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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同永不褪色的古老恐惧,它象征着人心中原始的、自从觉醒认知以来就要挑起火炬去消灭的恐惧。
远古时代的人类就知道,夜间打猎时总会遇到更多不明险情,白日里较为普通的威胁乃至无害的事物,到了夜晚都变得不同起来。
扭曲人心、污染心灵的事物究竟何时参与,如生物链的循环呢?又或者,它们从未离开过,只是在漫长的周期中难能显现一次?
甚至,也许它们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施加着深层而又长远的影响,所以人类单薄的心智才会出现集体性的潜意识避讳。
这是加利尔在漫长且煎熬的、失去身体掌控权后,从过往支离破碎的记忆中冒出来的一段。大约是某个有科研背景的、素养较高的人对他说的。
也可能不是对他说的,但这并不重要。总而言之,当他把意识从无穷的、泥沼般黑暗无光的迷思中拔出来时,知觉终于又回来了。
“你很痛苦吗?”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
加利尔愣了一下,抬起头,入目的是一面鲜红色的披风,以及深红色的双排扣礼服,当中蕴含着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浮夸。
再向上,一张相比于装扮来说并无几分特色的脸对着自己,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关切。
不只是关切——抛开太过离奇的事件前情,单单从这神情中,加利尔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也许还有……“审视”。
此刻,见到他的样子,男人仿佛一瞬间确认了什么,那种给人“关切”或是“审视”之类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脸上失去了一切情绪化的色彩,像剧院里的木偶人。
——他正是加利尔“昏迷”前一霎所见到的瘦削男子。
头脑重新运转起来,加利尔一下提高了警惕心。
他动了动身子,发觉自己只是靠在墙上。
是了,他明悟。从某种轻盈的体感、如有隔膜的视野,他模糊地察觉到了一些事实。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他忽然说,观察着男人的表情,“要不然,就只是一次好心的相助。”
原本大概是他向加利尔开口,但经过思考后的退休老兵决定主动出击。
“……”
终于,红披风、双排扣礼服的瘦削男子在僵持的气氛中开口了:
“马特维同志——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毕竟我们同为伟大的联盟工作。”
“……”加利尔没说话,但是气氛似乎缓和了些。
对于眼前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这种事,他并不感到奇怪。
此外,正式念出那些字眼的时候,他神情的庄重严肃让自己感到很满意。
“我叫波格丹·尼古拉耶维奇、波格丹——您可以直接喊我。”这个自称“波格丹”的怪异男子客气地说。
看着加利尔的眼睛,他从中读出了老战士的满腹疑惑。他接着说:
“我知道您有很多问题,接下来我会一一为您解答。首先,再次介绍一下,我是联盟中央秘科外围成员、波格丹·尼古拉耶维奇。”
波格丹严肃地报出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服役时长以及其他的一些基本信息。
“……正如你所看到的,你遇到了不可形容不可状貌的离奇命案。对于您无辜卷入这种事,我感到很抱歉,这是我们的失职。”
命案?加利尔脑海中浮现出了小巷里一切事物的原貌:
碎肉、血迹,以及鲜艳而又难言的符号,整个凶险场景配合着当时的光线构成了一幅充满仪式意味的画面。那些非同一般、似乎是由鲜血涂抹成的符号透露出一股邪异扭曲、不像精神状态正常的人能想象、能创造的气息。
简直是疯狂艺术家才能于梦呓中偶然一瞥的、抽象宇宙里的构筑物……
“……阻断联想。”
含糊不清的发言像是凑得很近、几乎说得上是从脑海中发出来的,震醒了沉溺在想象中试图勾勒还原出事实的加利尔。
他惊悚地退了半步。
依然是鲜红色的披风,瘦削的男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这……这是……”
这是什么情况?他还没问出来这句话,波格丹就冷冷地打断了他:
“别看、别听、别想。”
加利尔感到不适,那种全心投入却显然不理智的状态仍未消退,像是吃过肥肉后残留的油腻,粘附在皮肤上,如果没有肥皂便无法彻底清理。
寒冷的气流似乎存在于体内,他几乎要颤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自己可是能在鹅毛大雪的北部冬天不眠不休地修铁路的人!
是我老了吗?他痛苦地想。
沉默的背景中噪音在寂然游荡,波格丹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加利尔重新直起腰来。
“看样子,你好上许多了。”波格丹冷不丁道。
加利尔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举手制止了波格丹伸出的援手,把扶着墙的另一只手收回去。
“你大概明白自己涉入了怎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吧?不明白?没关系,我会慢慢和你说,反正……”
红披风的波格丹神秘一笑,露出几颗白色的牙,脸皮挤压着眼角,起了浅浅的鱼尾纹。在加利尔起了半身鸡皮疙瘩的注视下,他马上恢复正常,接着说:
“我知道,很巧合,我是看过你的资料的。你才三十六岁吧?十七岁便能义无反顾地冲上战场,并且不像其他一时热血上头的青年,受了重伤便冷却了燃烧的心,反而更加迸发出远超常人的激情。肃反、修路……
“很不甘心此后就要无所事事地呆坐在后方一整天。”
换句话说,你很适合某些工作,只可惜身体支撑不住。
这或许才是真正失了智的“热血青年”吧?
波格丹想。
“你好像接受了命运,败给了残酷的现实——即便认识你的任何人都不会这么想,除了你自己。”波格丹说,“但我可看的一清二楚,哪怕是再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也不会停止你匆忙的步伐的,一直到最后一口气被用光。
“或许你——不,你一定忘了吧。其实你和它们打交道很久了。
“很久很久。
“大概因此,连你也忽略了,这个世界向大多数人展现的其实只是冰山一角。”
波格丹有神的灰眼睛盯着加利尔:
“虽然从未经过系统的训练,可你实战的经验倒要胜过无数我们培养出来的顶尖战士。你只需要知道,有人决定不再任由你野蛮生长了。”
波格丹说话时,加利尔始终低着头。听到这里,他才掀起暮气沉沉的眼帘。
有一瞬间,波格丹被这眼中的火焰灼伤了、吓退了。那一瞬间短到他也以为是错觉;可他清楚不是。
什么日暮西山的病弱老兵,全都是这个疯狂之人的虚伪粉饰、是掩人耳目的假象!
这个想法冒出来,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虽然他着装浮夸,但这是迫不得已的,是考虑到了稀奇古怪的风险,而非出自叛逆心思的个人风格。现在又怎么会有这种不靠谱的想法?
仔细想想,此人分明理想高远、思想积极而充满干劲和十足的勇毅。……看来经常处理异常事件也给自己的精神带来不轻的压力,得找个时间让自己好好休一下假了。
超负荷的工作可是对任何事业都没有帮助的啊。
波格丹暗暗想。
可不是谁都像马特维同志一样,永远用不尽自己的激情和精力。
“我答应你们了。”
加利尔淡淡地说。
波格丹挑眉,看到他的眉眼重新带上倦意。
“是的——我同意加入——恐怕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吧?”
波格丹站直了,严肃点头:“正是如此。”
“那么,”加利尔眼神锐利,“加利尔·安德烈耶维奇·马特维,申请加入……”
“联盟中央秘科调查局。”
“……联盟中央秘科调查局。回头我会正式提交申请。”
两人确认了结果。
最后,波格丹对他说:
“虽然这里不是一个正式的地方,但也有着别样的意义。所以契约……不,在圣火的照耀下,我们以共同的信仰,缔造鲜血和精神的道路:
“此生不因一切罪恶与责任而生,只为我的使命而死。”
说完,瘦削男人的瞳内再次燃气熟悉的、仿佛永不磨灭的火焰。
庄严的宣誓也染上了神秘的气味,秘密的气氛映得像是低声密语、却有如塔灯般照彻天地的气势。
波格丹红色的披风猛然扬起,在惊人的怪诞风格下展开、扩大,笼罩了整片天空。
茫茫的思绪像是煮沸的水一样化成蒸汽飘散在风中,身体就像消失了、知觉远去了……
加利尔忽然想起了什么。
轻盈的体感、如有隔膜的视野……他在模糊中隐隐能察觉到的事实,终于明晰了。
——这里并不是现实。
*
如同在水底下憋气,之后浮上水面大口呼吸,他骤然睁开眼睛,明亮鲜艳的世界出现在他眼前,一如往昔。
不,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闭上眼睛,自始至终都是在街头普通地行走着。
那——那个小巷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