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琼本通没想到李群玉会登门拜访,听说李群玉在门外求见,深以为奇,不过很快就联想到两天前街头斗剑的事。
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琼本通亲自出来接待,见了李群玉,笑容和悦,一面请李群玉往首堂里走,一面客套道:“哎哟,是什么风把朝请郎吹来啦?哈哈哈,稀客呀,稀客!”
李群玉淡淡笑道:“秋风吧。”
秋风扫落叶,摧枯拉朽,意在言外。
琼本通应变疾速,神色没有一丝阻滞,呵呵笑着,顺着李群玉的话说道:“朝请郎说的是,七月流火,当是秋风起了。”
两人并行,琼本通试探道:“不知朝请郎大驾光临,咱家有失远迎,实在是抱歉得很。不知朝请郎有何赐教呢?”
李群玉道:“闲来看看云景。”
走到净云司首堂外,李群玉停步扫了一眼,赞道:“好得很,赏心悦目。”说完转身道:“告辞了。”
琼本通愣了下,转身时看见李群玉已走出几步,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脸色很难看,阴沉沉道:“朝请郎三年磨一剑,负绝学,败白玉,挣得天下第一剑客的美名,就只为入洛做个护卫吗?”
李群玉不停步,边走边道:“久闻千岁冰雪聪明,一眼觑破草民心机,让人不得不服。”
“冰雪聪明?哈哈哈。”琼本通看着李群玉踏步离去,心里很不痛快,暂时又无可奈何。
武林高手如云,能网罗便全力网罗,这是琼本通的原则。
抛开突如其来的郁闷事,琼本通寻思道:“丁家娘子正说他使诈得胜,今日即来攻心,究竟真相如何?”
不管如何,琼本通都很欣赏李群玉独闯龙潭的魄力。
“朝请郎,看来你心里很清楚,咱家的乐趣还不够啊。”琼本通负手,自矜其容。
……
在此之前,李群玉回到牡丹园,依旧立于屋顶之上,望着古桐不语。花惊落总是好奇,仰头问道:“你还没看透吗?”李群玉只是笑笑,不说话。
花惊落又道:“天下第一没你这么差劲的吧?天天看树。快说,你刚才出去做什么了?”
李群玉回道:“去见一个人。”
花惊落急问道:“谁?”
李群玉道:“朋友。”
朋友?花惊落心一动,脱口而出,问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李群玉道:“男的……”
“是吗?你不会是背着我偷偷去见那个小娘子罢!”花惊落想到红衣女子,不知为何有点危机感。
李群玉却道:“不是。”
花惊落突然想到了什么,“啊”了一声,道:“不对,你刚才说男的,还没说完,因为你的气还没断!”
李群玉笑道:“我是想说:男的又如何,女的又怎样?”
花惊落哼道:“我不管,我就问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李群玉道:“反正不是女的。”
花惊落安心泰半,笑道:“是老六吗?”
李群玉没想到花惊落会转到这上面来,笑道:“是,指鹿①为马。”
注①:官话六、鹿同音。
花惊落没讨到什么有用信息,很刻意地冷笑一声,悻悻地走开了。
相府这边,杜三篇听说花惊落回京已有一日,赶到牡丹园,发现花惊落怏怏不快,奇道:“怎么闷闷不乐?外头不好玩吗?”
花惊落无精打采,恹恹道:“杜……相,你也不看看我现在是在哪里。”
杜三篇眉头一皱,道:“这是什么话?我问你,你出去游玩,难道不高兴吗?”
花惊落道:“高兴又怎样?”杜三篇道:“中间歇息、投店住宿时,也闷闷不乐吗?”花惊落欣然道:“那哪能呀,我一出去就欢喜得紧。”
杜三篇笑道:“这不就结了吗?你把牡丹园当作是寄宿之所,再想明天继续游玩,不就能高高兴兴的了?”
花惊落点点头,敷衍道:“你说得对,是我想不开。好了,我累了,你回去罢。”
杜三篇有些悻悻然,缠着又问道:“你怎么不写封信?”
花惊落道:“玩的太累了,拿不动笔。”
杜三篇一笑,眼中又含着一股忧愁,笑道:“不济。”说完犹犹豫豫,毕竟告辞离开,却在门口碰到李群玉。
攀谈数语,杜三篇连连发叹,抱怨花惊落不给他写信。
李群玉没被蒙蔽,看出来杜三篇心中有大烦闷,询问之下,才知道晋阳都督甄忧道一家竟尔在一夕之间满门覆灭,有些吃惊,问道:“为何?”
杜三篇叹一声,神色黯然,道:“忧道谋划兵出雁门,如此这般,想是消息走露……哎。”
李群玉暗暗惋惜,问道:“现在晋阳由谁接管?”
杜三篇道:“元文礼。”
李群玉道:“元文礼模棱两可。”
在此之前,柳一凤亦曾问琼本通为何指派元文礼接管晋阳。
琼本通道:“元文礼模棱两可。”
而更早之前,消息刚传到净云司,琼本通问柳一凤,“卓娘和刚云为何不见回来邀功?”
柳一凤道:“许是有别的事缠身。”
“嗯。”琼本通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杜相,节哀顺变。”牡丹园这边,李群玉安慰一句。
杜三篇得到李群玉的安慰,不再寡然。
翌日,李群玉造访净云司。
……
当看到一个人每天都盯着一样东西看的时候,旁人是总会好奇的。
这个时候,有的人会上前询问,有的人则悄然消失了,不再回来。不再回来的,当他们在某时某地突然得知这件事的原因时,就会因为他们本身好奇过而有豁然之感。
上前询问的,知道原因后同样会有豁然之感,而且会更快。
花惊落不仅好奇,尤为好胜,百折不挠,才过一天,又来质问李群玉为什么一直看着古桐,语气带着些许愠怒、愁闷。
李群玉不答反问,笑道:“夫人没有继续出行的计划吗?”
花惊落现在只想知道李群玉为什么老是盯着古桐看个没完,为此她可以哪里都不去,非得说清楚这件事后不可,再去做别的事。
李群玉指着古桐的枝桠道:“那里的横枝可以做一架秋千。”
啊?花惊落一愣,随之芳心大动,结结巴巴道:“那、那……那做便是了,老是看着它有什么用?”
“好主意。”李群玉一笑,跳下屋脊,说道,“你等我……”
“等什么啊?”花惊落喜不自禁,笑道,“一起!”
花惊落暗暗琢磨李群玉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回想两三个月的相处,忽地不安起来,“他为什么做这些?他为我做这些?”浮想之际,李群玉轻快的嗓音突然钻进耳朵里。
“我来时便觉得那里应该有更好的布置,梧桐下没有秋千,等于赏花无酒,岂不枉费?”李群玉取出准备好的材具,俯身整理着,没有注意到花惊落的神情变化,继续说道,“你说是不是?”
花惊落看着李群玉,咬了咬唇,蹙眉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一早就要做这些?”
李群玉愣了一下,抬眼看着花惊落,手中的动作跟着停下。
花惊落眼眶发红,道:“你以为我会高兴吗?”
李群玉回道:“我想要你高兴。”
花惊落蹙着眉,怔住好久,眼泪潸然滑落,道:“你做吧,我会高兴。”
李群玉搭好秋千,试了试,十分稳妥,心中愉快。
花惊落剪了许多丝绸来,绑在秋千上做妆饰。
“你坐上去,试一下。”李群玉道。
花惊落“嗯”一声,坐到秋千上,初初只是微微荡着,越到后面,仗恃着有李群玉保护,越来越大胆,竟站在秋千上尽情荡漾,欢笑阵阵,犹不过瘾,呼来芍药和玉兰,笑道:“芍药,你上!哈哈哈,好了好了,换玉兰了,换玉兰了!”
王建《鞦韆》诗云:长长丝绳紫复碧,袅袅横枝高百尺。少年儿女重鞦韆,盘巾结带分两边。身轻裙薄易生力,双手向空如鸟翼。下来立定重系衣,复畏斜风高不得。傍人送上那足贵,终睹明珰斗身起。回回若与高树齐,头上宝钗从堕地。眼前争胜难为休,足踏平地看始愁。
花惊落听李群玉念到“眼前争胜难为休”一句,会心一笑,叫道:“玉兰,让开,看我的,我能站在上头。”说完坐到秋千上,跟着颤巍巍地立起身,一面还笑。
李群玉不敢大意,跟在旁边护卫。
终于摇荡起来,芍药玉兰跳着直呼厉害,花惊落一脸骄傲,得意不已。
李群玉安静地看着三美人欢笑,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打闹声。花惊落三人丝毫不觉。李群玉很快就听得分明——是红衣女子在娇叱。
如李群玉所料,在园外娇叱之人确系红衣女子。
话说回头,红衣女子邀南野琪到住宿地饮酒,别后回想与李群玉之斗,琢磨两三日,突然自认有了通透的心得,即出门,上御街,兴匆匆,打算到牡丹园向李群玉叫阵,破解李群玉那日出手的招式。
红衣女子风风火火,徒步疾行,到了御街,没走几步,赫然瞧见傲白驹和柳一凤俩人,二话不说,赶到近前,怒目而视。
傲白驹和柳一凤发现红衣女子时已经先被发现,既走不掉,索性都看着红衣女子快步趋近,不躲,也不迎。
待红衣女子走近,瞧着她凶巴巴瞪人,傲白驹笑道:“小娘子,犯眼疾了?瞪什么呢?”
红衣女子不搭话,双手出招,袭向傲白驹,道:“我说过,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傲白驹眼看红衣女子的招式逼近,心想反正打不过,索性抱着刀,不应招。何况还有琼本通严令,就算打得过,又能如何?
想到后一层,傲白驹打定主意不还手,摆出一副自得得神色,暗道:“老子不还手,大不了又挨几剑,不信她敢当街杀人!”
红衣女子却不愿遂了傲白驹的心意,掌势扑腾,打得人家很痛,却不伤筋动骨,逗得傲白驹很恼火。
傲白驹疼得一边躲,一边大喝道:“小娘子,我可没听说过什么不要再见到的话,你别逼人太甚啊!”
红衣女子笑道:“我是拳打狗,脚踢驴,哪来的逼人太甚?”
“你大爷的!”傲白驹破口大骂,高声道,“小娘子,想较量,你大爷奉陪到底!就问你一句,你敢不出剑吗?”
这话来得有点突然,红衣女子莫名其妙,停下追打,问道:“什么意思?”
原来,傲白驹发现红衣女子拳脚轻柔,想着还手教训教训红衣女子,但又怕红衣女子输了拳脚,又乱挥长剑。
红衣女子性急,见傲白驹不答,哼道:“姑奶奶就用空手把你打哭,出剑的是小狗!”
“妈的,那就别怪老子失礼啦!”傲白驹闻言大为振奋,将刀抛给柳一凤,双拳如雷,直取红衣女子中路,定要红衣女子羞愤难当,不敢再出来撒野。
柳一凤猛然道:“傲兄,不可较真。”
红衣女子冷冷一笑,化掌为拳,结结实实地跟傲白驹对了一招。
砰然一声,两人都未后退,傲白驹只觉拳头似被铁锤砸了一下,稍稍迟滞,红衣女子已化拳为掌,使出擒拿的招式,一顺,一拐,一踢。
傲白驹毫无招架之力,单膝跪在地上,右手被反拿着,十分郁闷。
红衣女子瞥了柳一凤一眼,跟傲白驹道:“就等你上当,服不服?”
傲白驹岂肯低头,哼道:“不服!”
“好,那再打!”红衣女子放开傲白驹,摆好架势。
傲白驹甩了甩胳膊,大喝一声,提一提胆气,拳脚即如狂风暴雨般扫向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化刚劲为巧劲,连破傲白驹的攻势,觑准傲白驹招路的破绽,拿住傲白驹左手,又把傲白驹打跪下。
“我操!”傲白驹郁闷至极。
红衣女子听得出傲白驹语气不善,喝问道:“你不服?”
傲白驹打拳都输给一个娘们,哪里还有脸说不服,道:“我输了!”
红衣女子笑道:“好,学狗叫,我就放了你!”
傲白驹一愣,忽地骂道:“你放屁!”
红衣女子哼道:“那你这只手就不要了吧!”说着便要发力。
“且慢!”柳一凤见势不对,连忙出声制止,上前一揖道,“丁娘子,傲兄本是使刀的,先前输过一阵,今日又输了拳脚功夫,也甚服气,丁娘子何苦咄咄逼人?”
红衣女子眉毛一扬,挑衅道:“他使刀,你呢?也想较量较量吗?”说着放开傲白驹,单掌招了招,道:“来,你若再输,一齐学狗叫!”
岂有此理!柳一凤忍无可忍,准备出手!
傲白驹拦住柳一凤,道:“柳兄,你一边去。我闯的祸,不着你来背!我自有办法应付!”
红衣女子拍手笑道:“哈哈,中间那句说的好,我爱听。”说完又道:“但我很想知道你怎么兑现后一句。”
傲白驹拿过佩刀,站出一步,拔刀,伸长左手,抡刀一斩!
当!
刀剑交鸣。
红衣女子眼疾手快,长剑出鞘,剑身贴着傲白驹左手手臂,挡下刀势。
傲白驹一愣,见红衣女子笑嘻嘻的,以为还要折辱,道:“你想怎样?”
红衣女子道:“我想不通。”
傲白驹道:“你想不通什么?”
红衣女子不答,岔开道:“我算不算救了你的左手?”
傲白驹愣了愣,冷哼一声。
红衣女子又道:“我的剑被砍伤了,你要怎么赔?”
柳一凤见傲白驹在那干杵着,上来打圆场,道:“丁娘子好风度,好气量。如不嫌弃,傲兄肯定想请丁娘子饮酒,在下在旁助兴,醉陪三千场无妨。”
红衣女子笑道:“你倒是会说话。”
一笑泯恩仇。
傲白驹和柳一凤请红衣女子到洛阳酒楼里饮酒。
傲白驹还想着街上的事,脸上仍有少许不悦之色。
红衣女子笑问道:“你还不服气啊?”
傲白驹闻言急道:“我他……我被欺负,都不给愁眉苦脸一会啦?”
红衣女子嗯了一声,道:“有道理。”
柳一凤劝道:“傲兄,一饮解千愁,来。”
三人饮酒。傲白驹发现红衣女子一直没有摘下帷帽,十分碍眼,看不过去,道:“小娘子,你饮酒也不摘帽子?”
红衣女子瞪了傲白驹一眼。傲白驹自讨没趣,咧了咧嘴,撇开视线。
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三人胡天海侃,大吹牛逼。
傲白驹追问道:“小娘子,你方才说什么想不通?”
红衣女子观傲白驹气骨俱在,想不通后者为什么会做阉党爪牙,转念又想,怕是有什么遭心事,于是岔开不说。
此时傲白驹主动撞来,红衣女子不客气,回道:“没什么,就觉得一声狗叫为何竟比一条左手还珍贵。”
“你!”傲白驹赫然一怒,转即又歇了怒气,高昂着头颅,朗声道,“哼,大丈夫行世,顶天立地,你不懂!”
红衣女子笑道:“好,我不懂。”
柳一凤岔开话道:“丁娘子上街,不知所为何事?”
“哎呀,我他妈的差点忘了!”红衣女子把手伸进帷帽里,啪的一拍脑门,十分用力,响声清脆。
傲白驹和柳一凤都觉得疼,双双皱了皱眉头。
红衣女子懊恼道:“我本来是要去打李群玉的,哎,看被你们误的!”
傲白驹嘻嘻笑道:“我罚酒!”
红衣女子忽问道:“你们此前有没有跟李群玉交过手?他的剑法如何?”
傲白驹即道:“哎,你不才跟他打了一场吗?他剑法如何,你自己最清楚罢?话说,你输得那么惨,还敢去?”
啪!红衣女子拍案怒目,喝道:“谁输惨了?你说谁输惨了?我不已经说了没吃饭吗?还要怎样啊?妈的!我问你,是谁说我输得很惨的?”
傲白驹见红衣女子怒火腾腾,指了指柳一凤,“是他说的。”
柳一凤吃了一惊,暗暗叫苦道:“这个叛徒,既要占人家便宜,又不敢正面交锋。哼,方才还说他闯的祸,不着我来背呢。”
想到自己确实跟琼本通说过实力悬殊的话,柳一凤有些心虚,又想红衣女子直爽颖慧,把锅推回给傲白驹,红衣女子定然相信“憨直”的那个。
红衣女子瞪着柳一凤,不发一言。
柳一凤咳了一声,恭恭敬敬道:“丁娘子稍安勿躁,在下当时只是就交锋的情况做评价,在丁娘子未出全力的情况下略占下风,仅此而已。”
红衣女子闻言收敛怒气,笑道:“我本来就没有出全力。我已经跟唐三公子约好,要……”话到一半,忽然又打住,跟着哼了一声。
傲白驹反应迟钝,关心道:“哎,怎么了?”
红衣女子瞟了傲白驹一眼,不说话。
傲白驹似乎感觉到哪里又出错了,连忙岔开话道:“哪个唐三公子?”
柳一凤接道:“酒楼的高手?”
红衣女子看了柳一凤一眼,道:“不错。”
傲白驹即道:“我看那人阴森森的,你可要仔细点。”
红衣女子笑道:“多谢关心。”
傲白驹凝眉愁道:“小娘子,你太直爽啦,多留个心眼,保证不错。”
红衣女子蹙眉嫌弃道:“絮叨!”
傲白驹心直口快,推己及人,担心红衣女子直爽偏信,容易被人暗算,是以一再出言关心。柳一凤则相反。在他看来,红衣女子防备心重,嗅觉敏锐,眼光毒辣,诡计多端,手段凌厉,现如今又有琼本通严令保着,倒真不用担心对方会吃亏。
饮罢,柳一凤和傲白驹受红衣女子邀请,同往牡丹园。
红衣女子本来只打算闯入牡丹园直斥李群玉,被一众女护卫拦住,听到一句“丁娘子,请自重,夫人和李护卫在内中,你带着男子闯入,恐怕不妥”,虽觉有理,但“夫人和李护卫在内中”一句又让她恼怒不已,便不收手。
一个女护卫被红衣女子打落手中的剑,手臂酸麻,不忿道:“丁娘子,园里只有李护卫一个男人,你这般乱来,恐怕会教人误以为你是借打斗之名,行私会之实!”
“你说什么!”红衣女子被污清白,勃然大怒,长剑直刺,剑尖已抵住那个女护卫的喉咙,“你够胆再说一遍!”
柳一凤和傲白驹跟着来看热闹,见此情状,几乎同时伸手喊道:“丁娘子,不可伤人性命!”
红衣女子却似未闻,喝道:“你说啊!”
柳一凤方才情急,下意识出言劝阻,眼下反应过来,寻思借由红衣女子之手把事情闹大,让丁雨山庄和相府发生龃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拦住还想劝解的同伴,说道:“傲兄,不要激怒丁娘子。”
再说女护卫,身为花惊落的近侍,又能接触杜三篇,在外人眼中地位颇高,自己亦有同感,是以心高气傲,受不住红衣女子咄咄逼人,瞪着双眼道:“谁怕你了!我就说!你故意……”
“丁娘子,你找我?”李群玉及时现身。
红衣女子猛然听到李群玉的声音,浑身一麻,然则看到李群玉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仍旧轻描淡写,于她又仿佛是加了极大的侮辱,登时怒极气极,娇叱一声,挥剑直取李群玉,喝道:“李群玉!我要你死!”
李群玉见红衣女子以怒驭剑,招招狠辣,非要置人于死地不可,心中大惑。他原本以为能说服红衣女子,所以并未带剑,空手招架,当真左右为难。若只是躲闪,怎得脱身,若赤手反击,难免更加激怒对方。
略一沉思,李群玉喝道:“那二人出去!”随即向落花庭方向退走。
“哪里走!”红衣女子娇叱一声,急急追下。
女护卫们则纷纷持剑而起,柳一凤和傲白驹没了红衣女子仰仗,不敢乱来,退出牡丹园。
花惊落彼时正耍得欢,忽见李群玉匆匆走出落花庭,大喊一声,听得“有人闹事”四字回复,只道必是红衣女子蛮横,跳下秋千,转身欲进偏房取剑。
偏房正门已反锁,花惊落跺了跺脚,绕到后门进屋,伸手拿剑。
“啊,这么沉!”花惊落差点没抱住,猛地使劲,抱剑出来,正看到李群玉奔入落花庭,想必是吃亏了,心里一紧,赶上几步道,“玉郎,接剑!”
李群玉接过长剑,纵身跃上天香居屋顶。红衣女子恰恰追到,不打话,耸身追上。
花惊落看得呆了。
芍药和玉兰同样看得呆了。
其实园里的女护卫都会飞檐走壁,芍药和玉兰更是其中的好手,但像李群玉和红衣女子那样轻松、那样飘逸,就是在梦里都不曾见过。
红衣女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被人艳羡着,照旧怒气冲冲,一心系在李群玉身上,倘若任她一剑刺中,李群玉保不准一命呜呼。
李群玉不想跟红衣女子交手,脑筋急转。
红衣女子的脑筋却已停止转动,只求一剑刺中李群玉,是以脚尖还未稳稳地落在屋脊上即借力一蹬,举剑刺向李群玉。
“小心身后!”李群玉大呼一声,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是在红衣女子脚下欲蹬未蹬发力不及之时。
红衣女子闻言猛然刹住脚步,撩剑回身,却未看见什么危险。
李群玉那一吼同样惊到了观战的花惊落和芍药玉兰主仆,三人齐齐看向红衣女子身后,发现除了极远处的蓝天云朵,什么也没有。
红衣女子知道被耍了,羞愤难当,正欲回身拼死一战,忽觉身后冷风一吹,赫然一惊,虽然争着面子仍旧转身,却因与李群玉几乎是胸对胸贴身站立,手上纵然握着长剑,一时间竟无法使出剑招。
没人知道红衣女子在这瞬间究竟是怒是恨,是悲是哀。李群玉听到红衣女子轻而促地张嘴“啊”了一声,随后仰头看着他,使得那顶红纱帷帽的帽檐跟他的眉毛轻擦而过。
这几秒钟似乎是静止的。时间流淌,物事皆静。
李群玉没见过这么动人的小嘴,看得呆了。
“啊!”红衣女子突然呼出一声,连连向后退去。
这一声,花惊落也听到了。
又动了起来。
芍药和玉兰看到红衣女子措手不及的样子,不禁捂嘴而笑。笑得很小声。
红衣女子听见了,羞得不行,瞪着李群玉道:“走着瞧!”说着竦身一动,飞掠上古桐树梢,双脚连点两下,头也不回地飞出牡丹园。
芍药和玉兰看着红衣女子飞去,拍手欢呼。
花惊落见李群玉跳下屋顶,闷闷地道:“说什么不敢造次、失礼,刚才踏上天香居不说,还教一个不知好歹的小蹄子踩在我头上!”
芍药和玉兰顿时噤若寒蝉。
李群玉道:“幸亏你及时拿了剑来。”
花惊落回想李群玉方才制敌一幕,气恼道:“你没有剑,不一样能逼得她出不了剑吗?我是自作多情!”
李群玉道:“我若无剑,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花惊落闻言稍稍欢喜,问道:“你为什么要上屋顶去?”忽而想到李群玉是为了不伤及她,即又道:“以后不许乱来!”
李群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是夜月淡。花惊落觉得热而无聊,走出天香居,瞥眼偏房,心儿砰砰鼓动,莽撞地去敲李群玉的房门。
李群玉开门出来,问道:“夫人,还没睡吗?”
花惊落红扑扑的俏脸在淡月下显得并不分明,看见李群玉,欢快道:“月色正好,睡去岂不可惜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李群玉道:“好。”
两人望月,相对不语良久。
花惊落忽道:“哎,你教我几招剑法吧!我不想在出去游玩的时候,再有人来挑衅你,你还要分心照顾我。”
李群玉笑道:“练剑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看。”
花惊落看见李群玉举起右手、张开五指,细细一看,当即会意,却道:“我不怕。”
说起来,花惊落白天抱过李群玉的剑,觉得很沉,所以生了好奇心,想知道红衣女子是怎么挥动一柄铁剑的。
李群玉把剑取来,单手递给花惊落。
花惊落好胜,单手接剑,准备不足,手腕一翻。李群玉伸手一捞。
淡淡月色,孤男寡女,双手交触,四目相对。
花惊落又伸出一只手,将剑捧住,道:“这剑好沉。”
李群玉淡淡一笑,接过长剑,大拇指一按剑格,拔剑出鞘。
月光剑影,泠然清寒。
“这柄剑名唤落雪,长三尺三寸,重十七斤七两,是我祖父传下的。”李群玉介绍道。
花惊落仰头看着李群玉,道:“落雪?”
李群玉笑道:“嗯。”
花惊落乐道:“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落字。”
“嗯。”李群玉应一声,把剑递给花惊落。
花惊落见李群玉把剑递来,不满那个寡淡的“嗯”字,非要单手持剑,看着雪白的剑身映人肌肤似雪,吃力道:“这剑真的好沉呐。”
李群玉笑道:“你还有一只左手。”
花惊落心里不服气,单手却已承受不住,猝然,剑身下坠,剑尖与庭院青石相击,发出铮然鸣声。
“哎呀,啊,啊……”花惊落跪下扶剑,大口喘气,剑霜映照,一脸娇羞,忽地“咦”了一声,叫道,“这里还有字呢……沧海月明珠有泪?”
李群玉笑着点点头,道:“原先就有的。”
花惊落怪道:“它叫落雪,加上这个泪字,不就是‘落泪’吗?”
“你倒是会联想。”李群玉笑道,“你真要我教你剑法?”
花惊落不搭这话,挖苦道:“怎么不是‘蓝田日暖玉生烟’?你叫李群玉,不叫李独泪。”
“哈哈哈……”李群玉朗声笑道,“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要不要练剑,不……”
花惊落截道:“还有假的吗?”李群玉道:“你肯完全听我教习?”花惊落道:“那还怎么?”李群玉笑道:“好,既如此,我叫你怎么做,你就要怎么做。”花惊落干脆道:“好!”
李群玉把花惊落带到古桐树下,指着一个树瘤道:“你每天有空便持剑直刺这个树瘤,直到单手持剑也能快准稳地刺中,那时就可以练习剑招了。”
花惊落应下,神色严肃,不似一时起意,忽又道:“楚子,我怕没有激励,坚持不久。你把剑招舞一遍给我看。我看了,便有目标。”
李群玉欣然应允,道一声“起”,长剑幻影,嘴里念念有词,却是总纲心法口诀,“看雪练倾霜,山舞银蛇。一气冲天光一片,神呼鬼吼风云变。鹤鹞分踪岭上见,迷蝶步,石破逗秋雨。”
花惊落视线追着李群玉,双眸闪闪发亮。
李群玉回头一笑,从花惊落身边掠过,潇然又道:“西上楼,吟诗篇。大江前横沉着意,分明觑破生死关。”
花惊落立在原地,身体跟着李群玉转动。
李群玉踏步旋飞而起,脚点梧桐,急坠下落,“风扫梧桐名花落,神慌佛退鬼见愁。”剑身抵地,旋向上一挑,即回剑反刺一抖,道:“悲吟一点头,落雪月如钩。”
花惊落完全看不清人与剑的实质,只看得到剑与人的错影,在李群玉的剑势戛然而止后,仍怔怔地出神,忽道:“啊,这就没啦?”
《天鹿剑法》共十九路,内含几百变式,李群玉只舞练总纲,自然快速,见花惊落意犹未尽,淡淡笑道:“是啊。”
花惊落奇道:“这样几招就能打败丁晓年?”
李群玉朗声一笑,神秘道:“丁庄主又不是站着看我舞剑。”
花惊落愣道:“你跟他打,来来去去就那几下,怎么会是他败了?”
李群玉道:“绿杉野屋,落日气清。脱巾独步,时闻鸟声。鸿雁不来,之子远行。所思不远,若为平生。海风碧云,夜渚月明。如有佳语,大河前横。”
花惊落惑道:“什么意思?”
李群玉道:“沉着之境,便有无尽数。”
花惊落完全听不明白,转口道:“明日是七夕情人节,我想吃山鸡肉了。”
李群玉微微一愣,很快就笑了笑,应道:“好,我明早就出发,入林打一只最肥美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