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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是个大晴天,日头出来不久就晒得人背脊冒汗,穿不住衣服。
骆四方给弟弟做好早饭就急匆匆赶着出了门。他昨夜想着边老三说的话,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睡着,早上胡同里的鸡一叫就醒了。醒来又继续琢磨如何把握这个机会。
他想起边老三多次跟他吹嘘的故事——四年前太宗驾崩,太子继位,全国各地不少官吏豪商都派人到京城来探一探新皇的风向。由于事出仓促,有的人没办好手续进不了京城,便在南归镇暂住。边老三抓住机会偷到一个大宝贝,发了一笔大财,现在三川帮的据点就是靠这笔横财买下的。
而这次相爷办寿,全国各地前来的权势之人恐怕比当年还多。毕竟皇帝不是想攀就攀得上的,但宰相嘛,多找些门路说不定也有机会结识。骆四方思索了大半夜,想象了好多场景,似乎发财的机遇就在自己眼前。
被这一股时来运转的兴奋所激励,骆四方不顾昨晚的疲倦和难耐的烈日,在老地方支开了自己的小摊。他常年在活鱼馆附近摆摊,卖一些假古玩和竹木陶瓷之类的小东西。这一来掩饰他小偷的身份,二来也甄别来来往往的人身上有没有钱财。这些玩耍之物,没有闲钱的人是不会光顾的。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人不多,来来往往都是些本镇的居民。送水的老冯,卖菜的老张,挑粪的老黄,骆四方打着呵欠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们打招呼。没多久平时挨着他出摊的算命先生老黎头也来了。
“四方兄,发财发财!”
骆四方精神不振,拱手回礼:“黎叔发财!”
老黎头本来正在支摊,突然停下来认认真真的看着骆四方,把骆四方看得发毛。老黎头伸手要抓骆四方的左臂:“四方兄,可否借贵手一看。”
骆四方奇怪道:“黎叔,你要干嘛?”
老黎头道:“我看你今日面相有异,似有鸿运又似有劫难……”
“黎叔,开张生意可不兴做到我头上!”骆四方面带不快打断道。
“不不不,咱们这么久相邻而坐,怎么会做你的生意?我真是看出点东西!”
骆四方凑到老黎头面前低声道:“咱们干的都是下九流的勾当,你是发烧说胡话吗,跟我摆弄门道干嘛?”
老黎头正色道:“既然知根知底,你为何不信我?难道你不信命?”
骆四方苦笑道:“我这个命,岂有不信的道理?只不过你的算命书都是我替你买的,让你算还不如我自己算呢!”
“老夫那是旧书不慎遗失,委托你买本新书而已。我可是正宗有师承的相法传人。”老黎头不再跟骆四方纠缠,强行拿过他的手掌观看。骆四方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只好由他处置。
老黎头拿住骆四方的左手认真观瞧:“四方兄,你掌中这条命纹起势杂乱,代表你少年凄苦。”
骆四方没好气地道:“咱们这些人,谁不命苦?”
“这条纹路延伸过程中曲折不断,寻常相面的肯定说你命运多舛,可依我之见,掌纹还要结合生辰面相来看。我记得你说你今年二十岁,那便是生于我朝太祖初年,那是火相金命……”
骆四方依稀记得今年早些时候跟老黎头说过自己的年纪,没想到他还记在心里。又听他说:“你虽然流落江湖,其实面相到颇有富贵之气,不知道你的相貌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
听到这话,骆四方不禁心中一痛,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黎叔,咱们沦落至此,都是给先人丢脸,还提父母干什么?别扯闲话了,快开摊吧!”
老黎头见他真的生气了,只好作罢,但嘴里还是说:“好好!等我赚了酒钱,再请你坐下细说,只是从今日的气色面相来看,近日恐怕有变故,可是福是祸我一时间倒没算好。”
骆四方不理老黎头,自己拿起掸子扫去地摊上的落叶。说来也巧,没过多久,生意就上了门。两个人走到他摊前,打量地上的各种玩意。客人看东西,骆四方便看客人,心里突然一震,来的正是昨夜撞见的那两人。
骆四方顺手扯了个布巾搭在头上,静待两人开口。这两人高矮胖瘦差不多,只是一个脸圆,一个长了个山羊胡。两人好像没认出骆四方,从摊上拿拿这个,摸摸那个,似乎在找什么。不一会,山羊胡道:“小兄弟,你可有辟邪之物?”
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骆四方道:“客人看这边,有京城高僧开过光的玉牌,还有恒国行商带过来的琉璃珠,都是辟邪保平安的好东西!”
山羊胡道:“有没有木器?”
“木器也有,念珠、平安牌、京西承平观洞天道长亲刻的桃符,都在这里。甚至还有南城黎大师手写的折扇!”
听到这里,在旁边等生意的老黎头差点笑出声来。这小子,连上个月送他的扇子都准备卖给别人。
圆脸那人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问道:“有没有雷击木做的东西?”
雷击木就是被天雷击中的树木,骆四方奇道:“要那玩意干嘛?”
山羊胡接话道:“我们是外国来的行商,雷击木是我们出门必备的辟邪之物。前几天不慎损毁了,我家主人怕是凶兆,命我们出来找寻替代之物。你到底有没有?”
骆四方笑道:“真是一个地方一个风俗,没想到贵国把雷击木当做辟邪的物件。实不相瞒,我们这里将雷击木视为不祥之物,没有人会特意保留的……”
外国、行商、主人,几个要素结合在一起,骆四方几乎认定两人背后是个前来给相爷贺寿的大豪客了。为了套住两人,他转过话锋:“……可两位如果真心想要,找我是问对了人!依我看,两位应该把镇上的大店铺都问了个遍,最后才来到我这小摊吧?这就叫好事多磨,您两位别看我生意小,可门路多啊!别人没有,我必定能弄到!”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圆脸问:“怎么弄?”
骆四方道:“现货确实没有,但原料应该找得到。只要找到了木料,不管您是要平安牌还是行路符,不出两日我便把雕好开光的东西交给您。”
圆脸道:“好!雷击木有灵性,如果能找到不要擅自移动,给我们回个话,我们自己去取。”
骆四方问:“那更好,省了不少麻烦,请问什么时候要?”
圆脸道:“两日之内!”
骆四方面露难色:“本来我想找几个帮手一起寻找,花个五天七天找遍京城周围总应该找得到。但如果这么着急,那又更加难了,恐怕要找几十个人帮忙,这中间的费用……”
圆脸道:“你不用担心,只要找得到真东西,不会短了你的钱。”
山羊胡在旁拿起一个雕工颇为粗糙的玉牌问到:“这东西多少钱?”
骆四方不知他什么意思,心念快转,喊了个从未喊过的高价:“这个本来卖一百文,您要的话……”
山羊胡道:“我给你五两银子,既买你的牌子,也当找雷击木的定金。找得到雷击木,这五两银子归你,我再添五两当做赏金。找不到的话,那这牌子就只值一百文钱,剩下的钱你得退我。”说着摸出一个五两的银条递给骆四方。
太华官制一两银抵一百文铜钱,山羊胡是以五倍的价钱买这块玉牌。骆四方喜出望外,忍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连忙接过钱。
圆脸道:“做生意就得讲诚信,无论找到与否,后天午时,到八门酒楼碰面。”
骆四方佯怒道:“怎么会!我方小四绝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如果找不到东西,我也必然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不提定金之事,已是打好主意,如果真的找不到雷击木,那这五两银子也是买玉牌的钱,绝不会退还给他们。
两人一齐点了点头,拿着玉牌走了。骆四方连忙喊道:“我还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那山羊胡转头道:“不用知道我们是谁。后天八门酒楼,不见不散!”
等两人走远,一直装聋作哑的老黎头迫不及待地转身对骆四方道:“你这小子!我没说错吧!十文钱的东西,你卖了百倍的价格,可不是走运了!”
骆四方笑着摸出自己兜里的十几个铜板塞给老黎头:“同喜同喜!还要劳烦你替我看着摊子!”
告别老黎头,骆四方盘算自己该如何寻找雷击木。他想无论找不找得到雷击木,也得摸一摸这两个人背后的金主,看有没有机会发一笔横财。可中都这边的风俗把雷击木看作不祥之物,谁家种的树被雷打了,都要连根砍掉重新栽种。百姓家里总是没有的,可要是到中都周边的树林里寻找,那成千上万棵树要一一辨识又如何找得过来?
他思来想去,决定先去帮里打听打听,三川帮没什么高手,但论消息灵通那是南归镇上的翘楚,说不定能问到线索。
此刻还是辰时,帮里没几个人,边老三也不见踪影。骆四方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人都没有结果,反被人笑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要找雷击木。他不敢说出真相,只托辞说自己找高人算了命要寻找一块雷击木转运。也有热心人给他出主意,一个说去镇外的垃圾场里翻找,一个说做棺材的何木匠收的木料多,可以找他打听。骆四方怀疑这全是馊主意。
从帮里出来,骆四方想着试一试运气,还真去了垃圾场和棺材铺,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何木匠听说他找雷击木,以为他犯了失心疯,差点拿木尺扔他。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寻找,时间一转眼到了第二天中午。眼看还剩一天了,骆四方心情郁闷的在街上乱逛,脑子里一直在思索该怎么办,突然发现已经到了自己家门口,骆四方推门而入,弟弟骆进贤正在吃饭,见兄长回来了,赶忙给他盛了一碗。骆四方见桌上只有一碟咸菜,一碗萝卜汤,不禁埋怨弟弟:“家里还有余钱,怎么只吃这些东西,你身体不好得多吃些肉。”
骆进贤道:“大哥平时不在家,我一个人吃不了什么。这碗萝卜就是肉汤烧的,味道好得很。”
骆四方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却不端碗,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骆进贤见哥哥神情有异,问道:“哥,你怎么了?”
骆四方本来不打算说,禁不住追问,就把自己要找雷击木的事给弟弟说了。骆进贤说找要好的伙伴问一问,骆四方心想这些孩子满街乱跑,说不定还真有线索。
吃过了饭,骆四方又外出打听,再回家时已是晚上。他没有收获,弟弟却有了进展。骆进贤的一帮小伙伴里有人恰好遇见过下雨天雷打到树上。
骆四方惊喜的问:“啊?在哪里见过?”
骆进贤道:“是牛头胡同的胖三儿说的,去年他们在路边玩耍,突然下起大雨,他们就跑到胡同的屋檐下避雨。没过一会儿就有雷打到种瓜胡同里的树上,一连劈了好多棵,有的还起火了。”
“是哪些人家知道吗?”
“具体是哪几家他记不住了,反正肯定在种瓜胡同。”
听弟弟如此说,骆四方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干他们这行,对各处地形道路最是熟悉。所谓“识路、识人、识财”这三识是三川帮人人都要学的技艺。大字不识几个的边老三还编了个口诀:“识路占先机,识人辩真伪,识财不跑空”。
骆四方虽然没学到武功,但这三识却十分精通,第二天一早,他轻车熟路的来到种瓜胡同。
种瓜胡同是南归镇最早建成的几条胡同之一,二十年来历经改建,最初的破木房都改成了砖瓦房。这条胡同有七户人家,前面五家都开着门,有人进出劳作。骆四方装作找人,路过一家门口便伸头进去打量一番。树倒是有几棵,都长满绿叶,或许是砍掉了雷击木重新栽种的。
胡同最里面的两家没有开门,骆四方踮着脚尖也看不进墙内,想找石块垫着又怕被人怀疑。徘徊了一阵,骆四方突然计上心头,上前敲响一家房门。
一个老头在墙内应答:“谁啊?”
骆四方大方答道:“最近天干物燥,里正让我提醒各位乡邻小心走了水。”
“晓得了,你走吧。”
骆四方道:“还要劳烦老丈开门。”
老头满不情愿地开门,却只露出五寸宽的一条小缝,眯着一双三角眼从缝里打量骆四方:“什么事啊?!”
骆四方胡扯道:“京中严查火患,里正让我们到各家各户查看有无易燃之物。”
老头哼了一声道:“里正那老东西岂会管我们的死活?”他自己已是很老,却骂里正是老东西。
骆四方赔笑道:“我也是奉命办事,老丈行个方便。”
“不开不开!快走快走!”
眼看这个老头十分顽固,骆四方不得不痛下成本:“配合查看的百姓,一家可得十文赏钱。”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头往院里一指,示意骆四方进来。骆四方闪身进门,打量这个小院。院里杂乱堆了不少东西,就是没有树。他在院里找了好一阵,各式旧家具倒是不少,但根本没有跟雷击木相关的东西。院子东墙下立着几个大水桶,站到上面可以看进另一家院子里。骆四方心想已经赔进去十文钱,不如行个方便,于是踩到大水桶上,窥探旁边的院子,没想到一墙之隔,就在眼皮底下杵着一棵上半截黑黝黝的小树,正像是雷击木的样子。
骆四方啊的一声,重心不稳,差点从桶上摔下来。
“这隔壁是什么人家?”
老头警觉地反问:“你问这干嘛?”
骆四方道:“我见他院子里有棵树着过火,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可得要小心。”
老头不答反问:“那关我什么事?我这院子你也看了,快给钱!”
骆四方本来还想套点话出来,见这老头不好对付,只得作罢。他心疼的给了钱,出了院子往隔壁走。站到门口正准备敲门,突然有些迟疑。听弟弟说天雷击树已经是去年的事,这棵树却依然立在那里。以中都人的风俗,普通人家早就将树砍了重栽,为何会保留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