俏皮的笑容。“咳咳，咱们？干啥？”郝文出来久了，学会许多方言，他最擅长通过伪装乡音套近乎，不知怎么地，这招特别管用，本来只买一盒鸡蛋糕的顾客总因老乡的关系，多买一盒蛋卷。
　　“我们要和小袁一起，把店开回家！”千千说出计划。“回家，回去开咖啡店？一起？”郝文瞪大眼睛，眉毛一高一低，让本就不对称的脸更扭曲。“是呀，你先别急，听我慢慢和你说。”千千把郝文牵到沙发座，细声说起，“BAPE哥这家店生意很好，你不喝咖啡的话不知道正常，我来一段时间就听说了，今天本来店休，专门为我俩开半天，你看，这些都是不知道店休规则的自然顾客。”郝文扫视了一圈，座位基本都坐满了。“好，好，你说一起开回家是什么意思？生意这么好，会直接丢个馅饼给我们？”郝文一边欣赏千千栗色的发丝，一边轻声说，“你们怎么认识的？”“说了别急，先喝一口，怎么样？”千千把咖啡递给郝文。“我不喜欢喝。”郝文并没有接下。“不喝怎么知道不喜欢。”千千坚持。“我……”郝文知道自己骗不了千千，接下喝了一口。他很久没喝牛奶了，平时渴了就喝瓶可乐，上网伙伴，常伴此身，那种腥味属于草地，他仿佛又回到初中，父母总让他喝一瓶牛奶，喝了就拉肚子，早读课他总要请假去厕所。这次的奶却没有腥味，有种他说不出来的甜味。“就喝一口，喝多了拉肚子。”郝文放下杯子，却一直看着最上层爱心泡沫。“知道你喝了牛奶会拉肚子，让BAPE哥给你换了燕麦奶。”千千拿起手机，扫开桌角的二维码，划动页面。郝文呆住不动，他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记得这件事，这件每天都要和艾嘉说的事。“你看，这是他们店小程序菜单主页，怎么样，就这五六种，他一个月能赚多少你知道吗？”千千盯着手机自顾自地说。郝文只看千千的脸，她的眼下有好几道细纹，她变了挺多，有时又像从前，不过香水的气味是新鲜的，他不认识的，他有些不敢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信任千千，看她嘴一开一闭，郝文渐渐想起了那些穿校服的日子，他就静静地坐着，千千就坐前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