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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九年(公元353)春,三月初三。
柔和的阳光催促着悠然的清风,扑面而来的满是草木新芽和嫩枝的清新。刚满十岁的谢玄,跟随三叔谢安一起,一早就来到会稽山上,与王羲之、孙绰等人,老少一共四十一人,在会稽山的兰亭附近举行聚会,顺带消灾祈福(修禊)的自驾游活动。
轻松愉悦的游乐总是要围绕着“吃喝”的主旋律进行,成年者席地而坐饮酒畅怀,一起论古喻今谈天说地。最后,喝癫了的老少爷们汇聚一众,纷纷拿出昨天或上个月就准备好的诗、赋,一番相互恶心的恭维后,拽来一旁那个没怎么喝癫的刀笔吏命其抄录。
刀笔吏一边抄一边“啊呀!妙哉!”的惊叹,好像捡到无数个狗头金一样的兴奋。
抄录成册后大家邀请王羲之做“序”,王羲之随即当仁不让地大笑起身,牵住宽大的衣袖准备龙飞凤舞。
此时的谢玄,强压心中的惊异,明明刚才还在一千多年后的电脑边打瞌睡,天知道咋回事,一睁眼就附身在了这具躯体上。
看过无数穿越网文的他强自镇定,赶忙搜罗“谢玄”的记忆,仓促间得到这具躯体的部分信息后,就剩下无尽的迷茫、孤独、失落。曾经酷爱书法的他,一直对王羲之的《兰亭序》有种莫名的痴迷,更对《兰亭序》原本未曾传世抱有深深的遗憾。以前每次临摹该贴,心中会有一种妄想,希望穿越时空,去亲眼目睹王羲之的风采,去观看《兰亭序》真迹。如今,这种妄想不仅得偿所愿,还将见证《兰亭序》的惊艳诞生。
谢玄挤开书案边喝得七晕八素的孙绰等人,上前一手按着镇纸,帮衬着端墨走纸。看着书圣笔走龙蛇的风采,谢玄心中有种“足慰平生”的满足。
眼看王羲之一气呵成,收笔吐气,随手就要把手中的价值千钱的扬州鼠须笔潇洒扔出时,谢玄忽然在一旁失声叫唤道:“咦!怎么不对呢?”
这一句惊叫,算是谢玄穿越后的第一句话,中气十足的稚锐童声怪异无比,扑扑楞楞惊起了树上鸟雀,吓得水中游鱼迅速沉底,更是惊吓了周围准备正要喊好的众人。
王羲之:一个衣着华丽的半大老头,半睁着迷离的醉眼,低头看了看谢玄,洒然一笑,不疾不徐地把笔递了过来,半仰着下巴:“哦?有何不对?还请谢家子替我改之。”
“玄儿不得无礼!”一旁谢玄的三叔谢安,青袍飘逸,俊朗稳重。心中着急却嘴角一抹淡笑:“逸少(王羲之字)兄坦荡潇洒,竟然难为于一幼童,岂不可笑。”慢步上前,伸手顺带压下王羲之手中的笔。
孙绰在一旁乐了,反正出来就是为了找乐子,自然就唯恐天下不乱地嚷:“谢家子自幼师从安石(谢安字),岂能以‘幼童’视之?定让他为逸少改来,今日少不得一场佳话!”孙绰一边说着,一边拽住谢安,再伸手乐呵呵地接过王羲之的笔,转身塞到谢玄手中。
一众老幼闻听孙绰戏言,一个劲地起哄,嚷嚷着让谢玄去改。谢玄一听,奶奶的,你们不是要一场佳话,你们倒是想看一场笑话。看着脸色微变的谢安,还有一帮喝得疯疯癫癫的老老少少,谢玄不动声色上前,握着手中的笔,在刚刚书就的宣纸上添改涂写起来。一边写,一边心中狂笑:“哈哈哈!这《兰亭序》上的黑粑粑、墨坨坨是老子涂的,哈哈哈……”
看谢玄真敢动笔,把这些准备看笑话的众人吓得不轻。但是看见谢玄把“岁在癸子”的“子”改成“丑”,大家才知道王羲之的确有错误之处。可“子”改成“丑”,却遮不了“子”字中间的一横,这个“丑”看上去真丑。
在众人诧异之时,谢玄已凭着后世的记忆,把王羲之的一篇漂亮行书涂改得惨不忍睹。怎奈刚刚接触这个身体,臂力腕力都不适应,只把王羲之的神韵仿了个三分,形态倒是去了个十万八千里。特别是添加的“崇山”二字,着实暗暗羞红了谢玄的老脸。
涂改完后,谢玄也学着王羲之一般的“王八气”,随手把笔一扔,长吁一口气,紧接着一股说不出的心痛堵在心口,暗道:奶奶的,这支笔留到后世,少不得换个三室两厅啊!
就在谢玄在为扔掉的国家一级文物大为惋惜心痛之时,幼小的身躯便被众人挤开桌案,就听人群里评头论足。“嗯!这‘足可悲也’改作‘足可悲夫’,妥哉!”
“‘有感于斯作’变作‘有感于斯文’,善也!”
“‘一揽昔人’改作‘每揽昔人’,怀古之情顿现,呵呵!这下羞煞王右军也!”。
……
不得不佩服古人的豁达心胸,谢玄涂鸦时没人上去强行阻止,一个个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谢玄涂改完了还能客观的评价。
魏晋的风气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变态存在,王羲之免冠徒跣、袒胸露乳也能选中女婿。不知道郗鉴看中了王羲之哪个部位,就把女儿嫁给了这位书圣,也许胡天黑地就是东晋流行的主旋律。放到现在,第一次去见准老丈人你披个睡袍还不系带子去试试,不敢保证他不会踹你两脚。
“此序当就此存之,我朝暮气已久,正需要少壮之无畏朝气改一改了。谢家子心细胆大,学识不浅,正该自此扬名,得一佳话!”王羲之捋须感叹。
谢安听了大急:“逸少莫害我玄儿,少年扬名,木秀于林。”
孙绰略思,点点头,对王羲之道:“今日之事,还须为此子遮掩,逸少不妨再抄录一篇。”起哄变成了肇事,孙绰觉得自己稍有罪过。
“无须再写,仅此留存。今日聚会,皆是挚友,今日之事,可使不与外传。”王羲之固执地说到,随即又想了想:“只当是我匆匆修改,之后便再无所感,屡屡下笔数次,不复得其味,可谓:王右军之笔老了!”说完洒脱地挥一挥衣袖。
谢安长叹一声,躬身一礼:“朝中污垢不堪,各世家为儿孙计避身庙堂。今为玄儿,为难王世兄自污,安石谢过!”
“矫情!”王羲之气鼓鼓,对着天上一片黑云道:“朗朗天下,浊世不过乌云一朵,怎经浩然正气之风催雨拨。你我虽避世山林,为晚辈遮风避雨,为的是适时展你我所能,为儿孙留一个朗朗乾坤。何须言谢?”
随着王羲之的手,天边一朵黑云压来,由小变大,乌压压遮向山顶,夹杂山间一鼓一荡的横风,有年长者提醒大家这时该赶紧下山避雨了,免得山道泥泞湿滑。
山中天,娃娃脸。刚还一片晴空,不一会儿就针脚斜雨飘洒下来。刚还意气风发老少贤者,纷纷抱头突兀,齐齐跑向山下车道。
谢玄看见积雨云飘来的时候就在准备撤退,因此早一步来到盘山的车道旁边,看着忙碌的仆从,恶趣大喊一声:“下雨咯!回家收衣服咯!”。刚喊完,后衣领就被谢安抓起,勒得谢玄小舌头乱吐。
“还没胡闹够么?赶紧滚到车上去。”谢安拎着谢玄,塞进谢家的青棚马车。
前世的一切,都成了昨日黄花。看着车窗外四面高峻入云的山峰,茂盛青翠的树林,高耸葱茏的竹子,清澈湍急的溪流,山野的气息清丽扑面,谢玄知道这真不是在梦中。可是老天爷在玩什么,自己咋就穿了呢?
坐着颠簸的马车,当看见耸立的城门时,就知道到了会稽郡的郡府所在地——山阴县(今浙江绍兴)。
还没进山阴县城的时候雨就停了,早春的太阳这时俏皮地在西边山梁上的晚霞中留出一丝晕红。看天色将暮,王羲之就邀请谢安到家中去留宿。
王羲之本来想到宣城郡当太守,谁知朝廷给了个右军将军,却任命了个会稽内史,三十三岁的谢安和五十岁的王羲之自小又亦师亦友,一个是拒绝当官,一个心灰意冷,两人意气相投,笑谈间便熟络地进了王羲之会稽的住所。
跟在后面是王羲之的二儿子王凝之和谢玄,王凝之看上去十七、八岁,实际年龄才十五出头。相对于王羲之和谢安的不羁,王凝之和谢玄进门这一路上就比较麻烦。谢玄幸好有这个躯体的一些记忆,于是二人就在每一个门槛和台阶边虚头巴脑的喊:“谢家贤弟请!”“理当世兄先行!”。然后双方拱手后,等王凝之左脚上一步,谢玄才迈右脚跟上,这叫“拾阶而上”。
礼仪这事应该是小字辈必须遵守的,这样才叫有家教。至于分门立户的家主就不必管这套,这叫洒脱不羁。
吩咐酒菜下去后,谢安和王羲之趁下人忙碌之机,便在一个别致的亭中雅谈。
王羲之待客的前院占地不下二十亩,高墙内侧柏、斜松隔开厢房,梅林、杏林、桃林成簇点缀,菊花,兰花、文竹夹杂其间。湖石假山上苔藓、矮蕨纵横,芭蕉和修竹在人工湖边相邻。前院仆从数十人,在曲桥、回廊中忙忙碌碌。这也叫别院?谢玄傻傻地瞪着眼睛,这时候,才恍惚明白什么是“大隐于市”,什么是豪门的“寒舍”。
今日会稽山一行,王凝之谈吐不俗,举止得体。谢玄虽有冲动鲁莽之处,但也初显才情。二人自然是被招唤到王羲之和谢安身旁,各自分坐下首。
对于王凝之,谢安颇为喜欢,闲谈之间,谈及诗、赋,随即手指亭子边上几株杨柳让王凝之即兴做诗。
王凝之看着飘逸新绿的柳枝条,思考不多时,口中吟出:“翠氛小宛中,含烟雅亭东。细叶濯春色,逐尘揽怡风。”
这首诗脱俗清新不显稚嫩,意境也不错,谢安连声喊好。王羲之看见儿子这样为自己长脸,得意地谦逊道:“稚子拙劣,安石老弟,莫要见笑。”
谢安一脸严肃,一摆手说:“兄长此言差矣,令公子才思敏捷,性情豁达,超然物外。如此小小年纪,实属难得,何须自谦?我观此子,不亚于当年逸少兄的风采。”
对谢安的称赞,王羲之也只爽朗的笑着,谈笑之间,眼光一扫,看见在一旁发怔的谢玄。谢玄生得如玉雕粉琢,未脱乳气的脸蛋,配上黑亮的大眼睛十分可爱。众所周知谢玄的父亲安西将军谢奕爱好喝酒,性格随意,文采不佳,虽为人直爽,但偶尔还犯糊涂。虽然今日谢玄语出惊人,行为乖张,略带妖孽,王羲之好奇之下很想知道谢玄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谢家贤侄,听你三叔说,今年虚岁十一,不知如今习读何书?”
谢玄此时一边感叹王羲之的“奢华”居所一边魂游九天,同时为了珍惜这次穿越,使自己有个美好的古代的生活,正努力回忆和挑选前世大学里的知识,并没觉查到王羲之在问自己,直到谢安见谢玄失态,赶紧用手拉了下谢玄说:“玄儿,王世伯在问你读了些什么书?”
“哦!我读了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