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发现自己大腿发麻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不知道距离那些不能出门的日子已经多久，郝文每天睁眼后做的第一件事还是拿起手机看前一天的感染数，这是他几年下来养成的习惯，好在没有增加。他想打开那个蓝色软件，再次重复他每天要做十遍的事，“这才早上，兄弟，有点自尊”，他自己对自己说着，掀开被子，刚想下床，却发现自己的左腿发麻，实在动不了，自己下半身只剩一条灰色内裤，和自己皮肤长出的“毛裤”。
　　“老子裤子被谁扒了！”昨天，他又泡在那堆红绿黄夹杂的人群里，不知道喝了多少含气泡和水的酒精，“这些屌丝天天喝啤酒喝得这么开心，现在还喝上精酿了，还不是照样海喝”，郝文昨晚离开时安抚艾嘉，自己就是玩玩，不会太晚。他慢慢挪动身体，猫着腰，扶床沿向卫生间走去。“呕！太恶心了，小嘉，小嘉！”郝文强忍着等水冲干净才好好释放，头还是晕晕的，他晃到镜子前，开始洗漱，几声干呕后，郝文发现不对劲，这个家出奇地安静。
　　那段没办法外出的时间，郝文全靠艾嘉养着，艾嘉把他们租的这间房子里的阳台改成了做直播的小隔间，并交代郝文千万不要在自己直播的时候打扰她，不然出了直播事故，两个人就等着喝西北风了。她每天播到深夜才睡，大部分时间都直接靠在桌子前睡着了，隔间的音乐一直响，直到郝文第二天把她抱上床才停。
　　“小艾？”隔间门并没有关紧，郝文把这条缝推开，发现里面早已洒进金黄的阳光。郝文掀开遮光用的黑布，小艾不在里面。郝文跑回厕所找手机，拨打艾嘉的电话，传来“对方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的声音，电话并没有接通。郝文看着不发光的电脑开机键出了神，“奇怪了。”他一边坐下，一边平复心情，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心脏震得晃动。等待电脑完全开机的过程中，他还是点开了蓝色软件，好在一切正常。郝文知道她的账号密码，他什么都知道，昨天艾嘉直播过，只不过没有完整直播，只播了半个小时就下线了。他再点开“创作者受益”，看到上榜的依旧是那几个，数据甚至比上个月还好，便开始想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想着想着，阳台的推拉门发出吱呀呀的响声，“小——你，怎么是你？”郝文迅速站起，却发现面前这个人有点怪。
　　“是我呀，怎么了。”郝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声音如此熟悉，他永远不会忘，“千，千千？”“不是千千，是小——小——哈哈哈哈！”她模仿郝文的语气说话，并深深吸了口烟，用她深沉的眸子牢牢锁住郝文的身体。
　　郝文慢慢退回电竞椅里，电竞椅腰撑弄得他很不舒服，那是根据艾嘉的身高调的，昨天怎么回事？郝文揉着脑袋，控制自己的声音，极力正常地说：“千千，你等一下，我理下思路。”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备忘录，翻看最近一天的记录。郝文原来是开面包铺的，卖两种产品，一种是鸡蛋糕，一种是鸡蛋饼，因为口味新颖，烤出来的香味散在人群中不去，迎来大量顾客。“行啊，老习惯还是不变嘛，来一口？”千千趴在电竞椅上，将烟递到郝文嘴边。烟雾立即包围住两人。
　　郝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只按了锁屏键，对着屏幕里千千的眼睛问：“艾嘉呢？”
　　“抽了这根再说。”千千吐完嘴里的烟，手夹着烟，一动不动。
　　郝文凑近烟嘴，尼古丁的味道再次进入自己身体，他闭上眼睛，吞吐烟雾，享受这份安静，直到嘴边发烫。“好了，咳！咳——我好久没抽了，你告诉我怎么了？”郝文走出推拉门，食指和拇指捏着烟头，用中指将烟头弹出防盗网。
　　“我无话可说，郝文，你现在问我怎么了？你怎么了？昨天晚上你说了什么全忘了吗？艾嘉在哪我不知道，但是我们昨天三个都在这，现在只剩下我们俩了。”千千将身子埋入电竞椅，断断续续说着。
　　“你知道的，我，总会忘一些事，我以为我已经好了，备忘录对我挺有用的，可能最近……”郝文靠在墙上，正面对着千千，头转向门口，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回居然是她。郝文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蠢到这种程度。
　　“又是这个理由，两年了你一直没变啊，你的小小挺好的，只可惜，昨天你自己把她气走了，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了。是吧？”千千慢慢走向郝文，把脸凑到他面前，边说边吐着热气。郝文知道自己最受不了这招。“你就是‘学校后街的七里香’？”郝文盯着那双含水的眼睛说道。“你突然对我说，七里香的名字很美……是我呀，郝同学。”千千边唱边笑，把嘴轻轻贴上去。郝文觉得自己脸颊一阵颤动，他立即将身体从墙壁弹开。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想她，这几年都忘不了，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望向那张电竞椅，上面还有库鲁米和HELLOKITTY猫的图案，都是自己和艾嘉的点点滴滴。“千千，我现在不知道说什么，你给我点时间，我先找到艾嘉，再想办法联系你。”郝文走向门口，拉开房门，侧着身体，望向千千，示意她应该走了。“你找不到她的，”千千靠在郝文身上，“我们回去吧。我婆婆有问过你。”
　　“婆婆……婆婆身体还好吗？”郝文慢慢关上房门，尽量不发出声音，“你说找不到她是什么意思？”“昨天你喝了挺多的，卫生间都是你的杰作，你和我们说了挺多的……”千千边说边把郝文牵到床边坐下。“和你们？你们同时在这吗？”郝文瞪着眼睛问。“是的，你可能忘了吧，其实你每次做这种事艾嘉都知道，只是她选择了忍，直到看见我。”千千用食指轻碰郝文的太阳穴。郝文在千千冰凉指尖的触碰下，觉得头生疼，她触碰的频率和自己心跳频率一样高，他知道自己什么都瞒不过她。“你刚刚说直到看见你，你们认识？”郝文推开千千的手指，微微往旁边挪了些。
　　千千拿出烟盒，抽出两根烟，“诺，抽了再说。”郝文伸手去接，手止不住地颤抖。烟慢慢熏出了一些记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