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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华京城中都作为皇都存在已经有一千年,千年的时光与风尘,沉淀出一座古奥洲第一名城。大郑、成岳、金卓,一个个王朝不断叠加在中都的年轮里。日子一长,中都逐渐成为了一个符号,一座图腾,一枚搬不走的传国玉玺。一千年以来王朝更替,谁占领了中都,谁就占据了帝国的正统,谁就能拥有古奥三大国里最肥沃的国土。这样一份荣耀与传奇,甚至成为了中都的护身符——就算在改朝换代的大战中,也没有人敢承担毁掉中都的骂名。
如此一来,一千年间没被战火摧毁过的中都就像一间摆满古董的屋子,随便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便有着其他城市望尘莫及的历史。宁氏击败金氏,金卓改号为太华之后,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把这个古城建得加倍的繁华兴盛,不敢说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
每一个头一次走进中都城的人,都会被这种古老又繁华的双重魅力迷倒。吉纱戴上面纱,饶有兴致的看着城市中的景致,无论是城门楼上漂亮的飞檐,还是马蹄下点缀着花纹的石板,都让她倾心不已。越山国的国都明山城在茫山诸国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然而跟中都一比就显得局促而缺乏气度。
吉纱跟合德等人一起住进了越山商行的会馆。按照以往的惯例,从越山来的货物会进入各家商铺销售,合德将在中都等候一个月,等到想要带回越山的东西准备齐全,他才踏上返乡之路。
所有商队伙计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往返越山跟中都这么多年,唯独这次赶路最急最疲惫。为了跟上西镇军的步伐,他们几乎每一天都在极限边缘拉扯。现在终于到达了中都,大家开始展望两百两银子会给生活带来哪些改变,把黎久和李大胆的悲剧忘在脑后。
到达会馆不久,就有人来通报使君来了,吉纱赶忙到前厅迎接。使君是越山国驻太华中都使馆的负责人,乃是一品大员。见到吉纱,使君大吃一惊,诧异道:“孩子,怎么是你来了?”
原来越山使君正是吉纱的亲叔叔,越山国致远侯吉夏。吉纱幼时丧父,叔叔吉夏心疼她的遭遇,对她十分爱护,比对自己的亲生子女还要好。吉夏前年开始到中都担任使君,两人已有一年多没见面。这时见了,吉夏既开心又惊讶。
吉纱眼含热泪,投入叔叔怀中,吉夏抚摸着吉纱的头发笑道:“这么久不见,我家纱儿长大了不少!”
两人分开,吉纱端详叔叔,叹气道:“叔叔却比原来苍老了些。”
吉夏挥了挥手,厅里的仆从知趣的离开。等只剩叔侄俩时,吉夏才说:“在这里做事瞻前顾后,想的事情太多,怎么能不老?如果可以选,我宁愿到前线跟焦藤人打仗。”
吉夏又问:“刚才有人持大王的印信让我到会馆来,我还在想是谁到了中都,摆这么大的派头,没想到竟然是你。快告诉叔叔是怎么回事?”
吉纱拿出一封信递给吉夏,吉夏见上面盖着越山王的印章,手捧着信要朝越山国的方向拜倒。吉纱拦住他:“叔叔,只有咱们俩在场,何必多此一举。”
吉夏嘿嘿一笑,便不再行礼。他拆开信件,只见上面短短的一句话:特命吉纱护送重宝至中都,致远侯吉夏一切配合行事。
信的内容过于简单,吉夏不禁问道:“送什么重宝?”
吉纱两手在空中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动作,吉夏顿时心领神会,惊出一身冷汗:“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要让你来做?”
吉纱道:“这是老师的主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怪人真是胡闹!那么多武人不派,偏偏派你一个小姑娘做这事,万一出了事怎么办,看我回去不找他算账!”说罢又问吉纱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吉纱将这一路的经历讲给叔叔听,吉夏听到商队居然跟西镇军一起进京,只觉得又离奇又绝妙。西镇军对茫山诸国而言是一个不敢冒犯的对象,跟西镇军一起比本国派重兵护送还安全。
“可是碰上西镇军是个巧合,要是没有他们,单凭四个夜犬当护卫也太不安全了。”
“不是巧合,一切都是老师的谋略。”
“怎么会……”
“焦藤的拦截,西镇军的行程,老师都有预测。”吉纱的神情中带着敬佩,甚至是恐惧,“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西镇军会不会帮助我们,这一点也是他对我的考验。”
吉夏喃喃道:“这人的脑袋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要想这么多事情可活不长久。唉,真不知道他是我国的福星还是祸端。”
“去年大王秘密上表给太华皇帝想要献宝,太华皇帝已经明确拒绝。皇帝的话说一不二,这东西不可能再献给宫里,带到中都来做什么?”
吉纱将自己的任务合盘托出,叔侄俩闭门密谈许久,敲定了行事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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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南门旁有一大片杂乱的民居,大都是当年北方闹饥荒逃难过来的灾民修建的。这些百姓没有京城的户籍土地,原本不能私自建房。当时战事吃紧,前朝昏庸的旧帝听了城防官员禀报,竟然大发慈悲,允许灾民伐木而居。一时间南门外夜阑湖边的一大片树林被砍伐一空。
一个月后,新朝军队举着义旗打到京城下,陡然发现数百户油漆未干的民居挡在南门前,一时间竟不知所措。新朝军队的登云梯、木石炮被民居隔开,难以对城门形成威胁,民居成了最有效的屏障。用不了攻城器械,光靠士兵冲锋损失惨重。新朝前锋将军心急火燎的要一把火烧了民居,被参谋拼死劝阻。新帝知道此事后大怒,把前锋将军绑起来抽了一顿鞭子。帝曰:义旗之下,岂有伤民求胜之理?
旧朝借着民居拖延了一天,等来了驰援的军队,两军在南门外进行了惨烈的决战,战况之激烈、死伤之惨重,被史官录为“有国以来无此酷烈之役”。
新朝在京城南门的修罗场上惨胜,新皇损失了长子,军队损失了大将,一切皆源自这片民居。
国号更替后,臣子建议迁走难民,焚毁这片民居,新皇思索良久,拒绝了这个提议,这片破破烂烂的民居便保留下来。新朝有律,必须有京城户籍才能在城门内建房,而京城户籍又极为稀缺,因此几十年来,想要到京城讨生活的人汇聚到城门外的这里,房子或租或买或建,规模比原先又扩大了不少。早先京城里的百姓把这里叫南鬼镇,镇上的居民们嫌不好听,就改成了南“归”镇。
与岳庭分开的老小两人走进南归镇,来到一处饭馆,叫了两碗面吃。中都口味偏淡,女孩似乎吃不惯,勉强吃了半碗,脸上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小二见状在旁说道:“咱们店还有刚烙好的油饼、现炸的肉丸,客官要不要?”
女孩意念一动,想要站起来看一看,老人在旁说:“不要。”女孩悻悻的转头。老人吃完面起身离开,出了饭馆他低声说:“就要到了,忍一忍吧。”女孩嘟着嘴不搭理他。
老人边走边看,在南归镇里七拐八绕,终于在一个死胡同尽头的房前停下。这是个带着一进小院的房子,黑瓦灰墙,颇为陈旧,与旁边的房子并无不同。门上有一副没有横批的对联,上联是:“天降祥瑞驱邪除魅”,下联残缺,只有“惊蛰”二字可以辨认。
老人伸手推了推,里面闩着门。他又敲了几下门,无人应答,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球,在手中拔掉引线,越墙往院子里扔去,一股似有似无的青烟从墙里升起。不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响打开,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妇人站在院内,向老人点了点头,示意老人进院里来,孩子确认了左右无人,也跟了进来,妇人在后面将门闩好。
院子不大,摆放了一张木桌几条木凳,西墙脚立了一个鸡窝却并没有鸡,唯有一棵焦黑的枯树十分显眼。这树将近一人高,上半截黑漆漆似煤炭,下半截黄焦焦似锅巴,常在山野里行走的人知道,这是棵被雷劈过的树。
“亏你们在中都也找得到这样一处地方。”女孩突然说。
妇人双手合拢,做了个手势,向老人鞠躬道:“祖神保佑。”
老人以同样的手势回应:“祖神保佑。”
妇人领着两人穿过门厅走进里屋。里屋像是外院的孪生兄弟,同样是一张木桌几条木凳,简陋至极。妇人走进一个小隔断后按动机关,地上的木板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洞,沿着阶梯从洞中透出烛影。
三人走进洞中,地下室里的空间比地面宽敞得多。几个男子似乎已在此久候,见到老人,几人一起行礼:“大人!”
“你们几时到的?”
领头的汉子道:“前天下午到的,各样东西已准备齐全。”他引着老人走进一间内室,桌上地上摆放着各样器物。老人摸出一张清单,蹲下仔细清点查验,旁人垂手肃立。
等了许久,老人稍显吃力地站起来,手不自觉的扶在了腰间。转头对女孩说道:“贵宗交待要准备的东西都齐了,请你动工吧。”
一直跟着老人的女孩道:“先买点东西吃吧。”
引路的妇人见状道:“地上宅子里有厨房,属下这就去弄。”
“不,我要吃刚烙好的油饼,现炸的肉丸。出了巷子口右转走一百五十一步,见到一个打马蹄铁的铺子,左转再走七十二步,遇到一个断了一足的男乞丐——如果乞丐不在,以一根歪斜的旗杆为准,再直走两百一十三步便到店门口了。我们来时绕了几圈,这么走是最近的。”
妇人一脸惊讶,女孩特意提醒:“记住,是你的步子,不是我的步子。”
妇人问:“路到不必指了,小人对这里很熟,只要有店名我就能找到……”
女孩道:“招牌破破烂烂的看不清楚,好像是“舌田”二字,这么奇怪的店名倒不多见。”
“那应该是当铺旁的饭馆,原本写的是‘活鱼’。”
女孩翻了个白眼:“难怪,你去吧。”
妇人看向老人,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微颔首,妇人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老人道:“早知道你这么记挂,老夫该买上几样小吃,也免得节外生枝。贵宗辨识定位之法果然有独到之处,南归镇这样杂乱无章的地方,老夫走得头都晕了,你居然过目不忘。”
女孩撇了撇嘴:“这有什么难,这里跟我们山上的卅三迷宫比起来差得远了。”
没过多久,妇人匆匆回来,脑门上冒出一溜细汗。女童接过热腾腾的食物,迫不及待地在众人面前吃了起来。
众人看着这样的小孩姿态,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荒唐之感。他们远离故国来到太华京城,要干一件极凶险的大事,据说关键之处就在这女童身上。可看着她这模样,怎么也不像那么回事。
这帮人里领头的叫焦骏,他向老人递了个眼神。趁着女童吃东西,老人跟着焦骏走到另一间屋里。
焦骏道:“老丞相,这孩……这位尊使真有那么大本事?”
老人道:“她是宗主亲自挑选的人,应该不会错。在山上我看过她的作品,确实是十分奇妙。”
焦骏皱着眉道:“可她还是个孩子啊,看样子跟属下的小女儿差不多大小。”
“在炼器宗那种地方生长的孩子,怎能跟官宦之家相比?他们吃的苦头,恐怕比你家丫头多一百倍还不止。”
想起家里的幼女,焦骏不由脸带微笑:“那倒也是,属下的女儿确实是有些疏于管教了。”
老人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犹豫怀疑已经来不及了。大王付出那么多代价请来帮手,我们只有执行好这次任务才不辜负家国祖先。”
焦骏肃容道:“那是自然。使馆明早会派人来拜见丞相。中都各个交通要道的地图我也拿到了,待会交给尊使。”
“越山的信息掌握了吗?”
“掌握了,越山人在中都的使馆和商行的会馆都有人盯着。”
“对了,在响马县被他们抓住那人有消息吗?”
“没有,我派人寻找许久也没有结果,多半已经死在他们手里。”
老人眼视虚空,面无表情:“敌人狡猾啊!自从他们要献宝的事泄露出来,咱们想了多少办法,制定了多少计划,甚至打算不惜坏了跟太华的关系也要制止他们。可是谁能想到他们竟然跟西镇军一起进京?一招歪棋便断了我们无数的后手。”
焦骏一脸懊恼:“我看大王还是过于谨慎了,越山人加上西镇军不过两百多人。要是当时我们派出一千精兵从野马山闯入太华打他们个出其不意,东西肯定已夺回来了,或者那天在骏县我们跟他们拼个同归于尽,也不至于拖成现在这个境地!”
老人瞪了焦骏一眼:”胡说!那西镇元帅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就算你没见过他,总也听说过他的传闻吧!”
“我知道,‘龙出行,风雨停’嘛!要是能在戍州一带将他们杀个精光,没了活口,也不见得能查到我们身上。可当时不动手,现在到太华京城来闹出事情也不妥当啊。”
老人叹了口气:“唉,哪有什么妥当的办法?听说太华皇帝年少仁厚,这次行事,一定要注意不能杀伤太华人,咱们跟越山人哪怕火并全死光,皇帝知道了最多不过是下表责骂大王,到时候再朝贡自责,事情就会过去,无论如何也总比攻击西镇军好。按你所想,我们越境攻击西镇军,先不说打不打得赢,只要干了这事,那西镇元帅得知后以此为借口攻入我国,那就是灭国之祸!”
焦骏苦笑道:“两害相权取其轻!”
老人道:“咱们小国寡民,又能怎么办?十年来,为这事耗费了我国多少人力物力,死了多少大好儿郎,事已至此,我们一定要办成这件事,不负大王的重托!”
焦骏双手合拢:“祖神保佑!”
妇人轻敲房门,“大人,尊使用完餐了,请您过去。”
老人转回刚才的房间,见女孩一脸不高兴,桌上的烧饼肉丸剩了不少。
“骗人的家伙,一点都不好吃,难怪招牌坏了也没钱修补。”
老人笑道:“太华国土辽阔,东西南北的食物口味差异很大,中都人喜欢吃的东西倒不见得适合我们。贵宗与我国相邻,口味也是相近的,这次事情做好了,回到国内我给你安排大吃十天,保证不重样。”
“大吃十天?”女孩舔了舔嘴。
“那还有假?”
女孩疑心道:“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老人道:“你问问在场的各位,我是会骗小孩的人吗?”
女孩看在场的人对老人都恭敬有加,知道问了也是白问,突然想出一个主意:“那咱们立个誓约吧,让大家做个见证。”
“这么点小事何必立誓?”
女孩见他这么说,心里更起疑了,坚持要立下誓约,老人没办法,只好由着她。两人用茫山诸国习惯的立誓方式,各伸出食指中指两指相搭,轮番说出誓言。
女孩怕老人在言语留下陷阱,率先说道:“我,小铃铛,今日在此立誓……你跟着我念啊,除了名字不可更改誓词!”
老人跟着说:“我,程……玉石,今日在此立誓……”
“若完成了宗主交代的任务,程玉石将请我到焦藤国吃最好的食物,连吃十天,若有违誓,变成蚂蚁!”
“若完成了宗主交代的任务,我将请小铃铛到焦藤国吃最好的食物,连吃十天,若有违誓,变成蚂蚁!”
念完这个不伦不类的誓词,两人击掌为誓。老人程玉石问道:“为什么要变成蚂蚁,而不是猪牛鸡鸭呢?”
“不不,猪牛鸡鸭多么好吃,不能变成美食,只有变成没有什么用,人人都能轻易杀死的蚂蚁才是最重的誓!”听到这一番理论,程玉石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想起小铃铛并不见得能够听懂,只好作罢。
众人看着在焦藤国内威望极高的老丞相居然跟一个小孩立誓,都觉得荒唐。
立完誓后,叫小铃铛的女孩仿佛个头都长了几分,精神抖擞的让众人把准备好的材料工具搬进工作室。
焦骏安排的工作室是地下室最里面的房间,这房间没有窗户,只有几个仅能容纳拳头的小洞作通风用,算是一间密室。房间里有一张十分宽大的木桌,放完东西已经满满当当。焦骏把中都地图拿出来,给小铃铛说明了越山队伍可能下榻之处。
小铃铛让焦骏把地图钉到墙上,然后对程玉石说:“宗里的规矩你知道,我不出来,谁也不能进去,如果有人进去了,我们的约定就此终止。”说罢关上房门,开始她的工作。
门内没有一点声音传出,地下室里一时间静得渗人。站了一会儿,焦骏忍不住想把耳朵贴上房门听一听,程玉石伸手拦住他:“好奇无益!你们在这里值守,她如果出门来,立即来叫我。她如果自己不出来,哪怕三天三夜也不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