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以人力资源为主的小城，年轻人下学并不是什么让人震惊的事儿。
　　特别这个年头。
　　雪中矗立片刻，那只粉红企鹅点了点头，沈泽心中松了口气，正想说句俏皮的话。
　　“我给刘老师打个电话。”她手摸向口袋。
　　“使不得！！”
　　沈泽连忙将她的手按住，道：“刀子刘的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过年的，我还是个孩子，当街被他一损，等会就嗷嗷哭你信不信？”
　　“……”
　　淡粉企鹅甩开他的手，道：“你肯定是家里出了事儿，不然你不会辍学的，这种情况我必须向刘老师汇报。”
　　？
　　你个小狗腿怎么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看到沈泽的眼神逐渐变得不礼貌，淡粉企鹅轻舒口气，连呼出的白雾都透着笃定：
　　“沈泽，你不是爱学习的学生，但是你改变命运的决心，不比任何一个人差，这就是我眼中的你。”
　　少女轻抬眼帘，细嫩睫毛下的漆黑眸子和愣住的某人对视：“所以，是什么事儿让你举了白旗？”
　　这话说的……
　　嘤，眼睛要尿尿了！
　　“鸿鹄焉知燕雀之志？”沈泽挤出笑容，眨眨眼睛：“班长，我劝你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别说俏皮话！”
　　粉红帝企鹅在这一刻威势十足。
　　……不说俏皮话怎么显得我幽默呢，沈泽挠了挠脸，无奈道：“班长，让一个男孩子揭开伤疤给外人瞧是件很残忍的事儿。”
　　“和你选择的未来相比，这点痛楚绝对不算什么。”帝企鹅的话冷的像瞧见了一条幼稚且不服王化的沙丁鱼。
　　班长到底啥家庭啊。
　　这小腔调拿捏的，好可爱。
　　沈泽瞅了瞅她手里那瓶家人望眼欲穿的饺子醋，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
　　‘本次列车终点站为——’
　　就像沈泽自己说的那样，他还没到可以坦然向旁人剖析过往的地步，为了分散注意力，讲述过程中他点开了那首《嘉禾望岗》。
　　别说，
　　那小味儿挠一下就上来了。
　　在他面前，粉红企鹅眼眸时不时眨动一下，听着沙丁鱼那没什么波澜起伏的声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零星的花火以及霓虹映衬下，沈泽整体仿佛被打上了一层柔光。
　　虽然身子骨单薄，衣着也很窘迫，但脸又嫩又好看，特别是睫毛，浓密如帘，敛眸时眼睛都变得深邃沉静。
　　和他神情成对比的则是他的话。
　　父母双亡，寄人篱下。
　　虽然都只是一笔带过，虽然从他的话里听不出哀伤、亦或是愤愤，但过度的平静不也足以说明问题了吗？
　　“我这两年在城里上学，平常资料、伙食杂七杂八都是大伯给的，他们负担也挺重的，我十七八又不是没手没脚，早点下学自食其力挺好的。”
　　说着，沈泽眼神变得认真了点。
　　“班长，我知道你听了这些以后，可能会想着上报老刘让学校帮我，没必要，这种事儿帮起来哪算个头啊，别为难老刘了，我个大男人到哪都饿不死。”
　　“……”
　　淡粉企鹅两根白嫩嫩的手指捏住精巧的下巴，作沉思状。
　　“同学一场。”
　　沈泽眼神变得锐利，语气也狠辣起来：“别逼我求你。”
　　“呵。”
　　淡粉企鹅嘴角勾动，发出一声可爱的冷笑，眼眸中也流露出对蛐蛐沙丁鱼不屑的宰治之光。
　　“随你。”
　　说完，她试图将沈泽的尿素袋扛起来，但明显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臃肿的身体晃动两下，她才不甘的将其放下，转而拖着往回走。
　　？
　　那特么是我的袋儿！
　　沈泽神色略显迷茫的看着她，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传说中的吃绝户？
　　“班长……”
　　“在这等着。”
　　淡粉企鹅倔强的拖着自己的‘战利品’，最终走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区，沈泽停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哭笑不得。
　　他大概弄清楚了班长这是想干嘛。
　　清楚以后，沈泽反而淡定了。
　　现在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麻烦，班长可能幼稚了点，但只要家长不糊涂就行。
　　至于尿素袋倒无所谓，他本就没有多少自己的东西，那里面连床被子都没，基本都是他的教材，让班长拿走也没什么。
　　只希望她回去以后狠狠挨顿骂～
　　哼！
　　沈泽心情稍好，回到路边，掏出兜里的钱数了数，一大把零钱，共计67.5……
　　穷得想掉眼泪怎么办。
　　轻吁口气，在冷空气中晕染出一束白雾，沈泽望着远处的十字路口红绿灯愣愣出神。
　　前世，
　　他只顾着死命读书来着。
　　和班长的交集也很有限，甚至忘了她的名字，在前世的这个路口，他也遇到了班长，但那时候的沈泽……
　　是个很逊的孩子。
　　又内向又谨细，作出决定之后不知道怎么面对昔日同学，窘迫的三两句话就把她哄走了。
　　逆流一次，反倒意识到了被他遗落的可爱。
　　哎，班长，我说谎了。
　　我想上学，我想酒吧舞毕业555——
　　搓了搓脸，沈泽收拾好了心情，还是那句话，现在的他不可能在鹿上一中混下去了，没那个能力知道吗？
　　垃圾金手指，
　　要是给他个学霸系统会这样？
　　“嘟嘟——”
　　“呲——”
　　碾着方落的残雪，银白色的面包车停稳在路边，车窗打开的同时还伴有扑面的暖气。
　　这是辆在印象中有残留记忆的车。
　　透过车窗往里看，里面人叠人，小小的一辆面包车坐了不下十个人。
　　‘贪婪’的司机却犹未满足，将目光投向路边孤零零的羽绒服少年，按动方向盘鸣笛示意，后者却像木讷的泥塑般不为所动。
　　“半撅子，可是上汝阴？大年三十，这条线上就我一辆车。”师傅满怀自信的探出头去，尝试为罐里再添一条青涩的沙丁鱼。
　　他的自信不是无的放矢。
　　身为汝阴治下的小城，鹿上一乡三十镇百万打工人，绝大多数都要通过汝阴火车站奔赴全国各地。
　　虽然外面这个少年脸嫩，身边也没行李，但他心里就是确信对方一定会上他的车。
　　自信的司机运气不会太差。
　　沈泽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上前伸手，都已经摸到车门把手了。
　　“沈泽！”
　　他背后传来一声女孩的喊声。
　　司机师傅顺着声音望过去，却见一个穿着淡粉色羽绒服的少女，臃肿的像个企鹅般小跑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