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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夏
长达8年的两伊战争进入了关键时期,村里老人们田间地头都唠咕着这件国际大事。
徐老师课上还给孩子们讲述战争给两国人民带来的灾难,二丫还跑去村东头舅舅家,煞有介事地坐在黑白电视前观看《新闻联播》,那滚滚硝烟便是二丫对战争的最初印象。
夏夜,黑绒般的天穹布满了星星,格外耀眼。夏夜的风是令人期待的,徐徐吹来,格外清新,凉爽。村里的老老少少,三五成群的拿着小板凳,陆陆续续地往村儿大队汇去看露天电影。
“爷!”二丫晚上没跟伙伴们去看电影,却跑到明善家。
明善正坐在炕上,手持着芭蕉蒲扇,侧脸对着窗外,想来天上那点点璀璨都是过往的记忆了。
“爷!跟您说声儿,明天我去城坦考试。”二丫要把这个她认为能让祖坟冒青烟的消息告诉爷爷。
“是二丫来啦!”明善转过身,身体往炕沿挪了挪,伸出双手说:“来!上炕。”
二丫爬上炕,站在明善面前,明善摸到二丫的小手,拉二丫坐下,问道:“咋去城坦考试?跑那么远。”
“老师挑了几个人,代表学校去比赛。”
二丫有些兴奋:“爷,我要考个好成绩。老师说能得奖状!”
明善笑眯眯地摸摸二丫的小脑袋。
“爷!你看我穿的啥颜色?”二丫突然站起身,要明善看看她的衣服,这是她明天去参加考试要穿的战袍。
明善细细地摸摸,然后凑近了仔细看,呵呵笑道:“红色。”
“爷!你能看见呀!对!是红色。”二丫拉着明善粗糙的手放到裙摆上说:“裙子是红色的,上身是白色的。看这!”
二丫拉着明善的手去摸上衣上那两个用红绒布烫印的字,继续说道“看!BJ!爷爷,是BJ!看清没?”
明善轻轻摸着红绒字,满脸地皱纹都像在宣称他看见了。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二丫在炕上边唱边转着圈儿,红裙子像绽开的花朵。
“丫儿啊!长大了去BJ看看,替爷爷......哦!还有守安大爷爷,一起去BJ看看。”明善煽动着蒲扇,笑着看着窗外念叨着:“看你老哥玒,喃就长俺十五,非管俺叫喃叔!呵呵!”
“爷!你在跟谁说话?”二丫问。
“你守安大爷爷,他是咱家的大恩人。”明善拿着蒲扇指着窗外,责怪道:“你老哥儿烧了棉花库没?俺听说码头给烧了,是喃烧的不?俺打听了这些年了,没人知道喃。喃上哪儿去了?”
二丫瞪大眼睛看着爷爷,明善又闭上了眼睛,轻轻的摇着蒲扇。
第二天,二丫回来时晚霞已染红了西边的天空,家里院门锁着,她喊了半天屋里没人回应,便爬上铁门准备进去,东院的秀娟姑姑喊住她,道:“二丫,赶紧下来!你妈去你爷那儿了。你爷出事儿了!”
二丫“噌”地从铁门跳下来,因为着急整个身体戗在地上,胳膊腿都破了。她用小手挤了一下膝盖的伤口,皱了下眉头,爬起来就跑了。
明善家很多人,村里的老老少少,院里院外站着、坐着,他们还在聊着“两伊战争”的局势。
明善平静地躺在院子中用长条凳和两扇门板搭的板铺上,头朝屋门脚朝院门,灰布盘扣儿上衣,灰布裤,裤脚还是扎的紧实。一头的短发像罩了一层白霜,面色苍白,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皱纹,一双粗糙的手爬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像是记载着他70年来的千辛万苦。
二丫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奖状,展开给明善看:“爷!看见没?二等奖。”
“你爷看不见。”秀芝从屋里出来,拢着二丫的小肩膀。
“能!昨天还看见我的红裙子了。”
“德贵还没回来?”桂荣在内屋炕上透着窗户,有气无力地问:“不是发电报了吗?”
“妈。发电报了,该在回的路上了。”
二丫去摸明善的手,冰冷的,她搓搓小手想去温暖一下明善。
“德贵家的,别让孩子把眼泪沾她爷身上,不吉利。”村里一个婆娘提醒。
“我没哭!看,没有眼泪!”二丫回头证明给那个婆娘看。
“二丫儿,爷走了。”秀芝拉她起开,便去忙活了。
二丫在院子里默默地溜达,望望猪圈,瞅瞅鸡窝,来到院井边低头往里瞅。
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突地一下把她拎开,训导:“离井远些!你爷就在这井边倒的。小心他勾你魂儿!”
那个人吓唬二丫一句走开了,二丫杵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
她找来一个小板凳,坐在明善旁边,把奖状展给明善看。半天不哭不笑,一句话都不说。
月亮披着白纱挂在天上,一群飞虫围着院子的电灯,呜呜喳喳的,蛐蛐在墙旮旯瞎唱着。除了几个帮忙的,院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
“丫儿先回家去,你姐带着芬儿回去睡觉了,你也回。”秀芝来催二丫。
“妈,我自个儿回害怕。”
“怕啥?束不常(平常)大晚上照家巧(麻雀)也没见你怕。”秀芝拍了一下二丫的后背。
“我怕,怕道儿上遇我爷的魂儿。”二丫怯生生地回。
“你这孩子咋彪说六道的。”秀芝推搡着二丫,催她赶紧走。
“妈!顾老二说那井犯邪,我爷倒那儿的,会勾人的魂儿。”二丫指着院里那口井。
秀芝望了那井一眼,黑夜里不禁后背发凉。那口井边,她失去了两个未出世的孩子,如果那两个孩子出世一定是小子。
她叹了口气,道:“顾老二就爱吓唬小孩儿,哪有什么鬼呀神儿的。快回去睡觉,醒了你爸就回来了。”
二丫起身看看明善,转身突地一下跑了。秀芝默默地看着二丫弱小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心里哀叹造化弄人。
时间就如同流水,匆匆地从指缝间流逝。生命里来来往往的过客,能记住的不多。成长中伴着喜悦,伴着忧伤。有的人伴你一程后就转弯向左了,伴走到生命尽头的便只有的灵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