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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洇着酒的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跟在蜜蜂后面采蜜。蜜蜂说:“别看你比我漂亮,可你没有我本事大,我有蜂钩能采百花之蜜,能养很多很多的子女。”我说:“我有两双手,只要我辛勤劳作,我也能家盛丁旺。”蜜蜂说:“我不但可以甜蜜自己,还可以甜蜜他人。”我说:“我不但可以漂亮自己,还可以美丽世界。”蜜蜂说:“你是来跟我学技术的,还是来跟我比漂亮的。”我说:“是你当师傅的先显摆的,我当然也得有所表现喽,名师出高徒嘛。”蜜蜂说:“我屁股不饶人,你嘴不饶人。”我说:“你屁股蜇了人家的脸,顶多起个包,不得了了,可你却没命了,这代价也太大了,这有啥值得自豪的呀。”蜜蜂说:“好啦,我不跟你争了,今天你再有本事,也得听我的,咱先从南山采起。”我说:“楝花沟没有南山,有北山。”蜜蜂说:“我说有南山,就有南山,北山也叫南山,谁叫我是你师傅呢。”我说:“是师傅也得知东西南北啊。”蜜蜂说:“我走南闯北的,飞过千山万水的,见过的花比你见过的叶还多呢。”我说:“我没数过,到底植物上是叶多还是花多。”蜜蜂说:“我说的是地域概念,而不是指具体的某种植物。”我说:“还是师傅识多见广。”
我们向北山飞去,师傅说:“那里有橡树花、山槐花,采的蜜都是上等品。”
飞着飞着,前面的地上出现一片片紫色的花地,我就问:“前面那是啥花啊?
它们有没有蜜?”师傅说:“那叫紫云英,有蜜,但是属下品,采蜜要看花色,花色越白,蜜质越好。”我把师傅的话记在脑子里,突然想起楝花沟的楝树花不是白白的吗,便向楝雀山飞去。师傅问:“你到哪儿去?”“我想去楝雀山。”“你去那儿干吗?”“楝雀山有很多楝树,它开的花是白色的,盛花时白白的如雪呢。”师傅说:“我就知道你喜欢楝花。”我问:“你咋知道的?”“我吃了你给她包的饺子。”我问:“啥叫饺子?”“你忘了就算了,忘了好,忘了就能跟着我好好地采蜜了。”说着,我们飞到了楝雀山上,满山的楝花真如雪一样的白,杂在绿色的叶子中,被青花蛇色的枝条托着,就有了些许冷洁与刁顽。我上前捧上一朵,用嘴试了试花蕊,全是苦涩。我问师傅:“这白花里咋没有甜味呢?”师傅说:“这是苦楝,你用钩子钩到它心里就甜了。”“我没有钩子。”“你没有钩子就进不了它心里去,当然就只能尝到苦喽。”“咱还是到别处去吧。”我刚想飞走,楝花说话了:“你别跟它走,跟它走你会后悔的。”我奇怪这楝花咋会说话呢,我问:“为啥?”它说:“它有钩子你没有,它能把花心都钩出来,也能把人心钩出来。”我说:“我是蝴蝶不是人。”楝花说:“你是人变的,我也是人变的。”我说:“你咋知道的?”楝花说:“你是清明节在雀儿岭上淋春雨变的。”我问:“你呢?”楝花说:“我是除夕夜沭冬雪而成。”我说:“你骗人,你分明是楝花嘛,咋是人呀。”楝花说:“我过去是人,现在是花,过去的人已经死了,现在我成了花,不过心还活着呢,不信我扒给你看。”我看那朵楝花真的敞开了怀,又使劲地把自己的胸撕开,胸膛里跳动着一颗红红如火的心,我不顾一切地把嘴伸了进去,一下子甜满了全身,我被甜腻得痒痒的,一下子醒了。醒来后,愣在床上,眼瞅着黑黑的屋顶,真想再回到梦里,却咋也睡不着觉了。我想是不是花子托梦给我了,我不能再跟花子耗下去了。我必须找到花子,问她因啥不理我的,我到底哪儿做得不对,还是她在家里受了啥委屈,不再敢接近我了。
早晨起床后,我去洗衣服,见到花子从西南角的小路上走过来,我就像没看见她似的,仍旧低着头洗衣服,估计她快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时,我突然端起盆跟了过去,快步走到她跟前说:“下午有空到莫大那边去一趟,我有话问你。”她没回答,脸也不回地朝前走,头还是包得严严实实的,似乎有意不让我见到她的真面目。
这一天,我紧张而激动,好不容易熬到收工时,我看到花子仍然没有留在场里洗衣吃饭,放下手里的工具转身就走了。我盯着她向西南的小路走去,那个方向是她回家的方向,也是去老莫牛棚的方向。我回转身来洗了洗脸,又换了件干净的外套,像赶着去相亲一样,没吃饭便向老莫的牛棚走去,越接近老莫的牛棚我越紧张,马上就要见到花子了,见到花子不管老莫在不在跟前,我都会在她那一直包着的小美脸上亲一口,把她抱得老高老高。
走进老莫那个栅栏的小院时,老莫正在牛槽里拌料,抬头见我进来,惊喜道:“娃啊,你咋来啦?”我没回答他的问话,忙问道:“花子呢?”“没看见呀。”“你咋没看见呢,莫大你哄我玩是吧。”便急忙往老莫屋里冲,并在嘴里叨咕着:“花子你气死我了,也想死我了。”冲到屋里却没有人影,老莫跟进来说:“花子真没来啊,她啥时说来的?”“她早晨说来的。”“早晨说来的,咋没来啊,她说有啥事了吗?”“是我让她来的。”老莫问:“你让她来干吗?”“我有话问她。”“有啥话不能在场里当面问。”“你不懂,这是我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是心事。”“哦。”老莫似懂非懂地说,“她确实没来过,娃啊,你别着急,她早晨答应你在我这儿等你了?”“没有,可我让她到你这儿来的,我有话要跟她说,她没吱声就等于默认了。刚才收工时,我明明看她朝你这儿来的。”“你看她过龙泉溪的桥了吗?”因为到老莫这儿必须过龙泉溪上的那座木桥。我说:“我没来得及看那么仔细,反正我看她朝这个方向来了。”老莫问:“你在啥地儿看她朝这儿来的?”“我在场大门口。”“你在那儿看她朝我这方向来,要不过桥的话就是回家去了。”“她咋会回家去呢,她不知道我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吗,她过去是那样善解人意,现在咋是这样呢。”我自言自语道。老莫问:“她现在变成啥样了,一过年我没出过工,到场里去买馒头也没见到她,平时也没见她在井边洗洗浆浆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咋啦。”“我也说不清楚,她整天把自己的头脸包得严严实实的,比修女还修女,过年以来,从来都没见到她真面目,和她说话也不理。”“那她就不吃不喝啦?”老莫在怀疑我说话的真实性。我说:“也吃也喝,都是人家帮她买的饭菜。”“是吗,年前咱爷仁去碾面时,她不是好好的嘛。”“是啊,咋这个革命化春节一过,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我有些不认识她了,所以让她来你这儿问个究竟。”“娃,你别急,明天你到她宿舍去,找她好好地问问就是了。”“我从未到过女生宿舍去。”“那为啥?”“反正我不想去,我怕。”老莫问:“你怕啥?她们屋里又没有老虎。”“我不好意思。”“那你就把她拦在路上问问吧。”“她根本不给我机会,在院门前拦,千人万眼的,在出工的路上拦,更不合适。”“那你不能在没人的路上拦啊。”我问:“哪地儿没人我又不知道。”“你好好想想吧。”经老莫指点,我突然开了窍,说:“谢谢莫大指点,我走了。”莫大让我留在他那儿吃饭,还说给我炒鸡蛋。我说:“你把鸡蛋留着,等将来我和花子一起来吃吧。”便急匆匆地回到了场部。
第二天早晨一起床,就和李师傅请了个假说:“我出去有点事,早饭你自己辛苦一点做吧。”李师傅以为我要到公社去赶集,那天是逢十的大集,他让我顺便给他带一袋雪花膏。我说:“我不赶集。”他说:“你不赶集,干吗这么早就出去赶路。”我说:“有其他事。”他说:“有其他啥事,这么急连早饭也不吃。”我说:“吃。”他说:“吃,你干吗这么急,就是相对象也得吃过早饭走吧。”我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又说:“我去赶集。”他说:“我就知道你去赶集,早点走路,掏掏肚子,到集上好买点好吃的,要不再帮我买两盒歪歪油吧,我手有些裂了,也奇怪了,这手冬天里不裂,春天里又裂了。”说着,他掏了两张两角钱的纸币,我说:“我有钱。”他说:“让人家带东西,哪兴不给钱的。”他把钱硬塞给我,没办法,已经说了谎了,干脆就谎下去。大概天底下的事都这样,凡是藏情掖爱的都有说谎的经历,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