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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今年四十一岁,身高七尺,生有一张端庄威严的国字脸,被世人称为“蓝王”。
年轻人今年二十岁,身材修长,足足七尺半,生来俊美,被人叫做“苏将军”。
此时这两人正坐在同一张樱桃木酒桌上把酒言欢,蓝猊坐在正座,坐姿是舒服的半卧式,对于君王来说这个姿势显得轻浮。
苏野云则坐在酒桌左边,双腿盘坐,端着银杯小口小口抿酒,将要喝尽时,一旁满脸不情愿站立的黄素淡便会勉强接过酒杯,拿起酒壶为他倒酒。
群臣分两列端坐在大殿两侧,面前摆放好一桌桌精美的菜肴和醇香的美酒,他们却无心下口,而是目瞪口呆地朝最上席的三人看去。
这里是蓝王平日用来宴请四方的铭日殿,据说是上上代蓝王大兴土木修建的豪华宫殿,这代蓝王很少启用,除非遇到别的君主拜访这种情况。
而今夜,蓝猊专门为苏野云启用了这座宫殿。
这还不为过,他竟然还和苏野云在同一张酒桌上喝酒?自古以来,君臣有别,不可逾越,像君臣同饮的事情,在正式宴会上从来没有发生过。
而今日,蓝猊为苏野云接风洗尘创下先例。
一众大臣对于苏野云的待遇不可谓不嫉妒,如此优厚的对待,是历代臣子不曾有过,历代君王不曾恩加的。
可他们也无可奈何,因为坐在首席淡然自若、与蓝王谈笑风生的那个人,就是有这样的实力。
“哈哈,苏弟你看,下面那群人都快眼睛冒红光了,一直盯着你,恨不得自己坐上来。”
蓝猊用宽大袖子掩盖自己的偷笑,小声对苏野云说。
“不服他们也去二十天打下两个国啊。”
苏野云不屑地撇撇嘴,继续喝着酒。
蓝猊注视着苏野云慢慢喝下,嘿嘿一笑:
“这酒不错吧,是我在你老家沧州大琦酒窖专门运来的。”
火辣辣的酒水顺着咽喉流下,苏野云不禁畅爽地呼出一口气:
“确实不错啊,自从跟你来了蓝国,我八年没喝过了。”
蓝猊微笑着说:
“不会太久了,等你打下燕国,赵国也就势在必得了,那时你就能回沧州了。”
不过片刻后,他收起笑容,转而严肃道:
“说到燕国,十天后你差不多就要进军了,可要注意啊。他们的骑兵精锐‘大风坠’相当可怕,听说无敌于北疆,堪称‘飞骑’的最大敌手。还有‘大风坠’统领,他来自极意风宗,修为与你不相上下,都是隔纱,你千万别轻敌。”
苏野云却摇摇头,笑着说:
“你不习武,不知同境界也有高低之分。人族将境界分为八个层次,最次三者为碌尘、纷通、致微,此三者锻体;中三者为登堂、悟武、通天,此三者炼心;最后两者为隔纱、入圣,此二者悟道。”
“传闻入圣人族有四,两大圣地乱剑崖和月下古寺占二,祸牢看守占一,别处山道士又占一。而这四人不出世,我便是当之无愧的人族第一人,因为我的道比其他隔纱都要强大,他们谁都打不败我。”
说完,他身边便传来一声嗤笑,黄素淡嘴角挂着嘲讽:
“你那么厉害,那你怎么不上天呢?”
苏野云没来得及回答,蓝猊却眼睛一亮,拉住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悄悄说话:
“这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吗?身材和相貌倒都是不错,就是性格有些泼辣,不过放心,兄弟会助你一臂之力,尽管拿下她。”
苏野云刚想解释,蓝猊就先开口:
“姑娘你是齐国王女吧,长得真是俊俏。今年多大岁数了?有没有婚嫁啊?你看我身边这位小哥怎么样啊?”
堂堂蓝王便如同媒婆一般,兴致勃勃地撮合这两人。
“只有虫子才会看上那家伙,我就是投河都不可能嫁给他。”
黄素淡眼里满是鄙夷,她不可能嫁给她的杀父仇人,尽管这样她能轻易拿回荣华富贵。她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蓝王却拿这个来开玩笑,这让黄素淡对蓝猊的好感一下降到最低。
苏野云同样不屑,耸着肩膀说:
“猊哥,别想歪了,像这种四肢不勤、五谷不识、骑马都会摔的女人,我也没兴趣。我留着她只是因为她爹是个值得敬佩的人,她本人就算了。”
黄素淡气得将酒壶咣当一下放在酒桌上,铜壶与樱桃木桌的碰撞声惊动众人朝首席望去。她意识到自己行为过激,不禁重新举起酒壶,感到坐立难安。
“没事,不过是端酒的侍女不小心摔掉了。”
蓝猊风轻云淡地开口,让群臣不必在意,继续把酒言欢。
于是群臣继续把目光放在眼前的酒桌上,与邻座的同僚寒暄。
黄素淡松了口气,刚刚真是尴尬,上百号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她,让她不知如何是好,还好蓝猊为她解围。
“摔酒壶的时候不是挺牛气的吗,现在怎么又变得这么羞涩,整天只会听从感性做事,跟小孩一样。”
凉薄的话语以一种苏野云独有的稳重语调传进她的耳中,黄素淡不禁涨红了脸,想反驳却觉得他说的都是事实,无从下口,只能鼓着腮帮子说:
“你……你才是小孩子呢。”
苏野云抬头瞅了瞅她娇嫩的脸,用一只手臂在桌上支起撑住他的脸:
“你今年不才十九岁,我还比你大一岁呢,谁是小孩子一目了然,快叫我哥。”
“我就不,弟弟弟弟。”
黄素淡冲着他扮鬼脸吐舌头。
苏野云则哼了一声:
“不叫今晚不给你吃饭,快点叫。”
她不停地摇头:
“我就不叫,不吃饭就不吃饭嘛,你有本事让我开口叫啊,臭弟弟,略略略。”
“切,爱叫不叫,我还不稀罕呢。”
苏野云一口闷下满杯烈酒,打了个带有酒气的饱嗝。
蓝猊看到不禁莞尔,他可从没见过苏野云和谁像小孩子打闹一般聊天。在他印象里,苏野云一直都是理智到极致的人,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目的和达到目的的方法,并会为此不择手段。像现在与黄素淡拌嘴这种事,蓝猊还是头次见到。
“行了,你俩别争辩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了,苏弟,陪我喝酒。”
蓝猊说着,将镶着玉石的银杯递到一旁,便立刻有宫女为他斟酒。他面向苏野云举起酒杯,伸出手臂朝他送去。
苏野云连忙把自己的酒杯拿出,与蓝猊碰杯,两人觥筹交错间豪饮一大杯酒,都直呼痛快。
“呼,你我兄弟之间像现在这样喝酒,得在八年前了吧。”
蓝猊杯酒下肚,脸上泛起红晕,微微有些醉意。
苏野云笑意浓重,一向爱笑的他此刻看上去格外灿烂夺目:
“那可不,八年前我刚想从赵国沧州出来周游天下,在乱剑崖下山时就遇到你了。”
蓝猊脸上笑意更浓,他又喝下一杯酒说道:
“是啊,那个时候我还好奇是谁家的孩子跑到圣地去了,没想到你竟然就是在那长大的。”
“刚下山那会你是真恐怖啊,十二岁便已悟武,还有乱剑崖遍地的剑意当做压箱底,我的护卫全被你撂倒了。”
苏野云举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当时我还以为你是来挑战乱剑崖的人,顺手就打晕了。幸亏你举手投降,随身携带行李里面装的六瓶好酒外壳被打碎,酒香飘出来,我才收手喝酒,那时和你喝得挺尽兴的。”
“后来,你骗我说是外出的蓝国大族子弟来拜山,让我充当你的护卫,回蓝国后请我喝酒,我竟然还真陪你一整路。路上遭到赵国刺杀,我修为不及他们,但还是杀得满身是血,带你闯出一条生路。或许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两千两百里路真是不好走,你没修为,我受了伤,守卫还全被赵国刺客杀了。咱俩是一路藏着掖着,生怕给人抓到,十几天能到的路硬生生给咱们走了两个月。”
听完苏野云的话,蓝猊脸上因烈酒产生的潮红越发明显,他不禁也感慨道:
“是啊,要不是你的话,估计我早就死在回蓝的路上了。”
苏野云笑着摇头道:
“不是还活着吗,现在大宴上不说这些了,都怪你害得我又想起来。”
蓝猊却因为酒醉激动起来,他明显带着些许醉汉的癫狂大喊:
“怎么能不说这些!我们出生入死!我们是相差二十岁的兄弟!”
些许暖意从苏野云心中浮现,他走上前轻轻抚摸着蓝猊的背,将内力输入进去,一边把酒气排出,一边说:
“你是醉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浓重酒味的雾气氤氲地升起,慢慢消散在空中,蓝猊的神志随着酒雾消散而清醒。他并没有因为方才的酒后喊叫而难堪——没有谁会为真心话难堪——反而保持着微笑看向列坐两排的大臣们:
“各位,本王刚才一时兴起,喝过头差点忘记正事,现在来宣告也不迟。”
群臣很给蓝王面子,纷纷朝着他跪拜行礼,齐声道:
“陛下请讲!”
蓝猊满意地点头:
“各位,今日庆功宴的主角乃是我们蓝国的功臣“飞骑”统领,也就是凭一人一军之力打下韩、齐二国,为我国增添方圆千里土地的苏野云!”
台下适时地响起掌声,蓝猊挥挥手示意停下,接着说道:
“立如此不世之功,本王在此特封苏野云为太子太师,正一品。赏赐五百两银锭,传令户部拨款,苏将军日后去取。”
“但是,本王左思右想,这些赏赐似乎配不上苏野云所立下的功劳。直至不久前,本王终于想到真正与他相匹配的奖赏。”
“黄素淡,出列!”
蓝猊肃穆的声音吓得黄素淡来不及多想,迅速跑到他面前,低着头忐忑不安地站着。
蓝猊却不看她一眼,而是向群臣介绍:
“这是已故齐王的长女,也是此次战争的俘虏,诸位可以看到她倾国倾城的容颜。自古以来英雄配美人,本王也觉得只有这样的美貌才能与苏野云的战绩相提并论。”
“所以,本王特赐黄素淡予苏野云统领为妻!”
言毕,黄素淡满脸不可置信,她竟然被当做货物一般说给谁就给谁,这是对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最大的侮辱。只要内心还残存着尊严,都会对这种侮辱报以反击,巧的是黄素淡还没丧失尊严。
她当机立断,想要拿起手中的金壶狠狠地砸向离她不过三尺的男人。一个修为至纷通的人,对上一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毫无疑问,倘若成功蓝国的皇座将要易位。
可蓝猊只是静静地转头盯住她,她便被那双眸子惊吓住——那是一双象征着见过无数生死存亡、爬出过尸山尸海的眼眸,似乎对现在她的小打小闹不甚在意,无比的淡漠又让人心生恐惧,那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睛。
在她愣神的那一刻,苏野云便起身走上前,一把揽住黄素淡,阻止她的下一步行为。
而黄素淡就在他宽厚的胸膛中,听到了声调一如既往沉稳的声音:
“臣苏野云,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