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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莫一直等到中午,她也没来,我猜她该来的,不仅老莫请她初二吃饭该来,初一她就该来,事先和她说好的初一来场里吃饺子,她说初一早晨不一定得闲,说吃过早饭来场里玩玩。我初一盼她一天都没盼到,给她包的那20多个饺子一直放在柜子里,用笼布盖起来整整一天一夜了,我怕饺子皮太干,下了锅不好吃,又把笼布湿了两遍。可今天,她答应老莫,况且她还知道我来她都不来,我生气地对老莫说:“她不来,咱吃吧。”老莫说:“要不我去她家去喊她,可能她给忙忘了。”我说:“就这点事她咋能给忙忘呢,她要是不得闲来,你去喊她,她也不会来,她要不想来,你就更喊不来了。好了,咱爷俩吃吧,我不相信,没了屠夫咱能连毛吃猪了。”老莫明显听出我的怨气,局促得要命,说:“这事咋弄成这个样子,这咋好呢?”我说:“本来是让她来陪客的,咱们又等到这个时辰了,也尽礼数了。”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我觉得心里非常恼得慌,我不知道自己是咋回宿舍的,醒来时已是正月初三的早晨了。
那个革命化的春节,我过得很无趣,也很孤独。
直到正月初十上班,我还没有见到花子,我真想跑到家属院去看看她在家干啥,为啥一个春节都不露面,我也曾担心她有啥意外,可从场长的表情里看不出有半点家中有重大变故的迹象,我心里堵着一口气,却又巴望着能早一天见到她。
过了正月十五,场里工作都趋于正常了,花子才像去年一样出现在场里。
那天是给农场最北面的那块麦地追肥,早晨侯队长先请示场长干啥活,场长说:“不然把小麦地里的肥提前追了吧,今冬的墒情好。”老侯说:“恐怕地里还冻着呢。”场长说:“没出正月,地里肯定冻着,但龙泉山跟前那块地可能早已解冻了,我昨天去转了转,那块地暄着呢。”老侯说:“暄着现在追肥也嫌早,阳气还没有上来呢。”场长说:“早是早点,但化肥堆在屋里味大,估计跑肥呢,这个春节我根本无法在屋里住,他们几十个小青年过革命化春节都没陪好,听说初一吃饺子还吃出矛盾来了。昨天我到北面去转时,老蒲就告了状,说这帮小青年下乡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心还不服呢。我问他咋不服了,他说初一那天早晨,雪下得大,他没烧火做饭,就跑到场里来想弄一口吃的。结果他们把吃剩的饺子煮给他吃,那饺子包得不仅都是皮,还故意放些大盐粒子在里面,他说剿得他嗓子疼不讲,盐粒子把他的牙花子都咯破了,肿了好几天都没法吃东西,这不,我正找这娃来调查这事呢。”老侯把脸转向我问道:“真有这事吗,这不是成心想搞破坏吗?当初符海龙提出大家不回家过年,留在场里过革命化春节我就觉得不对劲,果然弄出了酸事来。”我看老侯那种先知先觉又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便说:“情况并不像老蒲说得那样严重,初一饺子是各人包各人吃的,郁强不会包饺子,他就学着包,所以馅就放得少些。”场长问:“放得少些,他自己也吃啦?”“他没吃,他看我包的饺子还可以,就让我帮他包了几十个饺子。”场长又问:“他咋不吃自己包的饺子?”我说:“他本来想留给自己下顿吃的,可后来蒲大来了,要吃那饺子,就给他煮了。”场长又问:“那里面咋放那么多大盐粒子呢?”我说:“也没都放,就是最后几个饺子里有些盐粒子,我只看到他吃了两个饺子里有大盐粒子,有可能是郁强临时恶作剧想开个玩笑,悦大家的心呗。”场长说:“开玩笑能开这种玩笑吗,悦大家的心,能用损害老人的健康为代价啊。”看场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就再无法解释了。场长说:“你把郁强给我喊来。”老侯说:“你别再叫郁强了,那孩子根本就甩,好吃懒做的主儿,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弄清了情况,下次再不让他过革命化春节不就成了。再说了,那个老蒲头也不讨人喜欢,成天神神鬼鬼的。他除了拿出那本破书搞迷信,给那帮小青年算命哄他们开心外,平时谁会说他好的。自己过独了,大年大节的仰面八叉地睡大觉,一觉醒来,像老爷子似的去吃人家孩子包的饺子,也能吃下去。这些小孩在家里啥时包过饺子,他们在我们这儿也许拿他们无所谓,在家里哪一个不是宝贝疙瘩。我看啊,老蒲吃俩盐粒子也是他自找的,不咯咯他啊,兴许还不知道他这个懒性呢。”场长听了老侯的话,就没再让我去喊郁强,却撂下一句话:“这娃的品行要是这样的话,将来恐怕连团也入不了了。”听了这话,我为场长的疾恶如仇的心态所钦佩,也为郁强的一时顽劣而担心。
从场长的办公室出来,竟然见了花子进了院子,天并不太冷,可她用方巾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我迎上去,她却快速从我身边走过,待我像陌生人似的。我有些莫名其妙,年前还好好的,那天碾面回来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九,她来场里还喜笑颜开地帮我把饺馅剁好调好,咋这一过年跟变个人似的。我轻轻地说了声:“花子你来啦。”她居然没应声,直接进了女生宿舍。我不解,心里来了气,心想你这个鬼丫头,一个春节也不露面,初二让我和老莫等了你一上午,那天你失约了,我气得差点把自己喝死了,你还不理我,我看谁傲得过谁,我也不理你了。不过看她没事,我心里反倒一下子放下了。
因为天冷,老侯要把大家带回场部吃中午饭,我守在锅台前等着花子来买饭,可她竟让苗紫娟代她打饭菜,我想见她问她为啥不理我的想法落了空,整个中午她都没有出屋。晚上我在伙房正帮李师傅烧火做饭时,她就回家了,这是我在打饭时得知的,我问苗紫娟咋没代花子买饭,她说花子一收工就回去了。
花子出现的第一天,我几乎是在极度不安中度过的。
1977年的楝花沟春天来得特别早。
刚出正月,山脚下的野菜就露出了小小的芽,北面的龙泉山首先有了春的蠕动,接着东面的楝雀山,西面的跑马岭也都跟着褪去了褐色,田里的麦苗也比往年起坐得早,桑地里的桑枝早已鼓出了毛茸茸的小芽球,龙泉溪里的冰也早就化得干干净净,河堤边的柳树更是张扬着自己独特的优势,使劲地伸展自己的腰身,抽出了与时节不相适应的嫩芽,水边的芦苇应时而动,窜出了长长的芽锥。俗话说瑞雪兆丰年,一点不假,春节前的那几场大雪,湿了山,润了山,也洗了山,龙泉溪的水也一改往年春枯的状态,几乎成了春汛,楝花沟又一次盎然起来。
大好的春光却一点提不起我的心情,花子自从出现在场里那天起,一直有意躲着我,平时只要是我去送饭,她就让别人代买,我去碾面子时,她才偶尔去一下伙房。更为不解的是,她再也没去井边洗过衣服,就这样冷冰冰地剥夺了我和她接近的机会,对此我在反省自己,我是不是哪儿做错了?我把自己的言行,用20目的过滤器过滤了一遍,也没过滤出一点渣子来。又想是不是场长真的发现了我们之间有点啥,训斥了她,或是她受到了威胁或屈辱,可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此类事情发生。在改选团支部时,场长还特意找我谈了话,把我表扬鼓励了一番,选举结果我成了支部委员,票数比符海龙还多了5票呢,场长当时就把我叫去说:“看来你娃在场里威信还是蛮高的,按照团员的意愿,你应该作为团支部的主要负责人人选,可鉴于你没有多少团支部工作领导经验,加之团支部有些工作平时需要和公社团委协调沟通,还是符海龙担任团支书比较合适。更重要的是他本人也是公社团委委员,他爸又是公社分管政工工作的副书记,将来不论是入党还是分配工作,都应该是他在先,你在后。不过以你娃的素质看,还是有发展前途的,要不你先做团支部组织委员吧,这就要求你在支委选书记时发扬风格,不要再投自己一票了。政治上要求进步,首先要保持与党中央和党组织的高度一致性,在这儿,我这个党支部书记就代表了一级党组织,你与我保持一致性就等于与党组织保持一致性了。”场长绕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就是想让我退出与符海龙竞争团支书的事,绝口没有提及我和楝花的事。不知是当时我还小不入道,还是恋花子恋得深,心想只要不再牵扯到花子,不伤害到花子,别说是团支部书记,就是这个组织委员甚至是伙食会计,我都不稀罕。这个因素被排除在外,我再也找不出花子长期躲着我的理由,不是我的错,我在心里想,干脆和花子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