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张建国被一阵“滴答滴答“的声音惊醒。
　　“怎么回事？“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似乎是从厨房传来的。
　　张建国走进厨房，他看见水龙头在不停地滴水，水珠打在不锈钢水槽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试着拧紧龙头，却发现根本拧不动了。
　　“这水管太老了。“李秀芳也醒了，“这房子果然是年久失修。“
　　“明天找科斯塔斯介绍的工人来看看。“张建国说，“先用个盆接着吧。“
　　第二天一早，科斯塔斯带来了一个叫安德烈的水管工。安德烈留着大胡子，手上的工具箱看起来比他年龄还要老。
　　宜家订购的家具与电器，还要在几天后才能送到，一家人围坐在地板上，见走进一位大胡子，立即起身迎接。
　　“MyGod！......“安德烈看了看水管，眉头紧锁，嘟囔了一串希腊语。
　　科斯塔斯将希腊语译成英语道：“Hesaidthepipeistooold，Youneedtochangallthem。“
　　一阵头蒙，张建国不得不再次请出女儿茜茜。
　　“他说自来水管太老，需要全部换掉。”茜茜翻译道。
　　“Howmuch？“张建国问。
　　安德烈掰着手指算了算，说出一个数字。
　　“3000Euros！“科斯塔斯用手指在地面上画道，“包括材料和人工。如果只修这一处，也要五百欧。“又用蹩脚的英语补充道。
　　听完茜茜在一旁的翻译，张建国倒吸一口凉气。三千欧差不多等于两万多人民币，就为了换几根水管？
　　“能不能降点价？“李秀芳在一旁提醒茜茜，小声问。
　　“Canyougivemeadiscount?”茜茜问。
　　科斯塔斯和安德烈交涉了一会儿，摇摇头，叽咕一阵子。茜茜翻译说：“他说这是最低价了。现在雅典的水管工都这个价。“
　　正说着，客厅的灯突然灭了。
　　“怎么，又跳闸了！“张建国赶紧去看电箱。老式的电闸已经发黄变形，上面的希腊文标识模糊不清。
　　安德烈检查了一下电路，又是一连串希腊语。
　　“他说电线也该换了。“茜茜翻译，“这种老式电线很容易引发火灾。“
　　“那......要多少钱？“张建国的心往下沉。
　　“4000Euros。“安德烈伸出四个手指。
　　张建国靠在墙上，感觉腿有点软。光是水电维修就要七千欧，这还不算其他装修费用。
　　“等我问问其他工人。“科斯塔斯安慰道，“也许能找到便宜点的。“
　　安德烈走后，张建国夫妇坐在地板上发愁。
　　“要不问问我们在上海机场遇见那个老钱？“李秀芳提议，“他不是认识华人装修队吗？“
　　“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老钱的声音透着笑意：“我就知道你们会遇到这事！找希腊工人，那不是找宰嘛！“
　　“老钱，您帮帮忙，给介绍个靠谱的华人师傅。“
　　“行啊，我认识个老王，专门帮华人装修。“老钱说，“不过得等两天，他手头还有活儿。“
　　挂了电话，张建国刚松了口气，厨房又传来“哗啦“一声。
　　“完了！“李秀芳惊叫，“水管爆了！“
　　厨房里水流四溢，老化的铁管裂开一道口子，水柱直往外喷。张建国手忙脚乱地找水阀，却发现根本不知道总阀在哪里。
　　“找玛利亚奶奶！“茜茜跑上楼。
　　很快，玛利亚披着睡衣下来了。看到满地的水，她立刻带着张建国去了地下室，指着一个生锈的阀门。
　　水总算停了，但厨房已经变成了小型游泳池。一家人拿着拖把抹布，忙活了大半天才收拾干净。
　　“这可怎么办？“李秀芳望着湿漉漉的厨房，“总不能一直不用水吧？“
　　“我打电话问问老王。“张建国拨通了老钱给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浓重的东北口音：“师傅，您这情况挺严重啊！要不我今天晚上下班后过去看看？“
　　“太好了！“张建国大喜，“那就麻烦您了。“
　　晚上八点，老王带着工具来了。他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脸上总带着笑。
　　“哎呀，你这套房子太老了！“老王检查了水管，“我在雅典干了十年装修，这种房子最熟悉了。你这套房子花多少钱买的？”
　　“四十五万欧。“张建国伸出手指比划了着。
　　“多少？！你说是多少钱？”老王震惊的面孔，一下挤压成了驴脸。
　　“四十五万欧元，是从国内一家中介买的。”
　　老王的脑袋摇的像二郎鼓。“四十五万？在这个区域这样的老房子，最多十来万左右。”
　　“你说多少？“张建国怀疑自己的耳朵。
　　“最多十来万欧！”老王再次提高了嗓门。
　　张建国顿时头晕目眩，几乎跌倒在地，他勉强地靠着后面的墙壁，支撑住自己，深深叹口气。妻子李秀芳哇地一声，顿时撕心裂肺，她双手蒙面跑进另一个房间里。
　　张建国沉默良久才慢慢缓过神来。
　　“老王，我们这些水管维修要花多少钱？“张建国小心翼翼地问。
　　“材料费一千欧，工钱五百。“老王掰着指头算，“包给您换好，保证没问题。“
　　“你要是找希腊人，报价最少三千以上。“老王笑道，“他们干活讲究，一天最多干六小时，还要午休。我们华人不一样，能加班，效率高。“
　　正说着，尼克从隔壁探出头来：“Doyouneedmehelp?“
　　“No，Thankyou!”张建国忙指着身旁的老王。
　　“那个......“老王压低声音，“您最好别让邻居知道我来干活。我这没有正式执照，被举报就麻烦了。“
　　张建国这才明白过来，老王是黑工。虽然价格便宜，但风险也不小。
　　“要不还是找安德烈吧？“李秀芳从房子里走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没有完全抹去的泪痕，“万一出事......“
　　“放心吧，嫂子。“老王拍着胸脯保证，“我干了这么多年，从没出过问题。再说了，这不是为了省钱吗？“
　　最后，张建国还是决定让老王试试。毕竟价格相差太大，而且老王确实熟悉这种老房子。
　　第二天一早，老王就开始施工。他动作麻利，一个人干活顶三个人。中午就随便啃个面包，根本不休息。
　　“你看希腊工人，“他一边干活一边说，“干一会儿就要喝咖啡，一喝就是一小时。我们华人不一样，争分夺秒。“
　　到了傍晚，水管已经换了大半。老王浑身是汗，但精神依然很好。
　　“师傅，歇会儿吧。“李秀芳端来一杯自来水。
　　“不用不用，趁天黑前把活干完。“老王摆摆手，“免得邻居看见。“
　　突然，楼下传来脚步声。老王赶紧躲进厕所。原来是科斯塔斯来问水管的事。
　　“Haveyoufoundtheplumber？“他关切地问。
　　“Yes！Yes！。“张建国从对方的神态中，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送走科斯塔斯，老王继续干活。深夜十一点，水管终于全部换好了。
　　“试试水。“老王打开阀门。
　　清澈的水流从新装的水龙头里流出来，再也没有生锈的颜色。张建国松了一口气，掏出钱包要付款。
　　“别急。“老王擦擦汗，“电路还没修呢。明天我带电工来，两天给您搞定。“
　　“太感谢了！“张建国由衷地说。
　　“咱们中国人在外头不容易。“老王收拾工具，“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送走老王，张建国看着换新的水管，心里五味杂陈。虽然找黑工有风险，但在这异国他乡，有时候真的不得不做这样的选择。
　　“爸，“茜茜小声说，“你看老王师傅干活多卖力。“
　　是啊，这就是华人在异国他乡的生存之道。省吃俭用，加班加点，只为了让生活好起来。
　　夜深了，雅典的街道渐渐安静。张建国躺在地板上，听着新装的水管里流水的声音，心里想着：等电路修好了，这里就真的是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