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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坐下来吧,我给你讲讲那真实的版本。”又一声咕噜噜的的声音——应该是其中一人在喝水。“说是亲自参与也不尽然。蛊毒爆发的时候,我不过二十出头,比你还要小一些。云盟主带着派内兄弟出发,焚毁那些感染蛊毒的尸体,并抓出幕后指使之人。摊到我头上的任务是带着刚入门的那些师弟们押运粮草,免得被断了后路。
“兵贵神速。云盟主带着大部队轻装前行,同行的有三大长老,还有十六岁的云灏之大少爷和十四岁的云晟之二少爷。”
“您的意思是——现在的云笏之大少爷排行应该是老三?这原本的大少爷和二少爷怎的没听人提起过?”
一声长叹。“云灏之大少爷在转移村民之时,被染蛊的恶狗咬了一口。他不愿蛊毒发作后伤人,央求云盟主亲自杀了他。云晟之二少爷在追踪幕后人手时,在丹桓山内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此战过后,云盟主性格大变。他被六派齐推为‘武林盟主’,却从未关心过其他几派的杂事,一心只扑在武功之上。”姓严的说道,“二十年来,我在轮值时见过云盟主不下百次,但从未见他脸上露出过笑容。”
又一阵沉默。刘沧野等得着急,想爬起来瞧瞧,刚一有动作,就被雨户行紧紧压住了双肩,无法动弹。
“你没跟着云盟主一起战斗过,所以他对你来说或许不过是个高高在上的云天门帮主。但对于我来说,他就是云天门!”姓严的坠地有声,“所以我不管祁家那一大家子人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被灭了家族;也不管席长老会怎样惩罚于我,但云盟主的葬礼我是必须参加的!”他缓了口气,语气转厉,“杜凯,你若害怕被刑堂责罚,自可以调头回去,打探祁家下落。长老问起时,你说我打晕了你独自离去即可。”
“严大哥,我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可却也没你说的这么不堪。”杜凯肃然,“我们两人一同出来了,自然会一起回去。只是——,”他讪笑几声,“我们提前想个借口,躲过刑堂惩罚不是更好?”
“有这心思,你放在淬炼武功上不是更好?”姓严的总算带上一缕笑意,“你想找借口便找吧,把我排除在外就好。这件事,我并无任何过错,行得正坐得端,干嘛要自找麻烦,留下话柄让别人指责!”
“嗯……。”杜凯考虑了几息,道,“我舍命陪君子吧,若有责罚,我俩一同吃下便罢了。”
“你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姓严的说道。“歇也歇够了,这便走吧。剩下的十来个时辰加快速度,应该能赶在云盟主出殡前回到云天门。”
接下来是两人上马的声音。不过盏茶时间,便听得马蹄踢踏声骤起,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此地。
估摸着对方已经走远,刘沧野从草丛中窜出来,惬意地活动四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仍然匍匐在地的雨户行,他踢了踢他双脚,“喂,师傅,你不是睡着了吧?”
雨户行慢腾腾地爬起来,兴许是脑袋一直贴着地上潮湿的落叶,他脸上湿漉漉的,却是把那原本的尘垢、煤灰洗去不少,露出底下白皙的脸颊。
“师傅,别杵着了,继续带路吧。”刘沧野提起已捆成一捆的柳条,提议道。
雨户行没有回答,只顾迈步朝丛林中继续走去。
“师傅,刚才你还没回答呢,我们干嘛不走大道,为啥要躲着他们?”刘沧野继续追问。
“都说多少次了,别叫我师傅!我不是你师傅!我也不会当你师傅!”雨户行倏然发火。
如果说多年的乞丐生涯让刘沧野学会了什么的话,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显然是如何与大人物相处——一个字,黏。他腆着脸凑上前,学着妓院老鸨在门口招揽客人时的谄媚口吻,“您我原本素昧平生,却又教我武功,又负责找东西给我吃,还一心为我着想,我不叫您师傅还能叫您什么。”
这语气杀伤力颇大,当初刘沧野蹲在妓院对面大街上看着那些大爷在老鸨招呼下,一个个如同多年老友一般,揽着老鸨丰满的腰肢,屁颠颠地窜入妓院时便意识到这点。雨户行自不例外,他缩了缩嘴角,圆瞪的双眼合拢大半,绷直的脸皮渐渐耸拉,最后围出一张苦笑脸。
刘沧野趁热打铁,“师傅您远离大道想必是想训练我的耐性,考验我的反应。这草丛里原本无路,走同样距离要比大道上花更多的力气,无形中提高了我的耐性。”他放慢语速,一边想一边胡诌,“丛林里说不定还有蛇、毒虫之类,需要提前避开它们;还有泥沼、陷阱这些东西,得小心不要让自己陷进去,这加快了我的反应速度,说不定还能逼出我对危险提前预知的能力。嗯……嗯……,”他支吾半晌,续道,“至于要避开那些行人——。”
“如果我说之所以要避开那些人,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在找我,想要杀了我呢?”雨户行忽然插嘴,似笑非笑地说道。
“师傅您又在开玩笑了。”刘沧野打了个哈哈。
雨户行嘴唇抿起,双眼微眯。
“就算——就算他们在找您,并且想要——。”思绪如同脱缰的马群,四处奔腾,越跑越快。脑袋上似乎快冒烟了。刘沧野咬牙,按照刚冒出来的想法说道,“那也是因为师傅您宅心仁厚,不想伤了他们性命,才委曲求全,先行避开他们。”
“算了,不听你胡扯了。”话虽如此,但雨户行面上前后反转的表情还是略略透露出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他的话语更进一步证明了这点儿,“还是带你前去瀑布为上,免得到时你暗自腹诽,说我没有尽心教导于你。”
若不是亲自来到此处,刘沧野根本不会相信这深山之中居然藏有这么一条近两丈宽、十丈高的瀑布。它坐落于山隘中,周遭全被参天大树所遮挡,更有不少水草四处横生,将其完全隐藏其中。多年未曾清理积攒下来的腐叶堆积至他俩膝盖处,吸收了瀑布四下飞溅的水花以及水流拍打在岩壁上发出的哗哗声响。
虽有不少落叶浮在水面上,水流仍显得格外澄澈,水潭中几尾游得甚欢的鲤鱼、水底棱角被打磨光滑的拳头大小的卵石清晰可见。
“这水只有大约四尺深,淹不死人,自个下去吧。”雨户行指着水潭,“记着刚才教你的那几式,尽可能在水中把它们使出来。”
刘沧野脱下长衣,抓了根柳条踏进水里,想了想,又上岸脱去裤头,将它叠好与长衣放在一旁,全身上下就留了条亵裤。他眼一闭,脚一蹬,如鱼一般跃进水中。流水微凉,潭底的活水还带着一丝寒意,在这七月的午后却正正舒适。他浮出水面,一把抹掉头上脸上的水滴,叫道,“师傅,这水里挺凉快的,你要不要下来玩玩?”
雨户行皱了皱眉头,“你自己练功吧,我自有安排。”话虽如此,他还是脱去布鞋、挽起裤脚,把双脚伸进水里。冰凉的流水让他舒爽得打了个啰嗦。
不会是旱鸭子吧?刘沧野暗自揣测。他武功这么好,却还是有不及自己之处。这么一想,他心里顿时舒坦许多。他一把抓住正往下沉的柳条,摆出起手式开始练剑。
水里不比岸上,每一招每一式所需的力气成倍增长,便是刘沧野这种五岁即识水性之人也不能改变这点。不到一个时辰,他便发觉自己双脚发抖、身子不受控制地缓缓往下沉。他收了剑式,双脚徐徐下落贴在卵石之上,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回岸上。
“觉得如何?”雨户行倒是自在,他躺在水潭边一方长石上,双手枕在脑后,两片翠绿的树叶遮住双眼,双脚在水中浮浮沉沉。
“是个练力气的好地方,就是累得太快了点儿。”刘沧野老老实实回答。“师傅,你要是想凉快点,跳进去洗个澡呗。放心,我在旁边看着的。”
雨户行考虑了好一会儿——刘沧野都以为他会拒绝了,他才扒开脸上树叶坐起身来,点点头,“也好。是该洗洗了。”
雨户行三两下脱掉身上那套已看不出原样的丝质连体长袍,捏成一团浸在水里揉了揉,抓起来摊开。原本斑斑点点的污渍扩散开来,白色的长袍染成了棕色,还滴着泥水,仿佛刚从淤泥中拿出来一样。
刘沧野实在看不下去,“算我倒霉。”他嘀咕,“丢过来,我帮你洗得了。”他想了想又问道,“您是哪家的大少爷还是怎么的?连衣服都不会洗?”
“我要有那种好命,还会和你在一起?”雨户行自嘲道,“之前在给别人家大少爷做陪读,平素衣服有人专门收去洗的。”他扯下一把水草握在手里,慢慢朝深水处走去。“你心挺大的,不知道我来历的情况下便和我在一起呆了这么多天,而且还认了师傅。”
“那能怎样?”刘沧野耸耸肩,“不就多张嘴么。反正一张嘴也是吃,两张嘴也是吃。”他抓起一捧细沙包在长袍中,丢在石头上细细揉搓,“再说了,你不也不知道我来历么?”
雨户行哈哈而笑,“说得好,说得好。凡事都要问个缘由的话,那活着得有多累。”潭水刚蔓至他腰部,他便停下脚步,取过水草沾水擦去身上粘附着的淤泥,“你不想知道我为啥会出现在这里吗?”
刘沧野抬起头盯着雨户行,他右臂上三条两短一长的狰狞伤疤凸出皮外,短的自肩至肘,长的拉通至脖颈,如同沾着三条发酵过后被拉成条状的面团一般。“你若想说,自然会说的,我问不问根本没有区别。”他道。若按以前习惯,他必然是顺水推舟,问道‘为什么’。可此时此刻,直觉却阻止他,让他说出了完全不同的话语。他停下手中动作,等着对方回应,心砰砰直跳。
“还在苦恼该编个啥故事呢,你能这么想倒是给我省了不少麻烦。”雨户行用脚挑起几块扁平石块,随手接过,略一瞄准,朝着潭底飞去。石块打着旋朝着一尾鲤鱼射去,却在它上面三四寸的位置掠过。“我只能告诉你,我不小心陷入了那家族的一个阴谋之中,只能暂行逃命躲避追杀。”第二枚石块紧接着飞至,射进它腹部,从另一侧飞出撞进潭底卵石堆,激起一角浑浊,“去摸起来,等下烤来吃。”
“何必这么麻烦,要吃鱼的话我直接下去抓就好了。”刘沧野跳进水潭,静静地朝剩下几尾慌乱的鲤鱼游去。
待到又有三尾鲤鱼活蹦乱跳地被抛上岸时,雨户行也擦干净身体,回到长石上坐下。“够了,这些足够晚上吃了。”他道。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把手掌长短的脏兮兮的匕首,重击鱼头,刮除鱼鳞,剖开鱼腹,取出内脏,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娴熟无比,好似专门为此苦练了许多日子一样。
“你觉得,”雨户行忽然开口,“我俩去云天门看看,怎么样?”
刘沧野正在收集柴禾,他怔了怔,想起中午时偷听到的那两人的对话,“去看那啥盟主的葬礼?”
“云盟主。”雨户行提醒。“听那老头说什么‘武林盟主’,肯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这不去看看以后说不定会后悔的。”
大人物?刘沧野暗自发笑,他这十五年来唯一知道的大人物只有村里欺男霸女的张财主。“有啥可后悔的?我之前从没听说过,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参加的人那么多,我俩说不定能偷偷混进去,吃顿好的,或许还能搞壶好酒喝喝。”
这种事刘沧野倒是没少干过,他舔了舔嘴唇,“酒是个好东西。可是听他说明天中午便要出殡,他俩骑马才能勉强赶上,我俩怎么也赶不上了吧?”
“说的也是。”雨户行泄气道。他把几条鲤鱼处理干净,用树枝撑开鱼腹,摊开放在石头上接受夕阳余晖。“看来是没那口福了。”
“师傅你做的东西挺好吃的,”刘沧野连忙说道,“比宴席上那些东西不知好到哪里去了。唯一差的就只是壶酒而已。”
“想喝酒?”雨户行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是喝不到了。不过等下吃了晚饭再赶去街上买的话,也许明天能喝上。”他摊开手心,“你身上还有多少钱?拿来。等会儿吃了晚饭我去买酒,你接着练剑。”
刘沧野从衣领褶皱里摸出两粒碎银,万分不舍地放在雨户行手心。他抖了抖长衣,说,“就这些了。”
“够买一壶?”
“不知道。”刘沧野答得吞吞吐吐,他以前喝酒要么靠偷,要么靠骗,何尝有过上门购买这种经历。
“行吧,我去试试。”雨户行拎起鲤鱼,丢在柴禾上,“那干脆就早点吃晚饭得了。”
雨户行说话算话,吃过烤鱼便套上长袍,离开瀑布,三两下消失在树林中。刘沧野练了会儿剑招,觉得手脚酸软,于是早早入睡。
次日清晨,刘沧野被一阵酒香所唤醒。他睁开眼,一壶酒立在他手旁,酒壶下压着几张宣纸。他取过宣纸在腿上展开,上面用毛笔勾勒着许多握着剑的小人儿,许多小指大小的字迹穿插其中——只可惜他并不识字,无法明白其中含义。
而雨户行,则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