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花开花落，有时候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蔡小妹读初一的时候，听父母说象峰小学生源越来越少，村里一部分孩子随着父母进城打工就在镇上的小学读书了，初二的时候，听说全校就只剩下十个不到的学生了，初三的时候，象峰小学不再办学了，仅有的几个学生全部转到镇上小学就读，老师也各奔东西。
　　那些教室，那些雪白的教室，都人去楼空了，蔡小妹想。她站在自己家附近的高山远眺山那边的象峰小学，耳边仿佛还飘荡着昨日的朗朗书声，脑海里还有大家课间嬉闹的景象和老师们的风采。这样一个生机勃勃充满活力满载欢声笑语的学校，沉寂地隐入周围青翠的大山，寒来暑往只有白云相对。
　　好学校的标准是什么？可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在蔡小妹看来，并且随着蔡小妹阅历的增长，她愈加坚定地认为，曾经的象峰小学是个不差的学校。尽管一提起山村学校，大家都会因为师资缺乏各种软硬件条件不达标资源稀缺而认为山区小学教学质量差，但是，一个学生的身心的健康成长，却未必要求十分出色的课堂教学。可以说，课堂教学只是孩子成长过程中所需要的各种营养结构中的一种营养而已。现在很多市区的小学禁止学生带除了学习用具之外的任何东西，这些学校的管理人员担心学生课间活动出安全事故，希望他们乖乖呆在教室最好，一些比较活跃的学生带上一些零食和玩具（像球类、五子棋等体育、益智类用品）都会被没收和严厉警告。
　　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有哪个学校的学生可以在课间开开心心呼朋引伴地跳绳踢毽子交流养蚕等，跳绳没有被禁止，但是只能在由学校组织的跳绳活动中跳绳。学生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而在象峰小学这样的尽管简陋的山区学校，学生在学校是自由的，他的课间可以自由的活动，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安全事故，大家从玩乐中学会了友谊和安全规则，操场真正属于他们，他们可以在操场上尽情地玩，没有哪个老师或管理人员会来对他们指手划脚。老师对学生有足够的信任，学生对老师有足够的敬畏，大家都彼此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老师不用当保姆，老师给学生足够的空间去做除了读书之外的事情，也就让学生有了足够的人格去丰富自己的课余生活，而这种课余生活也丰富了他们的生命，让他们生命足够强壮而不是苍白。
　　现在很多中小学也都禁止学生带一些零食。在象峰小学，老师并不禁止学生带，只是提倡大家不要乱花钱吃零食，并不禁止，因为这事本身并不是一件违法的事，只是提倡一种更好的做法，鼓励大家节约和健康。学生自己知道不能在课上吃零食，他们并不经常有零食的，带零食只是为了可以和同学一起分享。他们都会很自觉地把零食袋子放到垃圾桶。他们的这些零食都是经过父母同意带来的。好像曾经有报道称一个学生在学校吃零食出了问题，家长和学校因此产生纠纷，所以现在很多学校禁止学生带零食。因为偶尔的极个别的一些意外就采取一刀切的做法是否适当？
　　在蔡小妹看来，现在的学生在学校的自主性少了很多，不像她们那个时候，学校是一个兼具学习知识和交流的地方，他们不但学到了知识，也学到了人之为人必不可少的交流和天性的释放和发展。学校的功能是什么？现在很多的学校的功能其实非常狭隘，除了流水线生产知识以外，很少真正把学生的身心发展放在首位，在学校管理和建设中，也基本是把成绩放首位，而不是帮助学生身心发展放在首位。
　　象峰小学的老师们确实都很普通，但是他们普遍都把孩子当人看，给他们足够的自由，没有把他们像犯人一样监管着。这样，学生不仅仅从课堂上学到东西，也从同学之间亲密的互动中学到课本知识以外的有温度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没有列入考试的范围，但却真正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快乐，让人体会到做人活着的幸福。一个学校的教育质量，不仅由老师和管理者建设，也应该包括学生，只有学生能像主人翁一样自由地活动，才能形成这个学校更好的教育生态环境，才能更好地让学生不仅学到课业知识，也能真正发展身心。现在的很多学校并不是在潜心育人做人的教育，他们忙着应付各种指标，学生在这样的学校，被过度地局限在教室里，不被鼓励到更宽广的天地去探索，去感受更加本质深刻的情感，心灵因此缺乏应有的力量。
　　蔡小妹感念象峰小学的老师们，感念他们给予学生的自由发展。她感谢骑着摩托车往返山村小道的曾校长，他给象峰小学带来了改革创新。感谢曾校长，明白这些山里的孩子不但渴望书本知识，也深深热爱音乐，喜欢这些能奏出美妙曲子的乐器，所以组建了象峰小学的一支乐队，和其他学校一起参加镇上的乐器比赛，让象峰小学的学生可以走出大山看看世界。也是曾校长，让大家下午放学的时候同一住址的学生一同回家，保障学生路上安全。也是曾校长，派了老师到镇上学习做广播体操，让象峰小学的学生终于也可以做广播体操了。很多很多。蔡校妹想，曾老师不仅是一个有改革创新意识的管理者，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关注学生身心成长的教育者。蔡小妹难忘大家都喜欢的林老师，大家的数学老师。林老师带着高度近视眼镜，瘦高的个子。有一次同学林燕钰说林老师摘下眼镜的眼睛看起来凸凸的，她亲眼看到的，当时林老师刚在水龙头底下洗完眼镜。林老师做事总是有条不紊，脸色总是挂着微笑。他很少严厉批评学生，班上调皮捣蛋的学生吴春雷也很少被他批评，他总是温和地指出大家的作业中的错误，大家都爱听他上课。啊，和蔼可亲的林老师！因为林老师这么好，从不轻易批评大家，教得那么好，大家都爱上了数学课，连害怕数学的蔡小妹也在那个时候喜欢上数学课，把数学学得很不错。只有一次，林老师严厉地批评了几个男生。那是一次，许炜凡和陈俊峰跟林燕钰发生矛盾，于是许炜凡和陈俊峰两个男生动手和林燕钰一个女生打起架来，蔡小妹一看赶紧跑到教师办公室门口对林老师招了招手，示意正在聊天的林老师出来，林老师马上出来了，听蔡小妹一说，二话不说马上去教室制止了这场刚开始的打架。林老师很生气，狠狠地批评了许炜凡和陈俊峰，许炜凡和陈俊峰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都低下下了头。林老师也教大家科学技术课，他总是能深入浅出，旁征博引启发大家。他的课总是那么受欢迎。啊，亲爱的老师，愿您们都能被生活温柔以待，您们是我们这些学生心中的最好的老师。我们感谢有您！
　　蔡小天的五年级是在镇上的西天尾中心小学读的。中心小学是镇上最好的小学。蔡立仁也和他一同考到这个学校。他俩一块住在学校。蔡玉春和蔡玉珠经常过去看两个孩子有没有自觉读书。有一次，蔡玉春挑着两框香蕉在镇上卖，中午卖完了顺路去学校看孩子，刚要进中心小学门口，一眼刚好瞥见蔡小天和蔡立仁两个形影不离的兄弟和班上的几个同学各戴着墨镜进校门，原来他们上午放学了到校外吃午饭，悠哉地经过校门口的小摊时，一个同学提议买墨镜，当时正流行墨镜，这同学的提议立马得到其他同学热情的响应，于是一番精心挑选，各戴着五颜六色的墨镜得瑟回去，有种黑社会老大的威风感。蔡玉春有种猫逮老鼠的兴奋感。他默不作声跟在后面，想看接下来有什么动作。这时有同学发现了蔡玉春，对蔡小天喊道：“小天，你爸来了！”蔡小天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果然看到蔡玉春板着脸在后面，赶紧拿下墨镜放裤兜里，让同学先回去，他和蔡立仁规规矩矩地立着准备听蔡玉春的教训。蔡玉春盯着蔡小天咬牙切齿地说：“是不是不想读书了？中午不休息出来买墨镜！要是在家里，看我不打死你！”蔡小天最怕的就是父亲蔡玉春。蔡小天一做错事，蔡玉春就大动干戈暴跳如雷，操起棍棒就打，把蔡小天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蔡小天被打怕了，一看父亲拿棍棒就吓得三十六计跑为上计。蔡玉春见兔崽子还敢跑，就在后面追，一个跑，一个追。蔡玉春倒不怎么打蔡小妹。蔡小妹被打的时候不会跑，她会站在那里挨打，她觉得跑的话对她似乎有种耻辱，是什么耻辱她不知道，是种比挨打更大的耻辱，所以她就不跑。蔡玉春打了一下，就去追蔡小天了，蔡小天早就跑开几米远了。
　　到蔡小妹这一届，刚好中心小学考试就取消了，蔡小妹就在象峰小学读完五年小学。再回过头来，也没有任何遗憾，她喜欢走在乡村的小路上去象峰小学上学，途中可以看到风吹麦浪，可以看到耕牛，可以看到清澈的溪流倒映蓝天。更何况，她喜欢象峰小学，那里有她喜欢的老师。她感受到自己就像溪流中的一条小鱼儿，自由自在的悠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