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马大学。
　　齐恒昌走向一个售货机，投入几枚硬币，到今日为止他依旧不习惯使用数字银行。
　　售货机内传来一阵机器运作的声音，然后咣当一声，一个易拉罐顺着出货口掉落出来。齐恒昌弯腰去捡，他刚要起身，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齐恒昌愣住了，他先是观察四周，发现熙熙攘攘的学生在不知不觉间全都消失了，这才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喔...？请问你是。”齐恒昌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上去平静，就像一个沐浴在午后阳光里的少年，可是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控制声带，发出的声音始终生硬干涩。
　　张添臣俯视着齐恒昌，他的瞳仁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向着上方指着的红色箭头，因此无论他以何种角度，看上去都像是睥睨着。
　　“我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回答我，朔马开发区的血案，是不是你作的。”
　　“...是我，我不否认，你想要制裁我么？”
　　齐恒昌很聪明，他只用了大约五秒钟的时间就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伸手打掉张添臣的手，退到售货机的另一边。看样子，已经将这里的学生都疏散了，提前做好工作了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齐恒昌知道终有一日，十三科这样的组织会找上来，但他没想到那个时间会来的这么快。
　　方睿的手机卡都快断成了两节，但尧sir只是花了约半个小时就找到了电话记录。齐恒昌使用的是路边的公共电话，他以为这样可以躲过信息追踪，但是尧sir的业务范围可以精确到经纬度，她只是去找了找电话亭旁边的闭路电视。
　　闭路电视里，齐恒昌将脸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连衣服里也塞了些填充物来模拟更重体型的身材，他甚至换了一双大一码的球鞋，走路的姿态也与往日截然不同。可是他的双手暴露在外，那双手留下了只有终日持着笔杆子才能留下的老茧，在虎口处也残留着黑水笔渗漏的黑渍。
　　“这么说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朔马大学的学生。”尧sir抿了口咖啡，坐回办公椅上。
　　“知道他是学生，剩下来的就好办了，帮我弄张学生卡，我要去朔马大学找人。”张添臣对尧sir伸出手，好像吃点了她那有这种东西。
　　尧sir额角青筋跳了跳：“你当老娘哆啦A梦啊？”
　　五分钟后，尧sir还是搞出了一张磁盘。
　　“喏，收好，没细细处理，但当门禁凑合用应该没问题了。”
　　“谢了，那我出门了。”
　　张添臣收下东西走后，尧sir突然招呼来在一旁吃零食的刑狼。
　　“去，跟着这小子，别让他惹出大事，还有...千万别让他死了。”
　　“啊？他能出事？除非天塌下来。”刑狼闷闷不乐道。
　　“我可以先问你个问题么？”齐恒昌镇定下来，又塞了几枚硬币拨出瓶饮料抛向张添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用看的。”张添臣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如果你没办法向我证明你无罪，那你便是有罪。”
　　齐恒昌拨开拉环，仰口将清凉的饮料灌下去，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用朔马大学大三学生的身份，一个在社会中的身份去享用一瓶廉价的饮料。
　　他将饮料瓶丢到一边，眼神阴冷起来。
　　“那我就向你证明我的无罪吧！”
　　齐恒昌率先动手，在他的视线中，售货机和爆炸的轨迹逐渐重合在一起，于是下一刻售货机就发生了一次无声的爆炸，每一片飞散开的铁皮都有如破片手榴弹的威力，但张添臣只是微微挪动了一步，就与向他飞散过去的碎片擦身而过，有几枚甚至贴着他的头皮。
　　是什么能力？他是干涉了碎片的轨迹，还是计算出了飞行的轨迹？
　　齐恒昌开始揣测张添臣的能力形式，能力者之间的对战，获胜的第一步就是获取对方的能力信息。在此之前的信息战中，齐恒昌已经输了一次，因此这一次他要将比分追平。
　　与此同时，张添臣也在结合齐恒昌的行为模式进行分析，他弯下腰，从腰间抽出一支消声手枪，迅速对齐恒昌的胸部射击两次，然后向着头部射击一次。
　　“你的手真稳啊，是不是拿着这把枪也杀了不少的人呢？”
　　子弹飞到齐恒昌的面前失去动能停住了，他轻蔑的伸出手指将子弹统统拨开。在他的身后，售货机中的易拉罐扭曲着拼接在一起，形成一根锡制长矛向着张添臣激射而来。
　　上。
　　张添臣视线中，锡矛的尖端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箭头，拖曳着尾部指向上面的天空，他瞳孔中的红色箭头也在这一刻加深了颜色。
　　他并指触向红色的箭头，然后向着上方划去，手掌并未触碰到锡枪，锡枪却在一瞬间轰然消散了，齐恒昌也感觉心中某些东西的流动骤然阻遏了一秒。
　　就在张添臣开枪的时候，外面的学生也听见了经过消声后的枪响。
　　“哎呀，这就是学校说的演习吧？”
　　聚集在礼拜堂的学生们议论纷纷，有说有笑，外面的声音在他们看来，只是一次寻常的演习。
　　“我啊，最讨厌那些自诩正道的人，他们不过是挤上了社会的列车，找到一份猎犬的工作，就为此沾沾自喜。”
　　齐恒昌跺向地面，像踩一块活版门那样掀起一块地皮，但向上隆起的夹杂着钢筋的混凝土并没有捕捉到张添臣的影子，他不退反进，借着烟尘缩短着二人间的距离。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些有了力量之后，就为所欲为的渣滓罢了。”
　　张添臣压低身体丢掉手枪，一只锋利的刚刃从袖箭滑落。
　　“要上了！”
　　他不是在提醒对方，而是在提示自己，视线中一只红色的箭头沿着齐恒昌的脖颈一直划向身体的侧面。
　　有些奇怪，感觉与一般的控制物体不同，齐恒昌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控制，控制感，控制的感觉..
　　无论是售货机的爆裂也好，易拉罐的袭击也好，还有现在的地裂也好，都有一丝不协调的感觉，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但是不容许他多想，因为与齐恒昌的距离已经缩近了，包裹的布条的刀刃，已经映入齐恒昌的瞳孔中。
　　齐恒昌在想象，从一开始他就在想象，张添臣的身体像爆裂开的西红柿一样炸开，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样的场景，就像是——
　　就像是我的想象力，被看不见的东西隔绝在外了一样。
　　齐恒昌将目标换到那把短刀，结果也一样。
　　我的力量，应该是不被约束的力量才对。
　　他有些恼火，一直到利刃已经贴近喉咙才察觉。
　　“混蛋！”
　　齐恒昌一声爆喝，脖颈下的空气向上形成一股空气墙将张添臣的短刃震的偏开，但那柄短刃只是在张添臣手中调转了个方向，又刺向他的脾脏。
　　还真是难缠啊。
　　齐恒昌没有什么格斗经验，但是能力带来的自信感在这一刻受到了挫败，其导致的结果只有两个。
　　其一是让能力者认清能力的局限性，从而端正自己的态度。
　　其二则是，能力者因为自身绝对性被践踏，因而迸发出更大的怒火，以及...更具有侵略性的力量。
　　齐恒昌显然是后者。
　　阴冷的怒火，又一次熊熊燃烧在他的心里。
　　“动来动去的，烦死了。”
　　下一刻，齐恒昌伸手握住了张添臣的刀刃，张添臣伸手使劲，发现刀刃纹丝不动。
　　“我说你，好像直觉很敏锐啊，每次都在我攻击之前就能做出反应。”
　　他的右拳向后扬起，重重砸向张添臣的面部。毫无例外攻击落空了，张添臣果断的丢下武器，向后躲闪。
　　齐恒昌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在他的下方，土地被拳头扬起的风压震裂开来。
　　“果然如此，我还没出手，你就事先做出了回避动作，是你的反应速度足够快呢，还是因为你提前知道了我的动作。”
　　“谁知道呢。”
　　张添臣没有反驳，从反应看出多半是猜对一半。
　　齐恒昌掂量掂量手中的短刀将上面的布条撕碎。
　　“果然，这样就可以破坏掉了。”手中的短刀应声而碎，齐恒昌用夸张的速度一跃而起，施展出一记不符合人体力学的膝顶，张添臣以身体几乎贴近地面的姿态向着侧方躲避。齐恒昌的膝顶落空，他在空中毫无着力点的情况下转了个身，在空中猛地一踏继续冲向张添臣的后背。
　　“抓到了！”
　　啪的一声，齐恒昌将手搭在了张添臣的肩上，接下来，只要让这只手周围的空气变重就能...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张添臣瞥来的视线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齐恒昌搭在张添臣肩上的手周围冒出如有实体一般的白色气旋，巨大的冲击沿着张添臣肩膀向下45度的方向喷涌而出，张添臣倾斜肩膀向后转身，气流擦肩而过沿着手臂一直撞向地面，将地面割裂出一道半尺宽的沟渠。
　　“啪”。
　　这一次，是张添臣抓住齐恒昌的肩膀了。
　　“喂，我说，这个时间，你有办法切换攻守的间隙吗。”
　　齐恒昌只感觉天地在眼前倒转了，他的手腕和肩膀被张添臣死死抓取，空中的身体被张添臣以齐恒昌自己的手肘为中心倒悬着向地面抡去。
　　糟了，要调整姿势，来不及受身了。
　　嘭。
　　齐恒昌的身体，结结实实摔在了地面上，纵然有了改变现实的能力，他的躯体总归还是血肉之躯。脊椎受到重击的时候会疼到站不起来，内脏会在这一击之下在肚子里来回摇晃，大脑会像泛起涟漪的池塘一样来回波动。
　　齐恒昌的视线一瞬间变得有些金星飘舞，那是大脑的血液一下子供给不足导致的，他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尝试了两次都失败了。