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令人槽多无口的推理啊！陆华生还在组织语言，却听苏福摩笑道：“那衣柜里的那块有机玻璃呢？”
　　“是王太太做的。她或许跟踪过他们，透过水族馆玻璃墙的倒影看着他们甜蜜的背影。她于是恨上了玻璃！才买来玻璃和玻璃刀，划玻璃泄愤。”
　　“那为什么吴易的衣柜里会有一块完好的、留有胶痕的玻璃呢？”
　　“唔……我明白了！留有胶痕，就说明她划开过玻璃，又将玻璃黏好。她是想告诉吴先生：破镜也可以重圆！”
　　这也能圆出来？陆华生突然没了反驳她的欲望，甚至萌生出些许鼓掌的冲动。
　　不愧是怪物少女，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但听得苏小暖语带哽咽，道：“但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吴先生不知是没有领会她的意思，还是领会了却自己也没有办法，才遭了毒手。唉！”
　　苏福摩总结道：“所以王太太不但在处理完吴先生的尸体后报了失踪，还请了侦探来调查自己家，还忘了处理那块衣柜里的玻璃，被你看穿了一切，治安员带着吴先生的手机找上门也毫不惊慌，甚至一听到铃声就主动跑去开门。”
　　“唔，”苏小暖脸色一红，讪讪笑道：“那是不是还有一丢丢可能？”
　　“不可能。”苏福摩苦笑道：“如果你看过吴先生的网页浏览记录，就绝不会假设他是个玻璃了。”
　　“那让我看看呗？”
　　“不，你和华生都不能看。不过你刚刚的语气、表情都很好，主持剧本杀的时候记得用上。”
　　“哦。”苏小暖撅起嘴。
　　“而且你的思路和我的猜想还有一些相通的地方……”苏福摩若有所思地说道。
　　陆华生松了口气。如果表哥的猜想和苏小暖的腐女推理思路相通，那他应该没有往“异常”的方向想。
　　就是不知道吴易的网页浏览记录里有没有什么异常的痕迹，得想办法看一眼。
　　他正想着办法，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苏福摩转身开门，只见王丽面色惨白，整个人都在发抖，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没事吧，王太太？”苏小暖上前搀扶。她的暖意向王丽飘去，对方的脸上很快就恢复了血色。
　　“苏侦探，一定帮我查到老吴的下落，他一定是被卷进什么不好的事情里了！”王丽语带哭腔。
　　“我明白了。”苏福摩肃然应道。
　　“邹治安官让我请你们离开，他要和另一个治安官进来调查。”
　　“行，我们先去查别的。刚刚那个治安官问了你什么吗？”
　　“他问的有些和你问的一样，还问我老吴是不是买过一把电动圆锯，我说我不知道；他还拿出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问我认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他问我方不方便进来看看，我也不敢说不方便，他就打电话叫另一个人上来，让我请你们离开……苏侦探，怎么会有圆锯啊？我好害怕……”
　　“别怕，让小暖留下来陪你吧。”苏福摩安抚道。
　　王丽忙不迭点头。
　　一行人下了楼，姓邹的治安员倚在门边，冲他们点了点头，让开了路。王丽提出让苏小暖留下陪自己，对方也未反对。
　　与来时相比，楼道里多了一股淡淡的臭味，他们越往下走，气味越浓。
　　是兽类的气味？难道吴易真的回来了？陆华生听见楼梯间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拉住苏福摩。
　　迎面走上来的是一个身着灰色制服、高鼻深目的年轻男人，扫了他们一眼，鼻翼翕动，目光忽然锋锐，紧盯着陆华生。
　　“嘿！”男人露出笑容，抬手打了个招呼，仿佛认识陆华生一般。兽类的气味似乎就是从此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是异常者。陆华生也浑若无事地点了点头，下了一级台阶，挡在了表哥和男人之间。
　　虽然不清楚男人的意图，但对方不撕破脸，自己也就配合。
　　不能把表哥一个普通人给卷进来。
　　“回见。”男人却只笑了笑，向楼上走去。
　　“走。”陆华生对表哥道，凝神戒备，下了几级台阶。
　　对方依旧没有动静。他扭头望了一眼。却见男人正站在比他们高半层的楼梯旁盯着自己，眼中腾起幽绿的光。
　　他直觉地感到危险，移开了视线，四周却尽是一片幽绿。
　　幽绿的光影中，倏然幻化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脸。
　　他见过这张脸，在6月19号的郊野动物园。那个细雨灰蒙的午后，他坐在雨篷下的塑料椅上，眼前是一座高高阔阔的圆柱状细铁丝笼。笼顶拉有一张红色横幅，印着“普里阿摩斯兽巡展区”。笼中却只有木石假山，本该现身的普里阿摩斯兽却一直没有登场。
　　笼边却依然人往人来。许多大人带着小孩儿过来，见是空笼子，略等一等，就走了；也有些会如自己一般，上到搭着雨蓬的环形观展台坐下，却也坐不了多久。
　　那个烫着卷发、又高又胖的中年男人却总是隔一阵就过来一趟，撑一把藏青大伞，穿藏青色Polo衫和黑色长裤，满是横肉的脸上皱纹颇深，神色却意外地温柔，总是紧紧牵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手。女孩儿只到他腰那么高，穿一身白色公主裙，扎着麻花辫，撑一把透明小伞；几乎和他一样的眼睛和嘴，在她的脸上却显得秀气。
　　每次过来，她都好好坐在塑料椅上，盯着空空的笼子，仿佛普里阿摩斯兽下一秒就会出现。
　　“普里阿摩斯兽还没出来，爸爸带小欣先去看猴子吧？”“先去看老虎吧？”“去买点儿吃的吧？”男人每说出类似的话，女孩儿就点点头，跳下椅子，目光却还恋恋不舍地盯着空空的笼子。
　　大约三点前后，他们又一次过来。女孩儿的手中多了一支高高的粉色棉花糖。刚走到雨蓬边，她不知怎么被绊了一下，高高的棉花糖掉到了地上，飞速被雨水融化。她却没有哭闹，怔怔蹲在棉花糖边。
　　“小欣别难过，爸爸再给你买新的。”男人也蹲了下来。
　　“那旧的怎么办？”藏青大伞下传来女孩儿的反问。
　　男人似乎没有说什么，片刻后站起身，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只呆呆站着。女孩儿直等到糖化尽，才捡起木签，郑重其事地放进附近的垃圾桶里。
　　四点前后，在观展区附近的厕所门口，自己又一次见到了他们，或者说，只见到了他。男人独自站在厕所门口抽烟。一个小女孩儿从厕所出来，径自走向了他，穿着翠绿的碎花裙子，一把绿伞遮住了脸。男人露出笑容，将烟在灭烟口处摁熄，揣回了兜里，迎了上去，牵起女孩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