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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拒绝回忆,那种深邃的、无边无际的恐惧像大海一样淹没了他,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可他偏偏要强迫自己去回忆,越是痛苦和抗拒便越要面对。
这几乎是他这些年来形成的习惯。
当他面对连天的炮火在耳边炸响、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入睡的时候;当他伪装成盲人遭到针刺双目动作的试探、压制住本能反应也不能让任务失败的时候;当他眼见着敌人在面前嚣张地虐杀,他必须要忍耐、等待绝佳的时机、给予敌人真正的毁灭性打击的时候……
他都必须、也只能去与痛苦相伴。
加利尔,冷静下来,审视你的经历。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
自己是从哪里开始遭遇异常情况的呢?
他的理智逐渐占据了上风,一些细节像珠子被细绳串成链子一样,在无形之中一一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有想过,是否是自己得了精神疾病,那犹如幻觉一般的经历只是一个精神病人的臆想。
但是自己有可能被这样的打击就击溃了吗?
那些陈旧的情绪如泛黄的日记一样浮上心头,从许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了么,他心想。
然而可怕的火枪声仿佛还在昨天,明亮的太阳在黑暗的宇宙中闪烁两次。
不,绝无可能。
他冷静地想。
战争没有给他留下创伤,有的只是更加坚韧不拔、成熟而富有勇气的灵魂。
所以,他坚信所见的一切都应当是真实不虚的。
但在此之前,调查是必不可少的。
这也是自己接下来正式的工作了,就当是提前练习、积累一下工作经验吧。
*
加利尔回到了小巷中。
映入眼帘的是干燥整洁的路面,没有什么碎肉和血液,墙壁上也丝毫不见怪诞符号的踪影。
——为什么一开始,在进入波格丹的“怪梦”前,自己见到的是好似活过来的、蠕动的巷道,而进入“怪梦”之后的回忆却告诉自己那是一场宛如邪教分子布置的命案呢?
——前者自己能听见发音含混、好像缺失了诸多音节的呓语,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不敢细想。那种语言,无论是元音还是辅音都错乱的,细节之处比说不清话的醉汉的弹舌音还要晦涩难懂。
就好像不是人类能说出、能理解的语言……
不!他狠狠地按压自己身上痛觉敏感的位置,打断自己的联想。
像是波格丹所做的“阻断联想”那样,他虽然不会这样神奇的技能,可想要从其他角度达到同样效果的手段,加利尔也是会得不少的。
比方说制造痛觉、分散注意,甚至情况危急一点,采取更加极端的措施也不是不行。
加利尔收敛住散发的思绪,继续分析着自己所见的“三重现实”。
第一层,就是方才所思的“活巷道”;第二层则更加离奇。
他蹲下来,用手指触碰地面。
——很干燥,也没有什么味道。
粘起一些土灰闻了闻后,加利尔摇了摇头。
没什么收获。
第二层,“命案”。在这一层中,自己无端“回忆”起了第一层的“真实景象”,并且确定那就是巷子真正的模样。可在脱离梦境之后,回到第三层,也就是现在自己所处的、毫无异常的现实中,加利尔却又不觉得一开始的“活巷道”只是幻觉了。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呢?又或者,它们都是真的,只是自己每一次只能看到真相的一面?
他站起来,环视着周围的环境,又抬头不断睁眼闭眼感受光线的变化。
期间,他开始踱步,来回的走动着,试图从动态的视觉中得到新的线索。
与此同时,大脑中纷乱的、有序的想法汇聚成波形,扭动着幻化成螺旋。
第一层,“活巷道”——加利尔直接给其一个简单命名,这种事他并不擅长,但只要能清晰表达、正常描述对应关系,想必就可以了吧?
——无论从各种角度、信息量还是危险系数,这一层都是最难解构的,也无法单独提出来解析,所以暂时放下。
——第二层,“命案”。这一层的信息量依然很大,但相对于“活巷道”,它的要素齐全、线索也易于从第三层,也就是现实去入手寻。
加利尔目光深邃,脚步渐渐放缓,停在巷道墙壁中的一处前。
就在他的面前,墙面的一块红砖上,有一个颜色很淡很淡、在同为红色的砖头上显得模糊不清的符号。
那个符号像是无知孩童的涂鸦,由外层三个勾、核心一个圆点和环绕着点的三撇构成。
其中一个勾像是残缺了,只是尾部微微弯曲的一条线。
他伸手触碰那个淡红色的符号。
粗糙的墙砖质感传来,从指尖内部的感受器接受刺激开始,一直把神经冲动引入中枢。
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是错觉吗?
下一秒,加利尔好像看到了重重幻象,交叠着的、错乱的线条,扭曲成漩涡,漩涡又分化出更加“粗壮”的长条,转眼间就消失了。云雾缭绕,巨大的衣袖拂过,分开了云彩,阴影拂动。耳边的密语,轻柔诉说;远方之瘦影,无声沉默。
还没来得及触发联想阻断机制,那重重叠叠、如群峦起伏的阴影就幻觉般消散了。
加利尔眉头紧紧拧成一团,随即又松开。
也许不应该引入过多的要素,或许,这并非是什么重要的符号。
就当是过路的无聊女士或者醉汉、孩子随性所至的涂鸦吧。他漫不经心地想。
他暂时把这个符号放在一边,也不准备思考它背后的含义,而是重新把目光投回了本次事件中的命案。
那么……加利尔松弛下来,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至少比起去考虑那个符号要好得多。
他可不准备将多余的事物纳入清晰的体系,把一切搅得更像是一团迷雾。
他回想起波格丹告知自己的一些事宜,除去明日清晨于圣恩街某歌剧院内留下信号的隔间内和组织接头会面、提交材料以及递交申请之外,一些信息也以某种难以理解的方式留在了他的脑海中。
比方说,“阻断联想”的自动扳机布置,还有梦境交流的“许可证”。
前者作用不言而喻,后者则是方便自己在日后的行动中与同事们进行必要的联络,譬如交换信息、更新报告之类。
只是,好像还忽略了什么。
加利尔一时想不起来,但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现在还是先要做好一些准备工作,这也是波格丹的嘱咐中提到的。
他经过整理后井井有条的思绪沉淀下来。
——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必定是人为引发的异常,而非自然发生的怪异。
——其余的目前无法做解,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确认了一些事情之后,加利尔决定不再久留,在收集了现场的墙壁、路面上的一些尘土样本后,他果断地离开了巷子。
走出巷子,太阳已经落山了,夜色如纱似雾,笼罩在城镇的天空上,一派祥和宁静的晚景气象。
可加利尔知道,那潜藏在平静之下、或许已开始酝酿着的风暴,已经显现征兆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
小巷子里漆黑一片,很是骇人。
但加利尔清楚地感知道,那里已经失去了异常的氛围,现在不过是普通的地方罢了。
他毫不犹豫平静地离开,没有再探视什么。
仿佛那些可怕的呓语、只是一个梦。
*
次日,加利尔决定照常去开会。
会议在早上九时召开,在此之前,加利尔先去获取了自己的代号“钢”——这是他为自己选取的、认为很符合自己某种期望的一个代号——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步入会场。
没过去多久,会场里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吗?
加利尔略微惊讶:他看到了这个不大不小的边缘地带中,同志们的热情满溢。
于是,喜悦之情也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他看到三三两两的人低声讨论着,也有人坐在众人之外仔细观察的。熟悉的氛围一下子让他放松下来。
无论如何,他果然还是更向往这样的日常,而非坐在后方,空留着自己一份力无用武之地,也不是藏在阴影里做些什么调查。
他习惯性抬手压了压帽檐,掩盖住苦涩的笑容。
一些机灵的同志已经注意到他了,友善的目光从他走路姿势右脚一深、左脚一浅的轻微幅度上轻飘飘划过,礼貌地没有多加注意。
加利尔回以礼貌亲切的笑容。
他其实已经知道了,但并不放在心上。只不过,他心中另有想法:
——哪怕已经这样了,可我……还是闲不住啊。
大概是自己向来低调吧,加利尔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无人关注的会场后排,一个头顶宽檐黑帽、身着银灰色双排扣节假日礼服大衣的男人安静地坐下。
很快,钟点一到,会议如期召开了,会场里嘈杂的声音顿时一寂。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登上了会场正前方的大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